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章
第 88 章
陳在溪搖頭避開他動作。
挂在眼睫上的一滴淚随之落下, 她擡手抹掉,雙眸仍舊清澈。
“你現在是很讨厭我嗎?”
她連表哥也不叫了,小心翼翼地朝男人質問。
沒等人開口, 卻有些可憐地自顧自解釋道:“對不起,是我沒有好好說, 但是……”
像是不知道喚他什麽, 陳在溪一哽,只好學着別人對他的稱呼, 生疏地同宋知禮拉開距離。
“是我錯了,宋大人,你抓我吧。”
精氣神幾乎被耗盡,陳在溪說完想上前一步, 卻緊張到被自己絆住,在平地踉跄了下。
宋知禮就看着她嬌氣地模樣, 平生頭一次,t 感受到心中強烈的情緒起伏。
他不知自己在氣什麽。
是他給她時間适應,但未料到她有膽子同別人定親。
亦或是方才,她在他眼下卻同旁人親密。
或者是當下, 她喚他一聲大人, 疏離抗拒的模樣。
讓他抓她。
他又何嘗不想将她困住。
偏生她一副嬌氣地模樣,磕着碰着了就要哭,鬧脾氣也是折騰自己。
宋知禮生在國公府, 其父是國公爺, 其母是長公主。當今聖上同安和關系匪淺, 連帶着他也一起偏愛。
前半生裏, 他從未受過挫,也沒人忤逆他。
只是, 他好像獨獨看不得她落淚。
這一次,宋知禮擡起手,強硬地給她擦淚。
男人粗砺地指腹壓在她臉頰上,不給人任何反抗的機會。
他這才滿意,為數不多的耐心,也一半全給她,此刻緩聲道:“表哥沒讨厭你,若是不悅,也不會去折騰旁人。”
身後是空蕩蕩的院落,那些花或許已經被人踩踏,而舅母才被官兵帶走,木木也不見了。
陳在溪告訴自己不要相信他。
“私鹽一案有人翻供,朝中無人願來江州。”
宋知禮将她頸間的發絲別在耳後,眸色不似作假:“可表哥要來江陽接你,聖上自然只能将事交給我,讓我來審。”
夜色中,黑衣男人身影高挺,将眼前人完全籠罩住。
他解釋:“現下将人抓起來,不過是走一個過場,等将人審完,若是确認無事,自是會放出來的。”
陳在溪張了張唇,她想說她相信舅舅。
卻想起剛回江陽時,她偷偷去問舅舅,舅舅卻沒有回她。
陳在溪不由得将事情往壞處想,一時間沉默了,什麽也不敢說。
“不要怕。”
宋知禮攬過她肩膀,手搭在她脊背上,卻什麽也沒說。
他要她開口。
亦如在北院門前,女孩怯生生扯住他袖子,喚她表哥,讓他幫她。
“我……”陳在溪确實有私心,可是膽怯到連私心也說不出口。
腿有些麻木,她将額頭抵在男人心口下方,悶聲道:“那你,你是大理寺卿,就沒有什麽小道消息嗎,到底有沒有事呢?”
“自是有的,”宋知禮很滿意她的依賴,“只是表哥剛來江陽,還未去整理這邊的供詞。”
“好。”
陳在溪面色蒼白,無力點頭。
那些供詞卷宗被放在江陽的刑獄司中,天色已晚,只能翌日去看。
陳在溪聽完糾結片刻,小心提議:“那我明日能和你一起去看嗎?我,我遠遠地看就好,不會做什麽。”
“表哥翌日不能來接你。”
宋知禮先是否定,沒等她失望,他繼續道:“你夜裏同表哥去客棧,明日一早跟去邢獄司。”
陳在溪仍舊有些懼他,聽見他這般說,僵了僵。
可一想到舅舅和舅母,她只能點頭:“好。”
夜裏的江陽稍有些冷清,為了節省開支,尋常人家的夜裏,不會一直亮着油燈。
此刻走過巷子,只有稀薄的月光映下,散着瑩潤的光。
陳在溪走在宋知禮身後,一直垂着頭,她擡起眸時,是因為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是周以在喚她。
巷子的盡頭,周以踩着一截幹枯的樹枝,遙遙望向她,又喚了一聲:“在溪。”
陳在溪腳步一頓,還沒回答,就聽見身旁的人語調冷漠:“他在叫你。”
宋知禮的眼眸已不在平靜,藏匿在黑暗中的面龐,沉得吓人。
但還是耐心問她:“要去嗎?”
就好像無論她說什麽,他都願意點頭。
宋知禮不得不承認。
若是她不跟他走,他也沒辦法。
他拿她沒辦法了。
“我有些話同他說,你,你等我。”
陳在溪沒有猶豫地點頭,然後就往周以的方向跑去。
踩着月光,她裙擺蕩漾起來,像一朵花。
宋知禮看着她背影,覺得有些刺眼。
兩個人沒有在巷子前說話,也不知是不是避着宋知禮,周以将陳在溪往前帶。
等走到一處空地,周以才敢質問:“他是誰?”
他的确也該質問。
陳在溪正想着怎麽回答,周以忽然伸出手,用雙手拉住她。力道極重。
她吓了一大跳,本能性得想掙脫,“周以,你先放開我。”
“在溪,他是誰,”少年有些激動:“你為什麽讓他抱着你?”
陳在溪意識到什麽,“你方才跟過來了?”
“……”
周以是跟過去了,站在巷子裏,将所有畫面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原是想上前的,只是在看見那般多的官兵以後,就膽怯了。
他還有家人,還有父母,但他也放不下陳在溪,所以在糾結了好一會兒後,周以還是上前。
剛擡步,站在月色下,一襲黑衣,身形修長的男人便側頭望來。
那便冷漠的目光,明明隔了那麽,那目光卻仿佛直刺心頭,是淡然的,也是尤為不屑的。
周以吓得不清,剛凝聚起的勇氣便消散,雙腿打顫。
回憶到這裏,他面色有些難看,只追問:“你同他怎麽回事,沈姨不是說過,你是嫁給我的,既是要嫁給我,你怎麽能同旁人接觸?”
方才的畫面如同一根刺,要知道同陳在溪接觸的這兩月,周以連她手都被牽過,只今日碰了她手腕。
那個男人卻可以抱她,給她擦淚,
“你們家裏人怎這般,”他是氣到了極點:“怪不得被抓走了。”
空氣都僵住。
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周以忙松開她手,慌亂解釋:“在溪,不是的在溪,我沒有這般想,只是方才氣到了我……”
陳在溪終于能收回手,将手藏進袖子中。
他怎麽能這樣說呢?
月光下,陳在溪柔弱的身影晃了晃,但她努力硬氣道:“可是周以,舅母說過,我同你只是假成親,事成以後,會退還彩禮,若是不成,也會過繼給你們家五間鋪子。”
早在定親之初,沈岚便同陳在溪說過,讓她不必擔心任何事,過去周家以後,也沒人會委屈她。
她從一開始,就是要和離的。
周以眼中,陳在溪一直是一朵病怏怏的美人花,讓人不由得想照顧。
可此刻,她帶起刺來,竟也不讓人讨厭。
“對不起在溪,”周以上前想拉她的手:“是我說錯了,你不要放心上。”
“我擔心你,我一直在這裏等着你,”他語氣慌亂:“沈家不是不能住了嗎?我過來就是要接你的,你可以去我家避一避,而且你本就是要嫁給我的,我,我不要那些鋪子……”
陳在溪避過他伸出的手,有些頭疼地深吸一口氣。
她想起自己要同他說什麽了:“其實我也有錯,我來找你是想同你說,我不會嫁給你了。”
“你在說什麽?”周以一時有些難接受。
陳在溪側頭避開他目光:“你父母也不會同意你娶我的。”
“既是同意,我也不能嫁你了,你就當,就當我們提前和離了好不好。”
同他在一起,本就是為了應付表哥,現下被表哥抓了個正行,她又怎會再給自己找火坑呢?
解釋完,陳在溪側過身想走,纖瘦的模樣。
靜谧角落,黑漆漆夜色,無人會在意此處。
這裏沒有旁人,是方才兩人為了躲宋知禮,特意走遠。
周以看着眼前的背影,不甘到極點,忽然就握緊拳頭上前。
他擡起雙手壓女人脖頸上,想将她往後拖:“在溪,你跟我,”
沒有給他說完話的機會,渾身一松,他無意識往後倒。
眼前的所有,都不過瞬息之前。
陳在溪眨着眼,她已經緊繃了一天,直到這一刻,徹底崩潰。
她當然也被吓得不清,就看見從夜色中走出的人影。
一襲黑衣肅穆,神色比起白日,更為冷漠。
可下意識依靠熟悉的人,是人的本能。
沒有站在原地等人走近,陳在溪沖過去環住他,就開始哭:“他,他……”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被撲了個滿懷,宋知禮腳步一頓,擡起手将她攬進懷中。
他想安撫她,開口的一瞬,卻變成淡聲諷刺:“怎麽,除了表哥不嫁,這種人你也願意?”
聽見這話,陳在溪哭得更兇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一抽一抽地為自己解釋:“我現在沒有要嫁他了。”
其實這是宋知禮平生第一次,說這般嗆人的話。
只是看着她後悔,他心中竟奇異的,生出愉悅感。
這樣的愉悅只維持了一瞬。
她哭個不停,像個淚人。
她的眼淚t也不應為旁人而掉,宋知禮将手搭在她脊背上安撫:“別哭了,表哥守着你的。”
片刻,男人生硬地又道:“你若在哭,明日去刑獄,便不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