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願叫爸爸17

不願叫爸爸17

由于事态緊急,崔景澄當天夜裏就出發了,行李不多,乘坐的私人飛機。

落腳點在其中一國的邊境,而後租了輛車自駕前往。

根據定位的ip地址,崔景澄找到了一座無人的荒山。山上留有痕跡,很顯然,這座山的半山腰位置曾經有過私人搭建的建築,但現在已經被連根拔起。

崔景澄坐在大石頭上,靜靜地抽煙。

那個人或者說組織,為什麽消失了?他推斷是因為上一封郵件自己沒能及時查看,更沒有回複的緣故。

這在合作當中是一種訊號,代表合作的一方出現了危機。要麽已經不在人世,要麽就是被警方控制了。

之所以他傾向于認為對方是一個組織,有兩點原因:

第一,有一些複雜的案發現場不是一個人能在短時間內完成的,必須有幫手。

第二,國際上頂級的偵探都做不出犯罪側寫,那只能說明,犯罪的不止一個人。很可能他們有嚴密的分工,從尋找目标,到殺人過程,再到屍體處理,最後現場布置均是由不同的成員來完成。

一根煙抽完的時候,崔景澄心裏的陰霾一點點煙消雲散了。

唇邊揚起一抹笑:“是了,連環殺手多麽需要隐蔽的據點,這樣一個完美的地界和難以被發現的荒山,辛苦布置的布景,哪一樣都不像是能輕易放棄的。”

除非,那個組織的對接人除了郵箱,沒有其他辦法能聯系到他。

所以,才會在郵件得不到回複的情況下,迅速做出取舍,隐匿起來。

很可能短期內不敢再作案了。

那恰恰說明,自己不是他們的老板,郵箱的主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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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哪個郵箱的主人需要将密碼記在電腦文檔裏,那很蠢,不是嗎?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崔景澄心情不錯地準備折回,卻在不遠處的一處林子裏,發現了一小塊地的土壤跟周邊不同。

“地裏藏着東西。”他第一感覺就是如此,而且,近乎迫不及待。

用折斷的粗木棍一層一層小心地翻開泥土,在約莫半尺深的地方,果然埋着一個金屬質地的大木匣子。

崔景澄将匣子取出,密碼是三位數字的組合,用了數十種排列組合方式,終于順利将木匣子啓開——

不出所料,裏面藏着一幅畫。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畫裏是一棟古堡一樣的建築,一種剎那鑽進腦海的說不清的感覺将他席卷,這棟建築,他一定見過!

畫右下角的署名是一個他很陌生的名字,用古早的拉丁語寫下,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些古今中外的大拿。

出了國境,有些事辦起來比先前容易得多。崔景澄沒費什麽工夫就聯系上邊境線處某個有償服務組織。

淺淺砸了一筆錢,趕在天黑之前,他得到了畫中古堡所在的地址。

出于謹慎,他将畫放回木匣子,重新鎖起來埋在地下,甚至刻意掩蓋了土地表面被挖掘過的痕跡。

他想,那些組織成員撤離的時候,既然埋了這幅畫,必然是有他們的用意,極有可能等局面穩定,他們會有人回來取。

那将是一個順藤摸瓜的好時機。

不過,當下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去到那棟古堡。

裏面或許會有他所要查證的東西。

一周了,崔景澄在古堡所在地——一處荒涼得不似有人煙的地方潛伏,暗中觀察。

古堡外圍有一個庭院,養了一群小雞和鵝,住在古堡的只有一個女人,大約五十歲,華人,模樣令他覺得熟悉,甚至是安全。

終于,在确保這個女人不和任何人來往之後,這天晚上,崔景澄拎着行李箱出現在她眼前,第一句問的是:“Hi,你還記得我嗎?”

“天吶!”女人比他預想的還要激動,愣了足有三四分鐘後,一下子扔掉手裏的鐵鍬,上前熱切圍着他打量。

“小少爺,你的變化太大了。”女人熱淚盈眶,一面看他的臉,一面拉扯他的胳膊,崔景澄忍住不适,始終挂着恰到好處的笑容。

這個女人确實認識他,跟他猜測的一樣,而自己,似乎不那麽讨厭她,否則他不會允許陌生人這樣跟他肢體接觸。

女人兀自感懷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地拉着他進屋。

“小少爺,算算我們也有四年沒見了,那時候你還像個剛出校門的學生,模樣好顯小,現在已經這麽成熟了。”

女人給他端茶倒水,拉扯他坐到沙發,一會兒擺果盤,一會兒剝堅果,一個人忙得停不下來。

崔景澄淡淡看她,擰着眉,仔細分析這女人說的話。

四年前,恰好是他搬去舊街區的時候,這是他從房産有關的資料裏查證到的。

也就是說,在他移民之前,這個女人認識他,甚至很熟悉他。

管家?保姆?

看她模樣反正不是教師一類的角色。

女人可能很久沒跟人接觸,打開話匣子就滔滔不絕,沒人回應也還在說。

邊說邊抹淚,情緒十分激烈,看在崔景澄眼裏,甚至有些滑稽。大概身處貴族的圈子久了,見慣虛僞的高雅和傲慢的麻木,反而對人類這種原始的、不加掩飾的情緒表達不習慣了。

當然,除了他的寶寶,寶寶也是單純重感情的人,但寶寶跟別人不一樣,無需對他掩飾,他也會對寶寶毫不設防。

“自從你外祖父去世,你把這房子留給我,讓我好生住着,我就想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女人又抹了把淚,盈盈把他看着,感慨萬千似的:

“你走之前,将他的畫全部燒了,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我們的小少爺真的長大了。從此以後,再也不必受制于人了。”

“梅姨為你高興啊,可梅姨也是真的舍不得你,怕你一個人在外頭吃苦。”

女人的兩鬓已經白了,是個操心的模樣。

崔景澄緩緩喝了一口茶,在心裏快速甄別女人的話。

她的用詞很書面化,可能受過高等教育,也可能喜歡看古典文學,當然,也或許是太久不曾和人交流導致的措辭生疏。

“梅姨,”崔景澄試着叫她,這個她自己提到的稱呼,仿佛他不曾失去記憶,“你別哭,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他擠出一個笑,卻因為鮮少有安慰別人的經驗而略帶僵硬,包括此刻的坐姿,但梅姨顯然注意不到這些。

“對對,”叫梅姨的女人抹了把淚,“姨還能再看到你,已經謝天謝地了。何況你現在,這樣出息。”

掩飾一般,崔景澄低頭繼續喝茶。

這女人提到他的外祖父,外祖父是一個畫家,而自己燒光了他的畫。

這就說明,自己跟外祖父的關系很差,應該是相當惡劣,以至于聽到這個人,想不起任何有關的畫面。

可之前山上埋的那幅畫,畫的就是這幢古堡,畫畫的人毫無疑問就是他的外祖父。而那幅畫,自己沒有燒掉,是因為遺失,還是在外祖父去世之前,與那個組織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維持某種聯系?

所以,那個郵箱的主人,有沒有可能就是……

女人後半段聊的都是些不重要的信息,崔景澄見時候不早,準備提出回房休息,他需要在這個房子查找線索,但女人像受了驚,又像是才從恍惚裏驚醒,站起身連連道歉。

“少爺還沒吃晚飯吧?梅姨這就給你做,”她身上一直挂着圍裙,顯然已經吃過了,先前碰面時她拿着鐵鍬像是要去院子裏打理,“梅姨還記得你最愛吃的打鹵面,好些年沒做,不知道手藝生疏沒有。”

女人起身往廚房走,崔景澄坐在沙發上打量這造型繁複的屋子,只覺每一塊木頭都帶着陳舊腐朽的氣息,像曾經住着什麽霸道專權的老古董。

十分壓抑,令人不适的感覺。

只是,這女人為什麽說他最愛吃的是打鹵面?他的寶寶跟他說過,他最愛吃的是卷涼皮不是麽?

這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崔景澄往後靠在沙發上,沙發是真皮沙發,但是皮面繃得極緊,靠上去發硬,能硌着皮肉。

整個屋子似乎沒有一處舒心的地方。

連空氣都讓人憎惡。

打鹵面很快端了上來,女人将面擺在沙發前的茶幾上,笑着說:“你小時候最喜歡蹲在地上吃飯,拉你起來都不肯,說蹲着吃飯最香。”

崔景澄垂眸看了眼面碗,他先前吃過幹糧,其實不餓,但這面的賣相和香氣,确實有一種令人悚然的熟悉,似乎在很久遠的從前,他真的迷戀過這樣一種味道。

但他不可能真的蹲着吃飯,只好将面碗單手托起,面是手擀的粗面,粗細不一,看得出來女人剛才做得匆忙。

幾根青菜葉,幾個幹香菇,一層肉沫鹵,一個煎蛋,分量還算合适。

崔景澄蹙眉,小心地嘗了一口,這熟悉的味道像什麽電光火石頃刻間穿心而過,一下子閃過好些個畫面,幾乎來不及捕捉。

一道稚嫩的聲音,跟自己音色相似,氣呼呼地說話,是小孩子的聲音:“梅姨,怎麽打鹵面又不放青菜,我喜歡吃青菜。”

崔景澄頓了頓,不,不對,他不喜歡吃青菜。那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小時候的自己,還是自己曾經見過的畫面?

崔景澄沒注意到他已經将青菜撇到面碗的一邊,開始吃泛着油光的面條。

蹲着吃飯?在他的常識裏只有窮人才會這樣。最原始的出處是,窮人會在路邊撿拾食物,而後就在原地進食,大快朵頤,每一口飯都吃得狼吞虎咽,仿佛有人來搶。

看這座房子的裝修,他的外祖父應該不是那種籍籍無名的窮畫家,如果這女人說的是真話,他小時候為什麽仿佛很貧窮,擁有奇怪的生活習慣呢?

崔景澄猛然間感到劇烈的頭疼,那道聲音又來了,就在這屋子裏環繞,仿佛每個角落都有音箱,音波疊加,放大,最後是一片轟鳴——

“他說他一直在研究我的靈魂,結果發現其中空虛無物。他說我實際上沒有靈魂,沒有絲毫人性,沒有任何一條在人類靈魂中占神聖地位的道德原則,所有這些都與我格格不入。”

“啊——”

砰的一聲,面碗打翻了,湯湯水水灑落一地,瓷碗碎裂發出刺耳的響聲。

“小少爺,你怎麽了?”女人驚惶地尖叫出聲,崔景澄只是捂着耳朵蹲了下來。

那道聲音,在這個屋子裏出現的時候,前所未有的尖銳,像有地獄的惡鬼要拿刀子劃開他的心,剖開他的腦袋,将整個世界一分為二。

“你是誰?滾出我的世界,不要再對我說話!”猛地一腳踢翻茶幾,崔景澄沖着屋子中間高喊,用怒不可遏的殺意,“再敢開口,我就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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