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配
不配
“這可使不得元叔,君子不奪人所愛,這是您最在意的木車,我不能要。”歸海複耕搖頭笑說。
元開業走到木車前,雙臂擡起車把,回望歸海複耕,嘴角突然上揚,“聽殊兒說你有一頭毛驢,不如牽來給我駕車吧。”
歸海複耕爽快答應,并立刻跑回草屋去牽毛驢,然後交給元叔。
這頭毛驢被歸海複耕喂養的毛發明亮,看着甚至肥碩有力,元開業摸摸驢肚子,越看越滿意,回屋拿來驢鞍給驢套上木車,然後又讓歸海複耕用柳樹條做了個趕驢的鞭子。
“今日侯爺夫人都不在家,你談叔獨自在府裏修剪花草偷閑,趁秋日涼爽,我帶你去随意逛逛吧。”元開業說完,坐上驢車,看向身旁的位置,示意歸海複耕上來。
歸海複耕猶豫了一下,跳上馬車,元開業駕驢從海君侯府的前門駛出。
他們先是穿行過街市,不顧周圍人群投來的目光繼續大搖大擺的駕驢前行。來到王記豆糕,元開業讓歸海複耕下驢車去買些紅豆糕、綠豆糕來,他則悠然的等在驢車上。
侯府人多,歸海複耕就想着多買些,可是當他排了半天的隊,就只能買到二斤紅豆糕二斤綠豆糕,老板說每天每人每樣豆糕最多二斤,多了不賣。
歸海複耕見老板态度堅決,瘦骨嶙峋的身子卻腳下生風,裝豆糕的動作更是快速,端坐在椅子上時,銀白胡須無風自動。
回到驢車上,歸海複耕将剛才的見聞講給元叔聽,元叔只是淡淡笑笑,“百年老店,大多都是限量售賣,以保證品質口感。當然那老頭也很有意思,以後你沒事可以常來,若是他得空肯定會跟你聊聊…”元開業說到這裏停頓一下,他收回遠眺的視線,看歸海複耕正等着自己繼續說,他神秘一笑,“聊聊如何做豆糕,等将來你好做給殊兒吃。”
歸海複耕輕嘆口氣,臉上已多了凝重,“元叔,殊兒如今是女傅,我又豈能配得上她?”
元開業早就看出來歸海複耕眼角的憂愁,只是一直不點破,見他自己說出來,元開業只是笑笑說了句:“侯爺既定之事,少有更改,不然豈不徒留京城和江湖笑柄?你只需靜心等待即可。”
元叔的話令歸海複耕的心情更加沉重,他本想和葉煙殊解除婚約,好讓她能有個比自己好千倍萬倍的歸宿,看來這個想法是不可能了。
那他又拿什麽去娶葉煙殊呢?難道讓一個侯府千金、公主女傅和自己住草屋,吃黑窩窩嗎?這肯定是不行的,他不知道該怎麽辦。而一旁的元叔則悠閑的趕着毛驢,沒有再說一句話。
歸海複耕心中的郁結無從排解,他雙目茫然的看着街邊熱鬧的人群、淡黃的樹葉、黃青相間的野草,映照藍天的河水。
河水?這不是他比武前一天來過的小河嗎?歸海複耕不禁想起前幾日自己在河邊練武的情景,融會貫通,可能他還沒有完全做到,不然又怎麽能沒有贏一個武狀元回來呢。
元開業見歸海複耕興致不高,他哀嘆道:“你看你這一路唉聲嘆氣的,搞的我心情也不好了,再跟你待在一塊怕是郁悶的都要發黴了,這二斤紅豆糕留給你在河邊慢慢吃吧,我回去吃綠豆糕喽!”元開業丢下歸海複耕,轉身上驢車。
歸海複耕忙從衣襟裏掏出一錠銀子雙手遞到元開業面前,“這十兩銀子是我答謝元叔您和談叔的。”
元開業接過銀子對他笑了笑,然後揚鞭趕驢,揚長而去。
踱步在河邊的歸海複耕看着色澤鮮豔的紅豆糕一點胃口也沒有,他坐在河邊小心翼翼的将紅豆糕抱在懷裏,吹着溫熱中夾裹着一絲涼氣的秋風,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出神。
他身邊走過成群結隊的人,他們個個臉上都洋溢着清爽的微笑。歸海複耕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他年邁的父母,還有年少輕狂的弟弟以及涉世未深的小妹,憂愁之色猶如水波蕩向疲憊的四肢。
天下之大似乎沒有一處能夠讓他靜心寧神的地方,正愁苦間,忽聽幾個人竊竊私語。
“哎呦,出大事了,就在剛剛刑部尚書親自上海君侯府拿侯爺去了。”
“什麽?”其他幾個人驚訝的張開大嘴,嗓子眼都清晰可見。
比他們更為感到驚詫的是一旁的歸海複耕,他蹭的從地上站起來,飛快跑到海君侯府。
見侯府大門敞開着,他慌忙跑進去,只見院子裏坐着談叔、元叔、海君侯夫人,一抹熟悉的身影從屋裏走出來,歸海複耕瞳孔頓時放大,這不是葉煙殊嗎?
多日未見,她的臉似乎比以前白皙了許多,今日她穿了件窄袖的淺藍衣服,更襯的她爽快利落。
歸海複耕走到衆人跟前,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嚴肅氣氛,他上前一一行禮,并關切的問道:“葉姑娘,侯爺出什麽事了?”
葉煙殊眉心擰着濃重的擔憂,她看了歸海複耕一眼,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咬着牙說道:“小人當道,不容坦蕩君子。”
海君侯夫人揉揉愁苦的額頭,強扯出一絲微笑,對歸海複耕說:“你先坐,有些事情,看來今日是得商議一下了。”
談叔站起身,指指身後敞開的大門,看門的小厮意會,忙将大門給關上,然後是第二道門,第三道門,最後是第四道門。
當眼前的門被關上,施蕊目視着身邊的幾個人,她按住桌面站起身,長舒一口胸中壓抑已久的悶氣,苦笑道:“自從進京之後,我就料到了會有今日之劫難,想必侯爺也早有安排,我們能做的就只有安靜等待罷了。”
元開業的神情和平時無異,他點頭補充說:“我等會就通知我們的人,見機行事,這個刑部尚書到底是個急性子。”
“凡事欲速則不達,予我們而言,侯爺雖然受了些委屈,但是往後看卻極為有利。”談佑随摩挲着下巴,接着道:“我們的情報多有繁瑣,我需要有人幫忙甄別,整理要緊之處,然後再籌謀對策,這樣對後邊所謀之事多有便利,夫人看,您那裏可有人選?”
施岚點頭在腦中思考了片刻,眼眸在歸海複耕和女兒身上停留片刻,然後扭頭笑着說:“有一個人或許可以。”
“哦?不知夫人指的是誰?”談佑随跟着轉頭看去,見一旁走來一個彪形大漢,他笑問道:“他真的可以勝任嗎?”
那大漢走到桌前抱拳朝施岚行禮後,徑直坐在桌前,拍着胸脯大聲保證道:“那是當然!談叔不信我?”
歸海複耕聽見熟悉的聲音,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現了幻聽,剛剛怎麽是鮑安奇的聲音,他擡頭看去,面前坐的不是鮑安奇又是何人。
“鮑大哥,怎麽是你?”他腦子斷了思緒,愣愣的問了句。
“哈哈哈,怎麽不能是我呢?”鮑安奇最喜歡看人吃驚到快要驚掉下巴的樣子,當即哈哈大笑。
葉煙殊很好奇鮑安奇和歸海複耕是怎麽認識的,但是一想起談叔和元叔給自己講述的歸海複耕所用的舉缸招式,她像是已經猜測到幾分,她頗為不滿的望着衆人說:“母親,鮑大哥和你們怎麽都瞞着我?”
施岚拉着女兒的手,笑着解釋:“我們也都是為了你和歸海複耕的将來着想啊。”
“葉姑娘,侯爺派我去,是想要我督促他練功而已。”鮑安奇解釋說,然後看着歸海複耕疑惑的表情,他又說道:“我之所以裝成無賴那也是為了掩人耳目的無奈之舉。”
歸海複耕恍然,怪不得當時鮑安奇非要訛詐自己呢,原來是侯爺另有安排。他羞愧之色溢于言表,“可最後我還是辜負大家對我的期望了。”
鮑安奇非但不安慰反而拍桌大笑,“我們本來就沒打算讓你贏得武狀元嘛!”
“什麽?”歸海複耕和葉煙殊異口同聲的驚嘆。
元叔幹咳兩聲清清嗓子,高深莫測的看向歸海複耕,“若是贏得武狀元,以右仆射一派鏟除異己的做法,你歸海複耕恐怕現在已經成了冤魂一個了。”
“就是武榜眼也不行,這些全國數一數二的人才,必須由右仆射掌握在自己手心,他才覺得踏實。”談佑随補充說。
“可就算我們是武探花,他右仆射刻意克扣武探花的獎賞這就有點太跌份了吧?”鮑安奇仍舊對那六十兩銀子耿耿于懷。
元開業輕笑,端起桌上的茶碗,輕擡碗蓋,徐徐道:“安奇啊,這次你可是冤枉人家右仆射了,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事,都是他手下的人幹的。”
“反正是他家的人幹的,他日我定要讓他們千萬倍的償還回來。”鮑安奇決定留着秋後算賬。
大家哄堂大笑,氣氛總算是有了些活躍。
“聽說陛下最近有意賜星雲上将的頭銜給侯爺。”談佑随轉頭問消息靈通的元開業。
元開業看向衆人齊刷刷投過來的視線,默然點頭,“侯爺說陛下确有其意,不過礙于右仆射一黨的勢力,暫時還沒有對外提出來而已。”
“那這次父親被請到刑部,到底是因為什麽?”葉煙殊一直想要弄清楚這個壓在心中的問題。歸海複耕也想要了解一下具體情況,于是洗耳靜聽着。
“殊兒你可記得入宮前我給你看的紙條嗎?”元開業問。
“記得。”不過看完後被葉煙殊燒掉了,以防被人撿了去。
“案件查到現在,總算是查到了咱們上河盟的頭上了,他們以為弄幾份假口供就能将金縣前縣令的死和秦莊的失火案挂上勾,來誣陷我上河盟的宗主,且不說這事不是我上河盟指使,若真是,我盟內高手如雲,又怎會留下如此明顯的破綻呢?”元開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