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

第 67 章

陳在溪最後将那塊玉佩放在了幾案上。

這本就是表哥的東西。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 她揉揉眼睛,也不再看那玉,只将目光落在一旁的粉衣上。

“小姐想吃點什麽?”

等她換完衣, 綠羅正給她盤發鬓。

“我今日一點也沒餓。”

陳在溪低着頭。

“那就吃點甜的。”綠羅替她将簪花扶正,“小姐, 方才白術讓我将院中的東西搬過來, 小姐可是同世子爺商議好了?”

陳在溪回過頭,茫然地模樣:“綠羅你應了?”

“還沒呢, ”相處多年,綠羅已經能從她的神色中看出她是否樂意,當下清楚道:“小姐可是不樂意?”

“哪有人沒成親就住在一起的?”陳在溪沒說樂不樂意。

光落在她發間,她沮喪着一張臉, 好像并不開心。

走出門,才發覺桌上已經擺好點心, 糕點被做成花瓣的形狀。

有茶壺放在一旁, 淡淡香氣四溢。

對于甜食她向來不挑,自顧自倒了杯茶,陳在溪稔起朵花往嘴裏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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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味在口腔中彌漫開, 她扭過頭漫無目的的看着。

晨間的北院真的有些空曠, 擡眼望去,連花也未有,只剩下片空地。

這裏空落落的, 好冷清。

就這般發呆了會兒, 一晃神, 視線之間多出個人影。

陳在溪還記得, 這是東院的人。

北院一直是宋府裏最安靜的一處。

這是春雲第一次來北院,一路上并未碰見人, 她知道很少有丫鬟能來這邊做事。

擡眸時,她看見那位表小姐在石桌旁用膳,春雲的腳步忍不住放得更輕。

她屏氣走去,說話時将頭壓得很低:“表,表小姐,老夫人派我來邀你去東院。”

綠羅沒認出她,問了句:“老夫人是有何事?”

“夫人沒和我說。”春雲是真的不知,見陳在溪沒有反應,她只得慌忙道:“小姐,我并未騙您,老夫人只讓我過來一趟,未曾和我說是何時……”

“好,麻煩你了。”陳在溪不明白她怕什麽,只好讓她先走。

“小姐,”綠羅下意識擔憂:“夫人并不喜小姐,小姐現下去,綠羅有些擔心。”

“總要面對嘛,”陳在溪站起身,扯出抹微笑:“綠羅也多笑笑。”

***

東院的門前,幾個丫鬟拿着剪子正在修建花木,見到陳在溪以後,卻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她們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表小姐好。”

陳在溪有些不适應這樣的目光,微僵了下,她緩緩将手指蜷縮起,才點了點頭。

她不适應這樣的目光,只能靠沉默來掩飾心下的慌張。

走上長廊,陳在溪低下頭,一如以往的每一次一般。

那些落在身側的目光卻像針一般,盡管她用力忽視,卻還是能感受到細微的疼。

她稍稍加快了些,已經能熟稔地避開大家來到正廳。

推開門t,卻未見老夫人的身影。

李嬷嬷候在門邊,聽見動靜以後擡眼。

光束傾斜着散進屋,八月末的天,陽光還是暖的。

粉衣姑娘背着光,陽光将她耳邊的碎發染成金色,細細看她的眉眼,李嬷嬷着實是愣了下。

她同她母親并不像,林氏美則美,卻太素了,下細看是寡淡的。

但美人生得女兒自也是美得。

一張臉上,該濃得濃,該淡得淡,一身病氣又恰巧中和了眉眼的媚。

不一樣,性格也完全不一樣。

李嬷嬷有些感慨緣這一字。

時間太久,她都快忘了,只約莫記得是三十年前,老夫人叫林氏過來的場景。

當時也是她等在這裏。

現下是連她的女兒也怠慢不了了,李嬷嬷上前兩步,低着頭恭敬道:“我帶表小姐去裏間。”

陳在溪只知道那是老夫人休息的地方,但她還未進去過,此刻只點頭道了聲好。

“今日茶室端來得是銀針,表小姐可還習慣?”

李嬷嬷似是随口提起,又道:“黃芽和毛尖也是頂好的,還是清明時知禮從宮裏帶回來的,表小姐若是不喜銀針,支會我一聲便行。”

“不,不用了。”其實很少有人朝她過問她這些小事,更何況她對茶并未有忌諱。

無人再說話,室內便寂靜下來,沒走幾步,李嬷嬷推開裏屋的門。

老夫人穿着件金絲繡花裙,金線質感細膩,繡出得圖案泛着光。

見到來人後,她站起身,親自走到門邊将陳在溪領進屋。

臉上雖是沒有笑意,但也未有不滿,想了想,老夫人将嘴角勾起。

陳在溪稍微有些局促,在老夫人上前靠近的一瞬,她甚至忍不住朝後縮。

老夫人頓了下。

陳在溪看着她,輕聲道:“夫人不用對在溪這樣笑的。”

她這般說,老夫人嘴角邊的笑意散去,她擡手,“溪丫頭坐。”

“嗯。”

陳在溪點頭,什麽也沒問。

香爐裏點着沉水香,袅袅白煙升騰,氤出幾絲馨香。

老夫人倒了盞茶推過去,悠悠道:“不用緊張,知禮方才還來見了我一面。”

表哥?

只停頓了秒,陳在溪好像有些明了了。

是昨日她說了句害怕。

“今日叫你來呢,我什麽也不問,”老夫人輕咳一聲,面色有些不自然,“只是想同你商量商量婚期,知禮說讓你定,我便只好将你叫過來了。”

“溪丫頭你不會建議吧?”

被長輩這般問,陳在溪臉側有些紅,哪有女兒家給自己選婚期的:

她本就沒想好,只會推辭:“我……大抵是還要多想想的。”

“多想想也好,”老夫人點頭,客客氣氣地樣子:“那溪丫頭想之前,老太太我也給你講個故事聽吧?”

“啊?”

陳在溪下意識疑問。

老夫人便又說了一邊,語氣沒有絲毫不耐煩。

陳在溪這回聽懂了,緊提着的心也一瞬間松開。

事實上,她從不覺得老夫人會喜歡她,方才那和氣的态度,反而讓她不适應。

現下這樣就很好,若是有話,同以前一樣直說就行。

她點頭,雙手将瓷杯捧住。

“我這一輩子就一個兒子,”話剛開了個頭,老夫人停了下才繼續往下說:

“你大抵不知道,你母親也在宋府借住過。”

陳在溪愣了愣。

“我那會兒年輕,一個人在府上,若是沒幾個熟悉的人一起,日子實在枯燥。”

老夫人說幾句停一會兒,陳在溪倒只捧着瓷杯耐心等着。

“你母親是有一年夏天來得府上,當時我邀母族的姐妹來宋府小住半月,我先前同知允并不認識,只知她是旁支裏的一個妹妹。”

“我現在想起來都挺後悔的,”老夫人皺起眉,“我當時為人和氣,幾個妹妹既是母族的,便都是一家人。我視幾個妹妹如同出,給她們裁布制衣,又從庫房裏挑了好些首飾送過去。”

“幾個妹妹裏,我最喜歡的還是你母親。”老夫人喝了口茶潤嗓子,“你母親那時白淨,性子到跳脫,鬼靈精怪的,我都想要個女兒,想着同知允一般就挺好。”

“我還時常拿你母親和懷玉比,懷玉是知禮的父親,這小子年輕時野慣了,我看着他就煩,成天用知允氣她,鬧得懷玉還生氣了,非說要同知允比一比。”

“我想故事停在這兒就是最好的。”

“知允回母家了,懷玉收心了,他長大了,到底是該成家了。”

“我挑了許多姑娘給她,一個都沒看上,都快把我煩死了。又是一年夏天,我煩得緊,只好又把知允接到了府上,讓她陪陪我。”

“乞巧那日,懷玉跪在我院前,我連連将他扶起來,聽他說她想娶你母親當正妻。”

“正妻。”老夫人加重語氣,“我只有他一個兒子,他是嫡出,是将來的國公爺,是聖上親封的爵位,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公子。”

“他将來是要娶長公主的人。”

“偏生跟入魔了一樣,做妾還不行,只能是正妻。溪丫頭你想想,你母親這般出生,若不是我提了句,怕是一輩子也來不了上京的。”

陳在溪垂眸,什麽也沒說。

老夫人看她一眼,呼出口氣:“罷了,都過去了。故事的末端也就到這裏了,懷玉那時還年輕,不知什麽是好的,什麽是壞的,我只将你母親送走,他便乖乖娶了長公主,當年便誕下了個男嬰。”

“我今日同你說這麽多,你且不要多想,你和知禮的事,我什麽也不會問。”

“只是想起你母親的死,老太太我總覺得有些遺憾。”

提到死這個字,陳在溪愣了愣,擡起頭又看向她。

老夫人便繼續說:“我哪知你母親這麽重情義,為了懷玉一直未嫁,硬拖了十幾年。”

“我過意不去,便同她說了懷玉的近況,她翌年便嫁了,又生了你,只是沒幾年就走了。”

“唉,死之前我也沒告訴她,當年懷玉是真心喜歡過她的,叫她等也是真心的,只是世事難料,誰也料不到之後的事情。”

陳在溪聽完,喝了口茶。

銀針是甜的。

原老夫人今日是來給她找不愉快的。

只是不一樣。

這不一樣,陳在溪很清楚的明白,表哥是表哥,表哥不是任何人。

只是每每想起那夢,陳在溪便不能确定了。

同表哥在一起時,她有時會覺得不真切。

從前不太明白,但是昨晚做了那夢,就好像有些弄懂。

她害怕表哥冷眼看她。

那種過分冷靜的目光,她會害怕。

可她一直不讨人喜歡……

母親當年寧願一死了之,她不要她。

父親呢?

她也沒能得到父親的喜愛。

她是不是長大了啊,就好像現在,她甚至懶得去賭。

陳在溪揉了揉額,她說:“我不想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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