第50章 章
第 50 章
他手中還拿着整理好的紙張, 說這話時,聲音平靜。
陳在溪垂眸,忽而想起, 表哥的傷本就是因她而起的。
表哥雖然只說了有些,但他的傷口……大概也不只是有些疼的。
思及, 因為字帖被弄髒的難過消散, 而另一種愧疚席卷而來。
可她還未想好說些什麽,就發覺表哥緩緩将手收了回去, 與此同時,耳畔邊傳入一道聲音,似乎是在問她:“可惜?”
陳在溪沒有聽懂,只是表哥收回手的動作, 讓她感到有些許不适應。明明之前,表哥雖是不喜, 但并不會這般拒絕的。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 不知為何,心髒忽而有些難受,甚至悶到她不想說話。
這種陌生的情緒短暫占據心神, 讓她有些惶恐, 甚至不安起來。
現在想想,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情緒。來到宋府以後,她已經習慣去找表哥, 也習慣同表哥靠近。
所以在開始放棄以後, 竟後知後覺的有些許不習慣, 甚至很想擡手, 重新去觸碰表哥。
但這很危險。
陳在溪從未想過自己會這般想,當即便将手收了回來, 并掩飾性地壓在了桌邊的紙張上。
顫了下,她回過神道:“表哥,我沒有可惜,無明白的,是因為我方才磕到了你的傷,所以表哥才會手抖。我,我也會同長懷哥哥說清楚,想必他也不會計較這些的。”
長桌的後方是窗戶,夏風和煦,将桌上的紙上掀起一個角。陳在溪瞥見,一邊說一邊将指腹壓上去,防止這些零散的紙張被風吹亂。
她這般小心翼翼地姿态落入人眼底,宋知禮微頓,移開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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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室內寂靜下來。
只是表哥的冷淡,陳在溪早已經習慣了,便并沒有在意。
她仍舊垂眸看着眼前的紙張,小心翼翼地将它們一一撫平。
也就是這時,淡然地男聲落下。
“工整端正的字,需要日複一日的練習,若是已經習了多年還無所得,自然不是适合你的字形。”
這句話一出,陳在溪愣了愣,才發現表哥是在回答她方才的問題。他一字一句清晰,從表哥口中說出的話,總讓人信服。
事實上也确實,她已經習了很多年的字了,但也像表哥所說,并無所得。
只是陳在溪私心裏還覺得,這同字形無關,純屬是因為她練字太無章法了。
無人看管,便全憑自覺,她總是想起來才練習一陣,所以寫不好看。
思及,陳在溪看着面前的人,頗有一些懊惱:“其實表哥,和我自己也有關系的,是我太懶散了……”
宋知禮靜靜地聽她說完。片刻,他開口道:“八月,表哥每日可抽一個時辰教你習字。”
“啊?”
陳在溪不由得輕哼一聲,反應過來以後,才發現是表哥要教她習字。
只是這句話落在耳邊,陳在溪卻并無想象中的那般喜悅。
大抵是她本就不覺得,自己能練好表哥的字。更何況,她其實能感覺到,表哥并不想教她。
她不是沒有像表哥提過這個要求,反而說過許多次,只是總被拒絕了。
從自幼開始,她就很喜歡強求。
不論是母親的愛,還是父親的關切,都是她努力過但還是未曾得到的。
而這一刻也同樣,她能意識到,表哥并不是一個空閑到能教她習字的人。
陳在溪不想給別人帶來麻煩,她搖頭,甕聲問:“但表哥,你為何又要教我習字了呢?”
橙黃色餘晖映在天邊,稀薄的暖光落在陳在溪臉上。此刻,她的手壓在一旁的紙張上,柔軟的指腹下,輕觸着別人的筆觸。
她這個性子,雖是嬌氣,但弄髒了她的字帖,本就是他的不是。
沉默了會兒,宋知禮移開目光,平靜道:“因為表哥并非有意,只能盡力補救。”
“沒關系的表哥。”說着,陳在溪有些後悔剛剛問他。
畢竟除了這個原因以外,還能有什麽呢?
她只好認真道:“在溪知道并不是故意的,無先前也總是麻煩表哥,還給表哥添了很多麻煩,所以表哥也不用跟我客氣。”
陳在溪說完,靜等着,也期待得到表哥的回應。
她說自己是麻煩,宋知禮對此,感到很輕微的不解。
片刻,他将視線重新落回她眉眼,還是耐心道:“并未有麻煩。”
男聲是一如既往的平緩。
陳在溪沒有料到他會這樣說,思及,眼眶裏彌漫開水霧,她問:“表哥是認真的?”
少時,她就是母親的麻煩,長大以後,便成了父親的麻煩。直到被送去了宋家,宋府人也并不喜歡她。
陳在溪一直以為,表哥也很煩她才對。
“嗯。”
宋知禮很少同她這個年紀的姑娘相處,只能耐心地又說:“今日是表哥不對。”
察覺到他态度同往日裏不一樣,陳在溪那顆試探的心蠢蠢欲動,忍了忍,她還是沒有忍住,一時嘴快便問道:“那表哥你讨厭我嗎?”
“并未。”
“可是我經常煩表哥,昨日裏,表哥還因為我受傷了,”說到這件事,那顆蠢蠢欲動的心暫且收回,她喪氣:“而且昨日,如果不是我纏着表哥同表哥說話,表哥也不會受傷。”
她好像很在意這件事,宋知禮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這位表妹連及笄都還未,她這個心性,似乎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小一些。
對待她這個年紀的姑娘,他只好多用一些耐性,一點一點地問:“所以方才說以後不會了,也是因為昨日?”
陳在溪吃軟不吃硬,聽他這般耐心的語氣,也有些觸動,“嗯。”
只是站了一會兒,有些累了,她便将腰靠在長桌上,借此分擔掉一些力氣,一邊道:“大家都說表哥傷得很重,其實我知道,是我拖累了表哥。”
“只一處傷口,算不上重,也算不上拖累。”
話落,宋知禮擡起手,将五指壓在面前女孩的肩上,輕輕将她推開
隔着一層薄薄的夏衫,肩側邊有些癢,陳在溪縮了下脖子,被推開時還有些茫然。
她側過臉看宋知禮,不明白他這突然的動作,“表哥?”t
宋知禮已經将手收回,提醒:“小心,衣衫上會染到墨漬。”
“啊……是我給忘了,”陳在溪才想起長桌上并不幹淨。
她今日,只着了身素淨的衣衫,若是不小心染到了墨,那裙子便是要毀了。
思及,她頗有些急促地轉過身,将後腰露出來:“表哥可以幫我看看,衣衫上染到墨了嗎?”
女聲輕柔,宋知禮順着聲音,不由得将目光落在了她後腰處。
陳在溪今日穿得這身襦裙,已經是幾年前制得了,腰身早已是偏小。但因着擠擠就也還能穿,她便沒有閑置。
這身襦裙極其掐腰,将她本就纖細的腰擠成芊芊一握般,此刻,她為了将後腰露出來,一手搭在桌邊,好讓自己的上半身側過去。
從宋知禮這個方向望去,不僅僅能看見她的後腰。
表妹烏黑的發絲同樣散落在肩側,随着微風蕩漾開,胸側的弧度飽滿,更襯得腰纖細,
目光落在這處,宋知禮微頓,語調平靜:“未曾染上。”
“呼——”陳在溪便松口氣,不免嘀咕:“還好我沒有,這身衣衫的花紋不一般,我前些年最喜歡了。”
話落,她轉過身,餘光裏瞥見表哥似乎是有話要說,便閃爍着一雙杏眸看向他。
對上她澄澈的目光,宋知禮側過臉,“北院裏新得了幾匹料子,你來宋府以後還未制過常衣,明日讓白術帶繡娘來,幫你制幾身新衣,你可願意?”
夏日裏的衣衫需要勤換,又加上表哥這個古板的性子,她日常能穿的衣衫很少。
聽見表哥這般說,陳在溪剛想點頭,卻又有些猶豫,只好小心翼翼地問:“穿新衣自是願意的,只是真的可以嗎?”
“嗯。”宋知禮應了聲,又道:“你如今借住在宋府,有什麽擔憂,也應當像今日一般說出來,若是不說,旁人又怎會知曉?”
這樣的話,也只有宋家人能說。
陳在溪聽着,忽然想起宋家的姐姐們,宋家的幾個姐姐便同表哥說得一樣。對于她們來說,喜歡和不喜歡是可以表露出來的。
可是她做不到,因為她沒有家人可以仰仗。但陳在溪還是應了一聲“好”。
頓了下,像是為了印證這句話般,她有些期盼地看像宋知禮:“那表哥昨日,是如何受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