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秦小虎
秦小虎
秦推官丢下筷子站起身,“走,快去看看。”吃飯的一衆人也都跟着往外走。葉煙殊和歸海複耕也跟着人群來到巷口。
見秦船頭被一群村民圍着,他手握麻繩,正站在一棵大槐樹下,又哭又鬧的尋死覓活。
“哎呀,秦老哥啊,你這是幹啥呀?院子沒了可以再建,你這要是上吊死了,那嫂子和孩子可怎麽辦呦?”村民們自動讓開一條路,讓秦推官過去勸勸秦船頭。
秦船頭揚手将繩子扔到一個粗樹枝上,雙手顫抖的打了死結,擡腳就往脖子上套。這可把村民們給吓壞了,秦推官離得最近,他急忙沖過去,一把撈住麻繩,将低他一頭的秦老頭給推倒。
“你就讓我死了吧,我老婆孩子都被燒死了,我活着還有啥意思啊…”秦船頭哭的撕心裂肺。
秦推官蹲在他身邊,勸說道:“秦老哥,這樣,你先回我家住,我再想辦法給你蓋個草房先住着,等你以後掙了錢,再蓋個好點的房子,你看成不成?”
秦船頭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望着秦推官,哭的更加悲痛了。
“都給我讓開!”身後一聲嘶吼,把深受眼前一幕感動地葉煙殊給吓了一跳,她轉眼往後看,歸海複耕也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只見官兵們正躲避着一個瘋狂揮舞着菜刀的青年。
“秦小虎,你沒被燒死啊?”不知哪個村民尖叫了聲,村民們都看向身後,那人正是秦船頭的兒子秦小虎。
秦船頭從地上跳起來,扒開人群,狂奔到兒子跟前,喜極而泣。
“你給我滾開!”秦小虎一腳踹在秦船頭的肚子上,直接将人踹出兩步遠。
這突來的一幕讓歸海複耕和葉煙殊這兩個外來人吃驚不已,這世上哪有兒子踹父親的?
葉煙殊先別人一步将秦船頭扶起,她和秦船頭畢竟認識一場,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從人群中擠出來的歸海複耕也立刻過來攙扶捂着肚子的一臉痛苦的秦船頭。
“你怎麽能打自己的父親呢?”葉煙殊有點看不下去,忍不住上前質問道。
秦小虎怒氣橫沖,揮舞着菜刀就奔葉煙殊砍來。葉煙殊似乎沒反應過來,就在那站着任由刀砍過來,歸海複耕心急如焚,他迅速拽住葉煙殊的胳膊往自己身旁一帶。
秦小虎撲了個空,胸中怒火中燒的他,看向衣着邋遢的女子身旁那又高又大的男子,他氣呼呼的後退幾步,轉身對着把守院子的官兵一陣亂砍,官兵們吓的閃身躲開,秦小虎跳躍到燃成灰燼的家,眸光中的狂暴又添了悲憤。
秦船頭顫顫巍巍的挪動着腳步,擡眼問兒子:“你娘呢?”
“哈哈哈,你怎麽還有臉問我娘?我娘死了,病死了!都是你害的,你別在這兒假惺惺的裝模作樣了。以前,你朝我娘身上踹過多少腳?你可曾數過?她有多疼多痛,你可曾體會過?今日,我只是替她還你一腳,你就受不了了?”秦小虎的眼裏盛滿了屈辱、心疼和憤怒。
葉煙殊再次被震驚了,她沒想到這個看着老實忠厚的秦船頭,竟然會毆打自己的妻子。母親說過,凡是動手打女人的男人都是江湖敗類。葉煙殊從小最讨厭的就是江湖敗類,此時她看向秦船頭的目光裏裹滿了不屑。
秦小虎的處境讓歸海複耕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他隐約記得小時候,村裏也有過許多類似的事情發生。
那些身為丈夫的男人們一不高興就會拿自家的妻子撒氣。他突然想起在他十歲那年,村裏的一個女人被他醉酒的丈夫給活活打死,這個事情如炸雷一般在村裏炸開。後來,女人的娘家人把男人家砸的稀爛,把男人的腿腳給打斷,最後扭送到官府,男人被判了死刑。
他沒想到多年過去了,男人打女的的事情卻還在發生。他回想起自己的母親,雖然沒有好看的容貌,雖然蠻不講理時令父親憤怒不已,但是父親從來不打母親。
父親常說都是因為他自己沒有本事,所以才連累母親跟着他一起過窮苦日子,她發發火,也是應該的。歸海複耕看着眼前視父親如仇敵的秦小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忽然有點想念父母,不知道他們現在過的好不好?
秦船頭震驚不已,“病死了?什麽病?啥時候死的,你咋不告訴我?”
“告訴你?哈哈哈。”秦小虎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三年前,我為了多撿一些麥穗吃口飽飯,卻被村裏的一群孩子搶走扔在溪裏,還把我打的鼻青臉腫的時候你在哪?兩年前,秦喜那對總喜歡占人家便宜的狗夫婦,硬是把田梗打在了我家的地心裏,還拉着他家的堂兄弟一起謾罵我娘的時候,你在哪?半年前,那該死的秦大,把房子蓋到我家院子裏的時候,你又在哪?”秦小虎譏諷的笑着。
秦船頭低沉着臉,不敢看兒子。
此刻,葉煙殊的眼睛裏湧出一層薄如輕紗的霧氣,她長嘆一聲,突然有點心疼眼前的秦小虎。
秦小虎噴火的視線淩厲的射向秦船頭,“在我和我娘遭受別人欺負的時侯,誰又知道你和那個賤人又在哪裏逍遙快活呢?”
秦莊村的人都對秦船頭勾搭別人家老婆的事早有耳聞,有些村民甚至還撞見過,他們只敢私底下談論,戳戳秦船頭的脊梁骨,誰也不敢當着他的面說什麽。如今見秦船頭被他兒子當着衆人戳破臉面,村民們看笑話的同時又頓覺胸中暢快淋漓。
“你…你給老子閉嘴。”秦船頭受不了兒子當着全村人的面下他的面子,捅破他隐藏的事,當即怒吼道。
秦小虎不屑的撇了眼惱羞成怒的秦船頭,鄙夷的笑了,“這就受不了了?你知道我和我娘遭受過多少別人的冷嘲熱諷嗎?我們走到哪裏,哪裏就有人對着我們在背後指指點點,我娘實在受不了,每日都郁郁寡歡的,最終病倒,她就是被你害死的!”
環顧着滿院的灰燼,秦小虎兩眼猩紅,“昨晚,我娘死了,我不想看她就這麽孤孤零零的走,我就把她和這個家一起燒了,哈哈哈!”他聲音顫抖,眸中閃着淚光,狂妄又悲哀的笑着。
“原來是你這個孬種放的火!快賠我家新房來。”人群中沖出來一個矮胖子,此人正是将屋子蓋在秦小虎家院子裏的秦大,他身後跟着一群堂兄堂弟,正要找燒他屋子的秦小虎算賬。
秦小虎握着菜刀,望着湧向自己的人,狂妄的笑了。秦大一群人被官兵們攔住,官兵頭領抽出佩刀,怒吼,“我看誰敢作亂?”
“秦船頭,你兒子燒的,你賠。”秦大被官兵攔住,只好掉頭一馬當先揪住秦船頭的衣領,逼着他還錢。
秦小虎看到此景,更是哈哈哈大笑,他指着秦船頭怒道:“我娘本分善良,從不與人為惡。她一生要強,教我自食其力,教我自立自強。她隐忍不争,忍辱負重,最終卻落的郁郁而亡的下場。”
他悲憤仰頭,擡手指天,“老天不公,讓惡者逍遙,善者慘死。”他怨天為何奪走母親性命,留下自己獨身一人。他恨天為何不公,惡者不誅,善者不留。
葉煙殊的眼角落下一串清淚,此時,她多想幫幫可憐的秦小虎,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做?她不是裏正,也不是縣令,無權審判這村裏的任何一個惡人。
但是她知道秦推官可以,于是看向秦推官,村民們也紛紛看向秦推官,站立不動的秦推官這才從人群中邁了一步,勸說秦小虎:“小虎啊,院子燒了沒關系,秦叔幫你蓋房子娶妻生子,來,跟秦叔回家去。”
秦小虎一聽他說這話,頓時氣的火冒三丈:“你少在這兒裝好人了,你一個推官,官大業大的,有多少人都巴結你,當你家的走狗。你明知道別人占了我家的地,占了我家的院子,還裝聾作啞的不管不問。我和我娘每日過的痛苦不堪,你卻整日在家作威作福的吃喝玩堵笑鬧。你自己富,卻任由窮人自窮,你如今又裝什麽好人?我呸!”秦小虎罵着,朝他臉上唾了一口唾沫。
秦推官被氣的渾身發抖,他指着秦小虎的鼻子罵道:“你個不知好歹的混賬東西,我好心勸你幫你,你不知感恩也就罷了,竟還口出惡言,真是豈有此理!”秦推官揚手就要打他,卻被手下的幾個人給連拖帶拽的拉走了。
“秦喜,不好啦,咱家的祖墳不知被誰給撅了。”此時,一個婦人奔跑過來失聲大喊。
躲在人群裏看熱鬧偷笑的秦喜聽見媳婦叫喊的話,頓時給吓傻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什麽?我們家祖墳被撅了?這是哪個挨千刀的幹的?”他黑着臉從人群中蹦出來,嚷罵道。
村民們一個個面面相觑,昨晚大家都忙着救火一直到四五更天,一個個都又困又累的,誰又有那閑功夫撅人家祖墳玩?
“秦大,你快去看看,你家的祖墳也被撅了。”秦喜媳婦又高聲喊了句。
這下換看好戲的秦大慌亂,他大驚失色的松開秦船頭的衣領,“啥?哪個鼈孫膽敢撅老子家的祖墳,是誰?看我不把他跺成肉泥!”秦大被氣的牙癢癢,他對着村民發狠道。
就在此時,只見秦小虎笑彎了腰,他長長吐出胸中那股壓抑已久的怨氣,一臉大仇得報的笑道:“哈哈哈哈,你們想白白占了我家的地和院子,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誰!你們倆一個是後娘養的野種,一個是人盡可爹的野雜種,還祖墳?哈哈哈哈,你們連自己的親爹都不知道是誰,還敢亂認祖宗,仗勢欺人,也不怕你們的祖宗半夜來找你們到閻王爺跟前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