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也可能是發現了女人的情緒不對，嬰兒爬動的聲音出現，并且速度很快，越來越大。那聲音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嚎，聽着十分瘆人。

不過這瘆人的聲音倒是提醒了北笙凝，此刻游戲還沒有結束。

于是她對着女人說道：“找到你了。”

雖然北笙凝覺得這個游戲并不太像捉迷藏，更像是一種逃殺游戲，但以系統起名廢的水平，估計也想不出什麽太貼合的名字。但既然游戲叫捉迷藏，那還是得有始有終，用“找到你了”完成游戲才行。

北笙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鬼嬰正好出現在衛生間裏。

他看到衛生間裏的女人和北笙凝，瘋了一般就要爬過來。但此時，系統提示出現。

【叮——支線任務“嬰靈捉迷藏”結束，恭喜玩家北笙凝完美通關游戲。（但系統不是起名廢，這個名字是有用意的，望悉知。）】

【恭喜玩家北笙凝獲得“應姳的好感”與“鬼嬰的奶嘴”。】

随着支線任務結束，鬼嬰的攻擊也被迫停止。在副本裏就是這點好，一旦游戲結束，副本怪物就無法再殺人。它們也要遵守規則。

這也是北笙凝覺得人比副本怪物可怕的原因。副本怪物按照規則來，但如果一個人想要害你，可就什麽武德都不講了。

此時鬼嬰慢慢爬了過來，原本他還滿含殺意的眼睛慢慢平靜，也不知是因為游戲結束，還是因為見到了母親。

但那女人的反應和鬼嬰卻完全不一樣，她好像并不想見到那個嬰兒，瘋狂喊道：“別過來，你別過來！讓他走！”

鬼嬰就停在距離那女人不遠的地方，并沒有繼續向前，但他對北笙凝仍抱有敵意，嘶吼着：“你離我媽媽遠點！滾開啊！”

北笙凝站在中間，有點尴尬。反正就是你讓我別過去，她讓他別過來，場面一度有些混亂。

沒辦法，北笙凝伸手進入口袋，掏出一個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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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奶嘴是剛才她獲得的系統獎勵，它并沒有直接出現在系統空間，而是直接出現在了口袋裏。她猜，可能是因為這個副本排斥外來物的關系。所以系統獎勵直接出現在了她身上。

伸手晃了晃那個奶嘴，北笙凝觀察着他的反應。長相恐怖的鬼嬰見到那個奶嘴，忽然停止了哭喊。

哦豁，這麽神奇的嗎？

北笙凝小心走過去，鬼嬰一直盯着奶嘴，甚至沒有再看她。

伸手将奶嘴放到鬼嬰嘴邊，他接過來一口含住。很快，他變得很安靜，睡着了。

重新看向那個女人，也許是因為獲得了那個女人的好感，所以她現在的狀況比剛才平靜了一些。

北笙凝也不着急，她蹲下身，從口袋裏掏出紙巾，幫她擦了擦臉：“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嗎？”

那女人不說話，只是蜷縮着身體坐在角落裏，身上不斷往下滴着血。她眼中的絕望仿佛要凝實一般，空洞無神。

“你只有說出來我才能幫你。”北笙凝又問了一遍，但對方依然沒有回答。

“那個孩子是誰的？有人在逼你打掉嗎？是誰要毀了你？”北笙凝也不希望随便揭別人的傷疤，但想要弄清楚這裏發生的事，她就必須要面對痛苦，否則她永遠都走不出來。

聽到這句話，北笙凝發現女人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其實剛才的游戲裏，北笙凝通過鬼嬰的提問，就大致聽出一些信息，這個孩子的到來似乎不被世界祝福，很多人都在勸孩子的媽媽殺死他。但以人類對弱者和嬰兒的憐愛，這個描述不太符合常理，這話應該不是在孩子降生後說的，而是有人希望那個女人在懷孕時把孩子打掉。

但是筆記本裏的記錄并沒有提到這一點，或許當時的大家并不知道這件事，否則以大家對于八卦的熱衷，這件事肯定會被傳開，不應該沒有記錄在筆記本中。

也就是說，有人将事情隐瞞了下來，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剛才在醫務室裏的醫生。

那個女醫生應該知道些什麽，但她沒有說出來，所以在這個副本場景裏，女醫生并沒有受到傷害。雖然她身上滿是血手印，但整個捉迷藏的過程中，她并沒有受到攻擊，這應該也能說明一些問題。

正要開口繼續說點什麽，四周忽然聚集起很多影子，那些影子不斷靠近，滿懷惡意的聲音響起：

“聽說了嗎，她就是那個未婚先孕的女學生。”

“ Easy girl”

“長得還行啊，以後她會在學校裏喂奶嗎？”

角落裏的女人聽着這些話語，蜷縮着身體，努力往角落裏擠，但那裏已經沒有空餘，她已經被逼到了極限。

她身上被細細的蛛絲纏繞，一層一層，像一個繭。她捂着耳朵想要躲避，但她被蛛絲束縛，根本無法移動，只能聽着那些惡毒的話語回響在耳邊。

北笙凝聽着這些話，眉頭越皺越緊。不等這些聲音繼續說下去，她抄起手中的加壓水管就朝這些影子噴了過去。

“但凡做個人，你們都說不出這種話！”手中的水槍調到最大，那些影子在陣陣痛苦的嘶喊聲中漸漸融化，然後化作一灘黑色的血水，從下水道流了出去。

“你沒事吧？”北笙凝關上水龍頭，跑到女人身邊，語氣關切。

黑影被水流沖走，惡毒的聲音不再出現，女人漸漸安靜了下來。

她看向北笙凝，輕輕開口：“謝謝……”那聲音很輕，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一樣。

“不用謝，錯的是他們，不是你。你沒有錯。”北笙凝又問了一次。她也不着急，盡量顯示出自己的善意和真誠，“陷入這樣絕境裏受折磨的不應該是你，讓我幫你好嗎？”

女人猶豫了一下，終于開口道：“我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大三的時候我懷孕了，男朋友讓我去查一下，如果是男孩就留下，反正他們那裏結婚早，懷孕了就生下來，沒什麽。那以後的學業怎麽辦？工作怎麽辦？他覺得反正女人總要嫁人生孩子，早點晚點都無所謂，既然現在孩子來了，就是上天賜予的禮物，應該生下來。”

她滄桑疲憊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原本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大學生。血液依舊不住從她的傷口滲出滴落，她繼續道：“我不認可他的話，也為自己之前的行為感到後悔。我竟然喜歡上那樣一個人！我的心裏十分糾結。我不敢對任何人說，有一次我感冒發燒了，我實在難受，就去醫務室裏求助醫生，對方看出了我身體有些不對勁，向我詢問了情況。”

“當時這件事壓在我心裏，可以通過 B超來确認胎兒性別，我拒絕了他。他似乎看出我的情緒不對，質問我是不是要去打胎，還威脅我實在是太痛苦了，所以我就和那個醫生說了自己的情況，如果我已經不喜歡那個人，也不想和他繼續的話，留下孩子會很麻煩。”

“我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要把孩子打掉，我不想因為這樣一個人而毀掉我的一生。然而就在我準備去醫院的時候，可我當時不想要那個孩子，我還那麽年輕，不想這麽早就被孩子纏上。我問他，我們這麽早就結婚生孩子，他說他的家裏人幫忙聯系了鄉下的醫院，，如果敢打掉他的孩子，他就要把這個事情公開，鬧得人盡皆知。”

女孩說到這的時候，渾身顫抖，她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身體，似乎很冷。

北笙凝握住了她的手：“所以你就去許願池許願了，對嗎？”

事情發展到這裏，就算這個女學生當時去打胎，只要那個男的不依不饒，她還是會受到影響，名聲盡毀，那個醫生安慰我說這件事應該由我自己決定，而不應該聽其他人的。她讓我想清楚，而且說不定還會受到家裏人的指責。

如果她妥協，早早結婚生子，餘生可能會因此而陷入痛苦絕望。

如果她拒絕，事情被傳開，甚至弄到網上，後果一樣好不到哪去。

有的時候，人生就是這樣。雖然你可能只想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生活，但只需一個人渣出現，就能毀掉這一切。

女孩在這樣的情況下，妥善解決事情，保護自己的手段有限，也許當時的她也是預見到了這種可能性，無路可退，所以才選擇了這條路。

北笙凝想，也許這就是筆記本裏，沒有記錄女孩當初發生什麽事的原因，因為她許下了願望，這件事沒有被公開出來，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名聲保住了，只留下一條神秘失蹤的詭異傳說。

對于女孩的做法，北笙凝并沒有任何指責的意思。她只是覺得有些無奈。

只因為遇見了一個人渣，所以人生就要被毀掉，這太不值得了。而更令她無奈的是，這樣的事情對很多人來說，都沒有什麽好的解決方法。

“你沒有做錯。”北笙凝緩緩開口，她并沒有否定女孩，“雖然人們都說，人應該活出自我，少去在意別人的看法，但環境就在那裏，說不在意其實是非常困難的。”

頓了頓，她又說：“但人也确實應該學着讓內心變得強大，畢竟一件事是大是小，只和當事人有關。如果你覺得這只是一件人生中的小事，那麽它就是小事。”

女孩沒有說話，北笙凝也沒再開口。她想到了自己。

或許在別人的描述裏，她也不算是一個好人吧。因為在家裏得不到關愛，所以她就自己獨立出來。她一定是一個自私自利，非常不孝順的女孩。可她從來都不在乎這些。

當然也不是說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只是因為從來沒有被愛過，所以已經不再對他們抱有期待罷了。

接受自己不被親近的人愛着，是件痛苦的事。她自己也花了很多年才做到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讓內心強大。

一個還在上大學的女生，暫時做不到太正常了。

“他是不是還在學校裏？”北笙凝忽然問道。

她知道，這件事只靠嘴上說說并不會有太大改變。話語輕飄飄的勸慰，對深陷痛苦的人來說，畢業後她從來沒有給家裏寄過一分錢，斷掉了和家裏人所有的聯系方式。在普世的世界觀裏，用處不大。

所以，如果話療不管用的話，不如做點實際的。剛才那些影子話語裏滿是污穢，說明她的事被人傳開了，只是不在這個校園空間而已。如果讓女孩痛苦的根源還在，那“清掃”了他們就好了。

“你不能去那個地方！”

“這麽說就是在了。”北笙凝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你想做什麽？”女孩有些不安地看着北笙凝。

北笙凝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我是值日生，要去做值日而已。”

說完，北笙凝走向女孩，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你在責怪自己。但人都會犯錯，別總看網上那些雞湯。所以，如果我幫你做個大掃除，你可以原諒自己嗎？”

聽着這句話，女孩臉上一滴滴液體突然流了下來，但這次流下的不是血，而是眼淚。

其實在內心深處，她一直都在責怪自己。責怪自己眼光太差，錯信渣男，責怪自己為什麽要懷上孩子，責怪自己的人生，為什麽會遇到這樣的事。

她不知道要怎麽面對家人，也不知道要怎麽妥善解決，當時她很害怕對方的威脅，沖動之下，去了那個噴泉許願池，許下了願望。

她希望這些威脅她的東西通通消失。可結果，他們一同被打入了深淵。她的事确實沒有被傳開。她成功保住了自己的名聲，有些人就是表面上通透豁達，實際上，知道和做到是兩碼事。錯了就錯了嘛，人是可以犯錯的。卻失去了一切。

被淚水浸濕的視角中出現一只手，她微微擡起頭，看到北笙凝正微笑看着她，向她伸出了手：“跟我走吧，我們離開這個地方。”

莫名的，女孩心裏湧起一股暖意。她停止了哭泣，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蛛絲崩斷，四周不斷震顫，地上的嬰兒從熟睡中醒來，也注意到了周圍的一切。

他仿佛被碾壓過的嗓子擠出哭嚎的尖叫：“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看到女人有些猶豫的神情，北笙凝想開口說些什麽，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站在這個女學生的角度，她為了自己的人生，有權打掉孩子。但站在鬼嬰的角度來說，他其實也很無辜。

北笙凝越想越覺得生氣，面對這樣兩難的選擇，造成這種局面的人渣卻美美隐身了。如果能揪出那個男人，她一定要暴打他一頓！

過了一會，女孩突然動了，她走向那個嬰兒，身後的蛛絲也随着一點點斷裂。最後，她走向鬼嬰，伸手抱住了他：“抱歉，我一直在躲着你，因為我也沒想好該怎麽面對你。我并不讨厭你，不恨你，你也很無辜，對不起……”

鬼嬰聽到女人的話，恐怖的臉更加吓人了，他的嘴巴裂開，流出鮮血，但眼淚也不停往下落，哭個不停。

随着最後一根蛛絲斷落，這個衛生間好像要崩塌了。

北笙凝掏出手機，嘗試着可不可以将他們收容。可手機卻沒有反應。

“先離開吧。”北笙凝覺得可能是因為副本沒有通關，所以她現在還無法進行收容，于是打算帶他們先離開。

然而剛走到衛生間門口，女人的身體卻好像枯萎了一般。她懷裏抱着那個鬼嬰，慢慢蹲在地上。

“應姳！”北笙凝一驚，她拉住對方的手，卻感到她本就很低的體溫正在快速流失，身體幹癟，仿佛馬上要消失一般。

“可惡，到底應該怎麽做！”北笙凝罵了一句。她以為如果女孩自願走出來的話，也許就不會變得像老大爺一樣。

“這是個……不完整的世界，不要被假象欺騙……”女孩說完，意識漸漸模糊。

枯萎的人體最終變成了只有一層人形蛻皮的空殼。半透明的人皮蛻殼上，隐隐浮現着血管一般的紅色紋路，看着非常詭異。

“聲音好像是從那邊傳來的？”衛生間外響起說話聲，緊接着，是一陣急促腳步聲。

宛烨和岑栎來到衛生間門外，看到了站在裏面一臉懊惱的北笙凝，以及旁邊懷抱嬰兒的人形蛻皮，全都愣住了。

“這……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宛烨臉色非常不好，他看起來很累，臉色發白，額上全是汗，也不知道是因為跑得，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出去再說吧。”北笙凝走出衛生間，來到走廊，才發現他們此刻正在C棟對面的A棟大樓裏。

打開檔案室的門，北笙凝在裏面找到了一塊可以遮蓋用的布，将母子二人的人形蛻皮蓋住，才再次離開。

看北笙凝似乎心情不好的樣子，兩人也沒有多問，他們離開了教學樓，看到了站在兩棟教學樓中間的衡嗣。

此刻的衡嗣正擡頭望着月亮。月光灑在他臉上，帶着一種神性的美感。

“衡嗣？”北笙凝已經調整好了心情，她要救人，就得保持冷靜，通關副本才行。

見到三人出來，衡嗣看向北笙凝。

“你怎麽在這裏？你在做什麽？”北笙凝朝着他剛才目光的方向看了看，并沒有察覺什麽異常。

說起來，之前在支線任務游戲裏，那個鬼嬰找過衡嗣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去找他，這是為什麽？

按說衡嗣當時應該用自己的方法脫離了鬼嬰的攻擊，所以鬼嬰才會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标。而游戲過程中，這也太奇怪了。

“因為我當時脫離了支線任務。”衡嗣只說了這麽一句，北笙凝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岑栎問出了北笙凝的疑問。

“字面意思。”說完衡嗣就閉上了嘴，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其實衡嗣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

當時他抓着鬼嬰進入體檢室裏，就發現他們身處另外一個空間。因此他被鬼嬰殺死後，幹脆在病床上躺了一會兒，坐等恢複。

然而等他恢複推門離開，就直接脫離了游戲場景。

因為死了一次，鬼嬰不是只找一個人一次，他們三個都被鬼嬰找過好幾次。可整個游戲，鬼嬰都沒有再去找過衡嗣，所以他的支線也就結束了，他再想回到教學樓裏，但卻被一股力量阻擋。

這游戲不帶他玩兒了。

雖然他也可以使用暴力強行進入，但他覺得那樣有點麻煩，也不好解釋，還有可能破壞游戲，引起未知的變化。所以他并沒有這麽做，而是站在兩個教學樓中間，也就是A棟和C棟兩棟教學樓中間的位置，觀察着其他人的情況。

游戲場景是A棟和C棟兩座大樓連結而成的，但不包括中間的位置，所以他們看不見自己，只有月光能照射進去。

月光是他們分辨位置的重要線索。但岑栎吓得只顧亂跑，宛烨也驚慌失措，行為慌張。他們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點。

每次通過門，他們都會出現在新的地點，但出現的位置并不完全随機，而是有規律存在的。但那兩人依舊沒有記錄觀察，還是亂跑一通。

這期間，鬼嬰會随機去找某個人，岑栎甚至被吓哭了。

看得直皺眉頭，最終，衡嗣的目光不由被北笙凝吸引。

站在旁觀者的視角，衡嗣是以個全知視角來看游戲的，所以他很快理解了規則，知道了終點的位置。但身處游戲內的北笙凝，居然比他還早一步看透游戲。她掌握了規則，告訴其他人配合的方法，摸清了門與門位置的關系，找到了終點。

這太不可思議了！

副本出現之後，他為了尋死，進入過很多副本，遇見過很多人。

雖然很多記憶他都記不清了，但像北笙凝這樣聰明果斷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的反應很快，思路敏捷，那麽短的時間，她就判斷出該如何行動，與人配合，收集線索，總結規律。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