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謀而合
不謀而合
葉煙殊從歸海複耕手中拿過火把,近前照向熟悉的身影,見表哥白衣上有些血污,她驚道:“表哥,你這是遇到劫匪了?”
肖新勵擡手捋捋亂飄的發絲,有些一言難盡,“算是吧,表妹,你來這裏是?”他早就注意到葉煙殊身後的男子,多看兩眼之後又覺得身形有些眼熟,一時竟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見過。
“我今日去武國公府赴宴,這不正要趕回侯府,只是夜黑難行,我就想起來表哥家的草屋來了,想着過來躲躲露水,明早再接着趕路。”葉煙殊如實說,她轉眸看向那個會說人話的巨大黑物,問表哥,“那裏……是個人吧?”
肖新勵點點頭,眼光卻時不時的瞄向歸海複耕,表妹和一個男子要在草屋過夜,這孤男寡女的,怎麽能行。
“表妹,這位是?”肖新勵見表妹沒有介紹的意思,他出于對表妹的保護欲和責任感,只得主動詢問。
“他是歸海複耕。”葉煙殊簡短的介紹後,指着那個将黑色外皮脫掉,露出一身白衣的瘦個子,“他是誰?”
“他叫褚新海,是我的一個朋友。”肖新勵雖然是回答着葉煙殊的話,但是他的眼睛卻一直盯着歸海複耕看,他看母親在信上說表妹已經定親,想必就是眼前這個男子吧。
于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一番,見他肩膀沒有自己的寬,身板沒有自己的壯實,火光照耀的臉上似乎也沒有自己的俊郎,怎麽看都覺得不甚滿意,若是自己早回來些時日,那和表妹定了婚期的肯定就是自己了。
這樣一想,他就越看歸海複耕越覺得礙眼,最後幹脆把身一轉,用衣袖拍打了木凳上的灰塵,将幹淨的木凳給表妹坐,他自己則坐在表妹旁邊,把歸海複耕看向表妹的視線給遮擋的嚴嚴實實。
褚新海見狀,上前跟歸海複耕打了招呼,并拖過一張凳子,一屁股坐下,凳子上的灰塵四溢開來,嗆的他連咳了數聲才止。
歸海複耕則是對他禮貌拱手,并未坐下,褚新海自來熟的拉住歸海複耕的胳膊往凳子上拽。等歸海複耕剛坐下,他指指近在咫尺的火把對歸海複耕說:“兄弟,能不能麻煩你把火把插牆上去?”
歸海複耕點點頭,起身将火把斜插在牆上的洞眼中,火光照亮屋牆和房頂,褚新海又沖他招手道:“兄弟,你會包紮傷口嗎?”
“不知兄臺傷勢如何?”對于輕傷來說歸海複耕肯定是沒問題的。
褚新海撸起胳膊,指着破皮流血的胳膊彎,痛苦道:“不輕也不重。”
歸海複耕湊過去一看,傷口比毛毛蟲長一點,只是破了點皮,“兄臺可有布?我來幫你包紮一下。”
褚新海攤開空空的兩手,悲道:“沒有。”
“那該如何是好”歸海複耕也沒有幹淨的布可以包裹他的傷口。
葉煙殊看着無動于衷的表哥,一時猜不透表哥與這個褚新海是哪種朋友關系,她從袖口抽出一塊錦帕,遞給褚新海,“這帕子原是我母親給我備的,是要我在外撐門面的用的,今日沒用着,正好可以給你包紮傷口。”
肖新勵趕忙阻止道:“你一個姑娘家的貼身手帕豈能輕易送人,他只是一點皮外傷而已,等天亮了,找些藥草塗抹一下就好了,再說天氣這麽炎熱,若是包紮反而對傷口愈合不利呢。”後半句話他是刻意說給褚新海聽的,哪裏有一個男子像弱柳般如此嬌氣的,他很是看不慣。
褚新海聽肖新勵如是說,也只好将伸到半路的手臂給縮了回來。
歸海複耕則是打量着草屋裏的床鋪,這屋裏只有兩張窄窄的木床,而且僅有的被褥上還都是老鼠屎和蜘蛛網,根本就不能睡人。
“侯爺和姨母呢?”肖新勵問。
“他們忙呗。”葉煙殊無奈道。
褚新海适時的插來一句話:“你們有沒有帶吃的”
葉煙殊和歸海複耕同時搖搖頭,肖新勵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個褚新海出門是不是沒帶眼睛啊,一心只想着吃。
不過他心裏雖這樣想,但嘴上卻沒這麽說,而是優雅又有風度的站起身,走到床鋪前,彎腰搬起一塊土磚,掏出個紙包,他興奮的舉起手中的東西給葉煙殊看。
“表妹,你可還記得這個?”
“這不是之前你我還有表妹,我們三個一起埋在這裏的蘿蔔幹嗎?”
“沒錯,就是蘿蔔幹,沒想到你還記得。”肖新勵故意提高了音調,得意洋洋的刻意說給歸海複耕聽。
褚新海立刻跳過去,搶過肖新勵手中的紙包,迫不及待的打開,卻只看到一坨黑乎乎的東西,哪裏有什麽蘿蔔幹呢?
歸海複耕想着此刻葉煙殊應該也餓了,于是出門走到馬跟前,從包袱裏掏出還是在出京城之前買的黑窩窩。
只是還剩三個,他先遞給葉煙殊一個:“葉姑娘,你也餓了吧,先将就着墊兩口吧。”
“沒想到你這裏竟有可以果腹的東西,謝了。”葉煙殊伸手接過黑窩窩,輕輕咬了一口,細細咀嚼着。
褚新海等不到歸海複耕遞到自己面前,就搶先一步從他手中拿過一個黑窩窩,直接咬了一口口,嘴裏含糊不清的道謝。
“肖大哥,這個給你吃。”歸海複耕将手中最後一個黑窩窩遞給肖新勵,未等對面的人道謝,他人已經轉身走出門外。
人餓了,馬兒也該餓了,歸海複耕得去就近的草地給馬和毛驢弄點草來吃。
他回頭看向葉煙殊,微笑道:“葉姑娘,我去附近薅點草來喂馬和毛驢。”
“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表哥你們慢慢吃。”葉煙殊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歸海複耕旁邊。此時月光如銀,她見歸海複耕兩手空空,心裏不覺有些詫異,她将手中咬了一口的黑窩窩頭一掰為二,遞給他一半。
“你吃吧,我還不怎麽餓。”他搖搖頭。
見歸海複耕不肯接,葉煙殊舉起手中的黑窩窩,就着明亮的月光,撇嘴嫌棄道:“這窩頭也太粗糙了點,我有點吃不慣,你若是不吃,那就浪費了。”
“噢,原來如此,那還是給我吃吧。”歸海複耕從她手裏接過半個窩窩頭,咬上一大口吃起來。
這人也太不爽快了,明明很餓還騙她說不怎麽餓,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是自己吃的東西,偏要全部分給別人,自己餓肚子委屈自己,這不是傻子一個嗎?
雖說做人要重情重義,要善良,身為江湖人,這一點葉煙殊當然從小就知道,可是她還經常聽師父們說過一句話,那就是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時候,再對別人善良,重情義,那就相當于是自殺。
她很難想象,将來自己嫁給這樣一個“大公無私”的人會是怎樣的一個下場,會不會她和孩子們都快要餓死了,而歸海複耕仍然會将手中僅有的食物分給別人,那她和孩子豈不是要被活活餓死?
這怎麽能行,不如等明日回侯府後,她再和父親商量商量,取消了這門婚事吧。她可不想用自己的生命當做未來的賭注,雖然這一切只是出于她自己的幻想,但她卻依然對未來充滿擔憂。
善良和重情重義是在保證自己性命無憂的情況下對他人予以援手,而不是舍棄自己和家人去成全別人的傻瓜。
歸海複耕只顧牽着馬和毛驢往前走,他并不知道葉煙殊此刻的想法,月光下的草如披上了一層銀妝,他彎腰開始薅草。
葉煙殊在與他相距三步的距離停下,一邊拔草一邊沉思,父親既然已經将自己許給了歸海複耕,并定下了半年的婚期,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更改的。
既然嫁給他已成定居,那何妨現在就與他講講江湖生存規矩,以防未來呢。
打定主意後,她往歸海複耕身邊挪了一步,轉頭看向他那被月光渡了一層銀光的側臉,試探的問:“你剛剛為什麽不給自己留個窩窩頭呢,別人都吃飽了,你卻餓着肚子,不覺得委屈嗎?”
歸海複耕将手中的草放在地上,他笑着答道:“只這一頓的饑餓我還是可以忍耐的,更何況你們中一個是我将來的……娘子,一個是表哥,一個又是表哥的朋友,既然都是自己人,我委屈一下也沒事的,只要你們安好就好。”
“你…”葉煙殊被他嘴裏的那句娘子給震驚到,她沒想到在他心裏是這樣輪排的。
葉煙殊低下微熱的臉頰,輕聲問道:“那若我是陌生人呢?你會如何?”
歸海複耕不知她為何突然這樣問,他思考了一會兒,緩緩回答:“那我可能會自己留一個窩窩頭,給你們三個兩個窩窩頭。又或者是将我自己的再分一小部分給你們,以做到人人均等,方問心無愧。”他說完接着拔草。
“原來如此!”看來是自己理解錯了,葉煙殊自嘲的笑笑,看來是自己以己度人的毛病又犯了,以後得改才是。
歸海複耕停下手中的動作,側目看向被月光覆住的葉煙殊,只見她擡起頭看向自己,四目相對時,歸海複耕看到她的眸光晶瑩似水,溫暖可人。
他收收蕩漾的心神,斂聲問:“葉姑娘會如何呢?”
沒想到歸海複耕竟然會拿這個事情來問自己,葉煙殊沉思片刻,當即回道:“自是平分。”
他說的話與葉煙殊自己給自己定的江湖規矩不謀而合,她第一次覺得父親選他做自己将來的夫婿或許是對的。
拔了草回來的兩人,在走到草屋時,卻見屋內漆黑猶如他們剛剛來到草屋時一般。
“難道是火把熄滅了?”葉煙殊猜測着,習慣性的抽出佩劍,當先一步走進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