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方令越驅車趕到電視臺,花了不到半個小時。他剛到辦公室門口,就注意到并肩而立的兩人。
衛魚比徐志宇矮很多,加之瘦小且又站在另一側,如果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她。
徐志宇因為昨日的不悅而心存芥蒂,看到方令越後,只點了下頭。
方令越直接略過徐志宇,視線習慣性地從上至下掃視過某人。而後從包裏掏出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
衛魚聽到開門聲才擡起頭。視線剛好跟屋裏的方令越對上,呼吸猛地就卡在喉嚨口,不上也不下。最後還是方令越收回的視線。
徐志宇尾随方令越而入,衛魚握緊包也跟着走進去。
方令越将脫下的外套披在椅背上後,解開了襯衫領口的兩粒紐扣。而後他推開窗,才坐回椅子上。
他頭也不擡,打開電腦的同時詢問徐志宇:“什麽事?”
徐志宇上前一步,說:“昨天的案子我調查清楚了。”
方令越:“恩。”
徐志宇:“可以确定是為情自殺,雙方都是未成年。”
方令越打開電腦後,并沒有使用。只是一只手似漫無目的般敲擊着鍵盤。沉靜的空間裏,只有清脆而刺耳的鍵盤聲響。
徐志宇:“我手上還有錄音,要是用得上我可以現在去整理。”
方令越停下手上的動作,擡起頭。眼神似有若無地滑過徐志宇的臉,即使如此仍舊壓迫感十足。
“沒有必要了。”
徐志宇辯駁道:“為什麽沒有必要?我為了這個報道昨晚覺都沒睡!”
方令越從皮椅上站起,兩只手撐着電腦桌,向前俯身與徐志宇對視。
“你覺得電視臺會因為你徹夜不眠而啓用一個已經過了時效的新聞?”
徐志宇:“我們可以将這個作為後續報道啊!”
衛魚無聲地站在一邊,心裏一直叫嚣着。
可千萬不要吵起來。
方令越嘴角上揚,笑着說道:“徐志宇,看清楚。這裏不是你家。”
徐志宇早就對方令越心生不滿,而現在這不滿就跟山洪爆發般噴薄而出。
“憑什麽你一句無所謂就可以否定我的所有努力?你不看看怎麽知道不行!”
方令越坐回皮椅,身體向後傾靠在椅背上。他的聲音輕如蟬翼,又不容忽視。
“憑我經歷過你所經歷的所有,更經歷過你所沒有的。”
衛魚的心随之一顫。
徐志宇呆呆地站立了幾秒,紅着眼眶跑了出去。這一次,他似乎被傷得不淺。
電腦屏幕的光慢慢地黑下去。
方令越:“站在那兒做什麽?”
衛魚這才回過神。“我,我來找你。”
方令越因為她無厘頭的話而笑起來,衛魚聽見他的笑聲後更加不知所措。她很害怕自己一句話說錯,就會像徐志宇一樣。
衛魚打開手裏的包,分別從五個小包裏取出嶄新的鈔票。她把鈔票整齊地疊成一沓放在方令越面前。
方令越半開玩笑地說:“怎麽,想收買我不成?”
衛魚連忙解釋:“不是,不是!這是攝像機的錢!”
方令越盯着那一沓錢,不知該說些什麽。又聽到衛魚說:“我知道這些錢不夠,但是我只有這麽多了!”
方令越一動不動,那一沓錢在晨曦中閃着微弱的紅光。
他命令道:“裝回包裏。”
衛魚疑惑地看向方令越:“?”
方令越:“不用賠。”
他的語氣平常的好像她打壞的只是一只在批發市場買的花瓶一般。
衛魚:“要的!”
方令越有些不耐煩了。“讓你裝回去就裝回去,要不然我就扔下去。”
衛魚擡頭愣愣地注視着半開的窗戶,完全有理由相信方老師真的會這麽做。
她把錢裝回包裏的時候,就聽到方令越說:“不用賠。”
聽到這句話時,她心裏是很複雜的。她從小就不喜歡占別人便宜。誰曾想,方令越又說:“從你以後的工資裏扣。”
衛魚裝錢的手一抖。
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入方令越眼中,他臉上的笑意深了又深。
衛魚臨走前,再次被方令越叫住。
方令越:“他說的,你同意嗎?”
衛魚睜大眼睛,并不能理解他在說什麽。
方令越:“剛才,你覺得他委屈?”
衛魚這下領悟,原來方老師在問徐志宇的事情。
說真的,衛魚挺心疼徐志宇的。從朋友的角度,她不希望徐志宇受到傷害。然而作為下屬,她又認為不管是自己還是徐志宇都應該完全服從上級。
方令越突然這麽一問,她其實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方令越垂眸,對衛魚說:“出去吧,把包拿好。”
衛魚:“恩。”
等辦公室裏只有方令越一個人的時候,他打開電腦。空白的文檔裏是一堆亂碼。
他看得出了神。
※※
衛魚回到辦公室,沒有發現徐志宇。她問同辦公室的前輩,大家都表示沒有看到他。
有一個前輩關心地問衛魚發生了什麽,衛魚搖搖頭,只說沒什麽。
她把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而後又拿起包。
衛魚在辦公室裏站了一會兒,思考徐志宇會去哪裏。她沿着樓梯爬上天臺,站在門口張望。遠遠就看到一個穿着白色外套的身影。
這種時候,衛魚有些讨厭自己。
如果她沒有得病,她就可以确定那個站在角落裏的是誰。如果真的是徐志宇,她也許可以安慰他幾句。
而現在,她什麽也做不了。
衛魚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那個站在天臺一角的人也呆呆地沒有動。
後來,她釋然一笑。
不管他是不是徐志宇,都需要屬于自己的空間。
每個人都要學會或者被學會獨自思考,獨自吞咽生活留下的困惑。
這樣想,衛魚悄悄地關上了天臺的門。
※※
衛魚一整天都背着包,即使吃飯也是包不離手。
下班後她第一時間沖出電視臺,找到附近一家銀行。存入銀行後她才暗自松了一口氣。
她存完錢,徑直回家。
一路,她都在計算。按照一般記者的工資,她要扣多少年的工資才能賠償一架攝影機。
一算,頭皮發麻。
她這才發現,自己那三千塊簡直是微不足道。
也難怪方老師不收她的錢了。收了,那才是真的占盡電視臺的便宜了。
在一個拐角處,停着一輛很大很壯的車。衛魚經過時,不免多看了幾眼。
這麽大的車,裏面不知道能坐下幾個人。
她往裏一瞄,就看到駕駛座上半躺着一個人。車窗關着,只看到他衣領拉得很高,遮住了半截脖子。
衛魚收回視線,臉上燒呼呼的熱。她往前沒走幾步,就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停下腳步,四處張望。轉身後,看到剛才坐在車裏的人打開車門走了出來。
一開始出現在她視線裏的是一雙修長的腿,接着是上半身。她沒來得及将視線轉移到臉部,就又聽到剛才的聲音。
“過來。”
說話的正是站在她面前的司機。
衛魚因為常年一個人生活,警戒心很強。她擡起頭,迎面的強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她半眯着眼睛說:“同志,我不認識你。”
光太強,以至于她沒有看到那個被她叫做同志的人臉上一閃即過的躁意。
“過來。”
衛魚往後退一步,那個人就往前邁一步。他腿長,一步抵她的好幾步。不多時,他們就面對面了。他俯下身子,剛好擋住射向她的光。
“可我認識你。”
衛魚适應後緩緩睜開眼睛,待她看清楚眼前是何人時,再次感嘆做人不易。
尤其是做為一個面孔遺忘症患者。
“方老師······”尾音幾乎帶着哭腔。
她剛才還在想這車能坐下幾個人,現在才知道這車她還坐過。目測加司機在內可以容納不少人。
······
方令越挑釁似地說:“認識我了?”
衛魚像犯錯的學生般低頭說:“認識了。”
方令越:“上車。”
衛魚:“不用了,謝謝方老師!真的不用!”
方令越輕輕地嘆息一聲,“上去。”
衛魚默默地嗯了一下。
她就應該有覺悟,不管在何地何時遇到上級,不管上級提出何種要求,都得百分之百的服從。
上車後,衛魚系好安全帶。方令越啓動引擎後問她:“去哪?”
“方老師,你要是忙的話,我可以自己回去。”說時,衛魚開始動手取安全帶。
方令越将車子開入車道,完全無視某人地反抗。
衛魚坐在一邊,心裏五味陳雜。她是省了車費,卻又要方老師破費了。
方令越開車不愛說話,而衛魚卻是因為不敢說。在等紅綠燈時,方令越難得地開口:“錢存好了?”
衛魚:“恩。”
綠燈一亮,話題截止。
衛魚不僅臉盲而且路癡。她到現在也只會從出租屋到奶站再從奶站到電視臺的路線。再此之前,她腦中只有一條從出租屋直接到電視臺的路線。
即使如此,她有時候仍然會在這條路上迷路。并且,即使她在電視臺工作了一月之久,偶爾仍然還是會迷路。
所以,衛魚打心眼裏佩服方老師。
他只去過她家一次就記住了路線。
不知是誰給了衛魚勇氣,她滿臉崇拜地問:“方老師,你是怎麽記住這些複雜的路線的?”
方令越開車很認真,過了十幾秒才漫不經心地回答:“正常人不都能記住嗎?”
衛魚:“······哦。”
衛魚本來打算在那個相同的地點停車,方令越卻沒聽她的。她一看天也亮着,心裏稍微安心了些。
如果方老師因為她的原因而被打劫,她就算用一輩子的工資賠償或許都不夠。
車子穩穩地停在小區門口,衛魚剛要下車,方令越想起什麽,問她:“沒吃飯?”
不知為何,衛魚在方令越面前不太敢撒謊。她總覺得,方老師那一雙眼睛就跟黑貓警長一樣可以洞悉一切。于是,她點點頭。
方令越調轉車頭。
衛魚:“方老師,我到了。”
車子開出去幾米,方令越說:“吃飯。”
衛魚皺着眉頭,一副欲哭不哭的樣子。
方老師,汽油和餐館的飯都好貴。
你這樣,讓我以後拿什麽補償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