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章

第 87 章

沒說兩句, 樓下的侍從追了上來,将沈岚往下帶。

許是因為發生了這一出,侍從手上的動作不在收斂, 硬拖拽着沈岚,沒個輕重。

陳在溪不知從哪裏冒出的勇氣, 推開宋知禮便往下跑去。

鮮紅的嫁衣被踩在腳下, 女人的裙擺蕩漾開,在半空中劃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宋知禮駐足在原地, 他沒有上前,只是靜靜看着她的背影,極緩慢地摩挲着指腹。

手中濕潤,是方才陳在溪落下的淚。

馬車停下天香閣門口, 見侍從不在攔人,沈岚拉着陳在溪, 步伐淩亂。

回家的路上, 車內偶爾晃蕩,陳在溪垂眸看手,方才的勇敢消逝, 她心中只剩下擔憂。

車內彌漫着一股緊張地氣氛, 沈岚收起陪嫁單子,擡手覆在陳在溪的手背上,“明日就去周家好不好?”

“我不嫁了舅母……”陳在溪搖頭:“表哥會生氣的。”

沈岚一頓, 神色有些複雜。

心中的緊張仍舊未散, 只要平靜下來, 陳在溪便能想起方才, 想起那覆在頸間的觸感。

她總是過于遲頓,但到了這一刻, 也意識到,若是明日還去周家,表哥大概真的會生氣。

陳在溪沒見過宋知禮生氣的模樣。

相反,他周身總是平靜的,一雙眸平靜,情緒平靜,不會為了任何人發脾氣。

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她哭一哭就好了。

哭一哭,表哥就會給她擦眼淚。

在不t懂他吃這套以前,陳在溪就慣會用這個手段。

只是今日……陳在溪捏着裙擺,面露難色。

上回在客棧,她是故意哭,今日明明也哭了,卻一點用也沒有。

怎麽辦。

江陽并不大,從天香閣到林家不過兩刻種。

沈岚下了馬車,面上平靜,心下卻有些擔憂。

照信上看來,宋家是上京的高門,這個世子爺還擔任大理寺卿,怎麽看都是陳家高攀。

這樣的人物,怎會執着于這樁婚期。

只是沈岚沒有想到,這位宋世子還會來江陽,甚至于,連官衙裏的人都不敢将他攔下。

沈岚從未在江陽見過這般陣仗。

等進了屋,沈岚什麽也沒提,風輕雲淡地安慰,“舅母去換件衣裳,你好生緩緩,等你舅舅接木木回來開飯。”

她說完,往裏屋走,剛合上門,風輕雲淡轉瞬即逝,沈岚洩氣般靠在門檐。

方才在陳在溪面前,她不過是努力維持平靜。

沈家的宅院不大,院中一角,那些精心養護的花到夏季時,已經枯萎了一半。但花葉常青,長勢極好,意味着第二年定能結出色澤豔麗的花來。

陳在溪蹲在花欄前,有些糾結地亂想着。

不知過了多久,她站起身,雙腿有些麻木。陳在溪緩了會兒,擡眸時意識到天要暗下來了。

舅舅同木木怎麽還沒回來……

冒出這個想法的同時,心中一跳,陳在溪往門口走去,正巧看見沈岚離去的背影。

“舅母,”她擡步追上:“舅媽是接木木嗎?我也一起。”

兩個人往前走着,此時日落,住在附近的人剛好收工回家,一路上能碰見不少熟面孔。

鄭大娘前日裏打趣過周以,她在南門開了一家糖水鋪,又同沈岚是鄰裏,兩家關系很好。

回家的路上,鄭大娘提着食盒,一路上都在張望着,好不容易看見沈岚,她忙走過去關切:“沈大夫,你家裏出了什麽事情哦,怎麽連藥鋪都關門了?”

沈岚扯出笑容,“休息幾日,怎麽了?”

“不對呀,”鄭大娘皺起眉:“我剛從南門那裏過來,藥鋪外面,怎圍着一堆官衙裏的人?”

鄰居間都會多幫襯,鄭大娘是真心實意的關心:“你家林渝沒事吧,他是不是和什麽案子扯上關系了,你快回家守着。”

沈岚的臉色白了幾分,“我回去看看。”

“舅母,我去接木木。”陳在溪捏了捏她手。

臨走前,沈岚安慰她:“早些回家。”

木木在當地的私塾念書,陳在溪記得路。

一路上心跳個不停,她反反複複回憶着白天,又想起方才鄭大娘話。

陳在溪強撐着一口氣,好不容易走到私塾,只看見私塾中已經無人。

教書的先生每每都要留在最後,聽見她問話,先生皺起眉來:“人不是被接走了?”

江陽不大,消息流通的很快,等陳在溪沿路往回走時,已經有人在讨論沈家出事了。

陳在溪隐約聽見私鹽和舅舅這幾個詞,來時的緊張變成惶恐,她腳步急促起來,往前跑是幾經跌倒。

偶爾有人認出她,停下來駐足片刻,便拉着一旁的人竊竊私語些什麽。

沈岚是江陽有名的醫師,對人對事皆帶着善心,但這一代就是這樣,誰家有些什麽事,背後都一起議論。

更別說是和私鹽這種案子牽扯上,往常和林渝沈岚接觸的鄰裏也不敢上前了,大家只是尋常人,也害怕将自己拖下水。

這些身後的私語和關切,陳在溪盡數忽略掉,她只是散發性聯想——如果她不來江陽呢?

過了這座橋,往前便就是梅莊,沈家的宅邸便坐落在梅莊裏,這裏有冬日唯一的顏色,梅花星星點點,是紅的。

陳在溪想着這些畫面,猝不及防被人拉住了手。

是周以守在這裏等她,少年心性直率,望見未婚妻出事,義氣地跑出來,竄住她手腕:

“在溪你別回去,沈家被抄了,你先去我家躲躲。”

沈家被抄尚未牽連到陳在溪,周以知道,此刻她萬不能回家。

同宋知禮不一樣,周以的情緒常常流露在眉眼之間,不論是喜還是厭,亦或是現在這樣,他雙眸擔憂,面龐焦慮地看着她。

陳在溪想收回手,扯了一下沒扯動,只能搖頭,輕聲道:“我要回家的。”

表哥大抵在等她,她還要和他解釋。

周以扔拉着她手腕,見她面色蒼白說要回家,他有些不忍:“那我陪你去。”

“不行不行。”陳在溪這才慌亂,只是對上少年一片赤忱的雙眸時,她忽然意識到,周以也和她有婚約。

雖只是口頭上定下,但兩家也都有認真準備,陳在溪一時沉默了,意識到當時的她實在是意氣動事,沒有想後果就答應了這樁婚事。

她也沒想到,表哥還會來找她。

“那我在後面看着你。”

對上她,少年笨拙地拿出耐心,見她不喜,周以也就收回了手。

陳在溪擡步往前,即使心有準備,但擡眸望見官兵圍着沈院時,她還是被驚在原地。

院門正開,屋內的整潔不複存在,那些花大抵也是被毀了,一片慘狀。

舅舅舅母呢?

舉着火把的官兵将眼前照亮,沈岚的身影削瘦,被兩個人反手壓下。

天已經徹底暗下,前面那抹刺目的紅光清晰,遠遠看着,讓人心裏難受。

“舅母……”

陳在溪呢喃了句,直直往前走。

她腳步匆匆,只差一步,便走出長廊。

視野随之開闊起來,宋知禮站在沈院前側,一襲黑衣融進夜色中,只周身氣勢過于出衆,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陳在溪擡眼便看見了他,腳步一頓。

似乎也是才察覺到她,男人側頭看來,目光準确地落在女人手腕上。

方才被周以牽住的手腕灼熱起來,陳在溪心下一跳,下意識将右手藏在身後。

宋知禮什麽也沒做。

陳在溪不在停留,跑過去找沈岚,“舅母,我沒接到木木……”

話一頓,陳在溪才發現,沈岚已經閉上了眼睛。

沈岚不是逆來順受的人,方才她劇烈掙紮過,無果,精神氣耗完以後便暈了過去。

陳在溪想說得話只得止住,無措地看着那些穿着绛色的官兵,一下子被吓到。

偌大的宅院空蕩,忽然間她就意識到一切。

她戲弄了宋知禮,他不會讓她好過。

陳在溪從來沒有這麽難受,她蹲在沈岚面前,眼淚便吧嗒吧嗒往下掉。

任性是有後果的。

這一次不一樣,陳在溪感受到心髒緊緊縮在一起,她不斷調整呼吸,只是無果。

可她一點也不想哭,她想堅強一些,只得用兩只手捂住眼,藏着濕透的眼眸。

粉色的裙擺散落在地上,陳在溪跌坐在地,就像一朵焉掉了花,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喪失了精神氣。

哭了片刻,等陳在溪再擡起眸時,發覺身旁的人都散了,于是乎火光也沒了,全都是黑漆漆的。

她意識到眼前的人影,只是周圍過于昏暗,看不清男人的神色。

只餘下,淺淡的寒意,讓她不由得戰栗起來,本能性害怕。

這樣的害怕,她其實很熟悉。

第一次見到宋知禮時,陳在溪相當懼他,懼他的冷漠及不近人情。

她後來好像有些忘了這份恐懼。

陳在溪緩緩起身,張了張唇,一聲大人還未叫出來,宋知禮走上臺階靠近她。

方才哭過,她臉上盡是水漬,發絲糊在臉側,有些狼狽。

夜裏有風,她極單薄的身影落在眼底,稍有些可憐。

宋知禮看了她一會兒,使她更為膽怯,眼角溢出來淚花。直到下一瞬,男人擡起手,指骨壓在她臉側。

他很有耐心地模樣,慢條斯理地給她擦淚:“還沒哭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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