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廳堂內, 一張八仙桌擺在長案前。
室內莊重,花幾桌椅都成對成套擺放,一眼望去, 嚴格有序,成套的家具盡顯氣派。
老夫人坐在高椅, 身邊擁簇着一堆前來送禮的人。轉頭時, 她瞥見剛進屋的幾人,當即笑道:“是念怡來了?”
“夫人今日可安好?”林念怡擡步往前走。
一邊說着, 跟在林念怡身旁的丫鬟上前,端上一件由整塊芙蓉石雕制而成的朝冠耳爐。
爐底配金座,還鑲嵌上了各色的寶石,五色寶石晶瑩剔透。
這樣精美的小件, 放在外自是稀罕的寶物,只是放在今日, 便稱不上“稀罕”了。
李嬷嬷只将耳爐交給下人, 并未多看一眼。
每年的這一日,來往宋府的人絡繹不絕,送來的禮堆在庫房, 多得讓人清點不過來, 她已經見慣。
沒一會兒,廳堂內又多出幾道人影。
沈确先是環顧了四周,才上前, 拱手致意:“老夫人好。”
“沈大人。”老夫人客氣着擺手:“勞煩您忙裏抽閑了, 還來宋府一趟。”
“宋兄生辰, 我自是要來祝賀一番。”
寒暄完, 沈确側過頭,随口問道:“宋老夫人, 怎麽沒見着宋兄?”
“知禮啊他今日還有事兒,”老夫人聞言,有些不自然地解釋,“沈大人先去園子裏,等晚宴時,等知禮忙完了便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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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夫人您忙。”見老夫人抽不開身,沈确并未多問,只是恭敬道。
今日園中盛宴,他轉過身,便有丫頭自覺上前,領着他往一邊走。
夏日園林,碧綠色連綿,因着宴席,園中還搭建起高臺。
高臺之上,舞女們身姿翩然。扭頭看,又是一池荷塘,水面上波光粼粼,風光正好。
沈确入座,正打算欣賞會兒舞姿時,高臺之上的舞女卻退下了。
片刻,臺上多出位抱着琵琶的美人,美人指尖浮動,靈動優美琵琶聲當即散開。
聽着優美的樂曲,沈确低頭,擡起桌上的酒杯,淺嘗了酒。
酒香濃郁,入口綿長,是宮中所物。
今日還來了許多并未被邀請的散客,但宋家連招待散客都是用宮中所釀,放眼整個上京,也無人能做到這般大手筆。
“啧。”沈确思及,突然又有些羨慕宋知禮了。
他将視線落在一旁的人影上,喚了聲:“十九,你過來。”
“沈大人?”十九上前,面色疑惑。
“你去北院看看,我怕宋兄再不來,宋老夫人都得被氣出病。”
自宋知禮上回中箭後,陛下早已下旨,大理寺之事皆由少卿代勞。
先如今宋兄養傷,分明是閑人一個,怎可能有事忙碌。
沈确說着,又搖搖頭:“十九你是沒看見,方才那宋老夫人的臉色有多難看。”
十九看着自家大人,也有了幾分好奇,點頭道:“我去北院找十一看看。”
***
北院內,并未被染上一份屬于節日的喜悅,寂靜空蕩的院中,一切都是沉靜的。
白術推開書房的門,有光順着門廊散進屋,照映在長桌前。
他擡頭,見伏案出神的墨色人影,猶豫了會兒,卻還是不敢上前打擾。
室內明亮,放在案上的紙張清晰可見,歪扭的小字被一一拆分,每一筆筆畫都被細心批注。
白術有些迷茫,不知大人為何會對着這張書紙出神。他知道大人正在教表小姐練字,但明明前幾日,大人就已經将這些字批注好了啊……
既然已經批注好了,又為何每日都會拿出來看?
思及,白術皺起眉。
論起來,那日過後,大人确實有些不對勁。
這種狀态莫名有些熟悉……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大人剛回上京,卻還未改名時。
少時的宋時聿就是這般沉默,沉默到一連幾日,可以一句話也不說。
白術莫名有些心慌,忙上前打破這般寂靜,急忙急慌道:“大人,老夫人那邊又派人過來了,讓你早些忙完早些過去。”
“哦,剛剛沈大人還讓十九過來了,說是看看大人你,問你什麽時候忙好。”
話說完,白術沒得到回應。
屋子裏重回寂靜,從門廊透進屋的光落在案上的小字間,将每一個字都映上金色的光輝。
宋知禮靜看了會兒,神色間并無起伏,似是帶着絕對的冷靜。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像是想起什麽一般,擡起眸。
“怎麽?”
這句話一出,白術松口氣,又重複一遍:“老夫人那邊催大人你了,讓你早些忙完,好過去宴席上。”
宋知禮平靜詢問:“是今日?”
白術心下一驚,欲哭無淚:“您生辰就是今日啊,大人,您昨日不是讓我找個借口搪塞老夫人,您是給忘了嗎?”
“是嗎?”宋知禮并未解釋什麽,悠然問道:“開宴了?”
見他總算過問了句宴席,白術點頭,忙解釋:“大人,就等您了,老夫人說要等您來。”
宋知禮未應,他擡起手,打開了一旁的楠木箱,将平放于桌上的紙張收好。
片刻,墨色身影走入光下,暖光映在他臉側,使得他高挺的鼻梁邊,落下道淺灰色陰影。
白術松口氣,擡步跟上,“大人,您現在過去,夫人定也是歡喜的。”
***
園中,琵琶和古琴的聲音交融入耳。
聽了會兒優美的樂曲,陳在溪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今日是表哥的生辰,她一早便被綠羅叫起來梳頭,等到此刻,早就困倦了。
此刻,園中還置放着散涼的冰塊,淡淡的冷氣彌漫開來,溫度正好時,陳在溪緩緩将眼睛眯起。
一旁的綠羅看了眼來去的客人,又看了眼眯着眼睛的粉衣姑娘,忍不住上前,俯下身輕聲道:“小姐,今日不能睡的。”
陳在溪被這道聲音喚醒,勉強提起些精神。
她喝了口茶,将目光落在面前的宴桌上。此時還未開宴,她面前的宴桌上,只擺着酒水和一些點心。
宴桌上的琉璃壺中,醇香的美酒散出誘人的香氣,陳在溪嗅到,一時間有些出神。
乞巧那日的記憶已經淡化,但她還未遺忘那個夜晚。
酒果t然不是個好東西,若不是喝醉了,她大概也不敢找表哥要白玉,還,還咬表哥……
淡淡的憂傷浮上心頭,陳在溪輕嘆口氣。
她只是沒想過,沒拉下表哥的同時,竟還将自己的心搭了進去。
好在只搭進去一些,還可以及時止損。
就如同這幾日一般,生活回到最初的時刻,她不再去找表哥,也同表哥徹底沒了接觸。
她很快就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除了今日,今日大概還要見表哥一面。
今日是表哥的生辰,高臺上,歌舞未曾斷過,園中熱鬧,前來送禮的人也是絡繹不絕。
陳在溪未見過這樣的排場,只是覺得,自己當時說出的長壽面很可笑。
其實她當時,只是想到了自己的生辰。
一碗長壽面,一句綠羅送來的祝福。
她這麽多年都是這般過來的,除了這些,她也不知生辰還能怎麽過。
但人與人之間是不一樣的,想到這,心口間忽而有些悶。陳在溪只好掩飾性地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時,她聽見前方傳來一道男聲。
“困了?”
男聲含笑,見她回過神,又笑着補充:“今日這天氣,是容易犯困。 ”
溫潤的語調環繞在耳邊,陳在溪指尖一顫,她緩緩擡眸,就看見站在光下的白衣人影。
光落在李長懷的身側,他一襲白衣,面色柔和。
“長懷哥哥。”陳在溪輕聲喚他。
今日來宋府的人衆多,園中熱鬧,多得是男女同行,并沒有人在意這個角落。
李長懷順勢靠近,落座于陳在溪右邊的位置。
兩人雖是相識,但自來上京以後,并無時間敘舊。李長懷給自己倒了杯茶,側過頭問:“一直沒問你,來上京以後,還習慣嗎?”
“一開始是有些不适應,不過現在,總歸是習慣了。”
沒聊幾句,遠處忽而傳來些聲響,陳在溪有些好奇,她眯着眼睛往前看,就見到最前方,忽而喧鬧起來。
李長懷也跟着看了眼,收回目光後,他解釋,“大抵是宋兄來了,今日是他生辰,他免不了要同人客套幾句。”
是嗎?既然表哥來了,也該開宴了。
即是如此,陳在溪想說些話同李長懷道別,卻見身旁人仍舊坐着,并無離開的意味。
“長懷哥哥,你……”陳在溪一頓,卻沒想好如何詢問。
今日的宴席,受邀前來的人,宋府都有設專座。
她只是随意找了個靠後的位置,這些不重要的角落,是為散客準備的。坐在此處,連主人家的臉都看不見。
人人都想同國公府交好,擠破腦袋也要往前面去,所以坐在她這個位置,實在有些沒臉面。
李長懷卻并不在意,自顧自喝着茶,随口道:“只是溜走一會兒。”
“這樣不好吧?”陳在溪聽他這樣說,忽然就有些緊張。
琢磨了下,她朝左右看了看,細眉蹙起,如臨大敵一般。暖色光芒落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稱得她氣色很好。
李長懷多看了兩眼,才移開目光,搖頭笑道:“在溪,你挑得這個角落,連我都找了好一會兒,待會開宴,誰又能注意到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