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男孩低下頭,問站在他身後的方令越: “我什麽時候可以去看她”

方令越: “現在。”

老劉放下攝像機,先扯出一抹和藹可親的笑容後,才說道: “咱們先去鎮上吃飯,吃完飯就去市裏,保準明天之前讓你見到媽媽。”

男孩似乎很抵觸“媽媽”這個稱謂,他鮮少使用這個詞語,而是用“她”來代替。即使如此,他眼中仍舊浮現出一抹難能可貴地喜悅。只是很快就被更深的陰翳覆蓋。

直到車子開出小村,男孩始終凝視着後方,家的方向。

車子開到珍溪鎮後,男孩留在車上,而其餘人則去旅館收拾行李。

衛魚收拾得快,于是先去車上。司機去買煙了,車上只剩兩人一狗。

男孩從上至下打量着衛魚,衛魚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你跟我一樣。”

衛魚: “恩”

男孩沒有解釋,又說: “我們是一類人。”他說完,手指着車窗。

“他不一樣。”

衛魚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站在車外的人。車窗外的世界是一片黑色,她向前探了探身體。

當“方老師”三個字清晰地出現在她的大腦皮層時,衛魚被吓了一跳。醫生曾經斷言,她這一生,永遠也不會記住自己和別人的臉。

方令越敲了敲車窗, “下車。”

衛魚: “嗯”

方令越放下手, “吃飯。”

衛魚收回疑惑,要去拉男孩的手。男孩本能地避開。他一動,懷裏的小狗就睜開睡眼盯着衛魚。

方令越瞥了男孩一眼,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跟她下車。”

衛魚再去拉男孩的手時,他順從地任由她牽着。但是僅限于衣服。

仍舊是地道的重慶菜。

男孩吃得不多,而且他絕對不會去夾離自己很遠的菜。徐志宇幾次三番地給他夾菜,他不拒絕也不會道謝。

對徐志宇而言,這頓飯吃得很壓抑。

這些天以來,他過得一點也不好。自從遇到了男孩,他的世界仿佛都被黑色籠罩了。這是他第一次有了無助的感覺。

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因為想到社會上更多的像男孩這樣的存在。

徐志宇想要對他好,哪怕多給他夾一筷菜。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行為對男孩而言是另一種傷害。

吃過飯,老劉開車送他們去坐大巴。

徐志宇主動要求跟男孩坐在一起。他毫不避諱地對男孩說: “一會兒到了市區,我帶你去買衣服好不好”

男孩搖頭拒絕。

徐志宇: “穿着新衣服,然後去見她,不好嗎”

男孩連頭都不惜得搖了。

老劉向來喜歡打圓場, “小徐,你這就不懂了吧新衣服硌肉,還是穿習慣的衣服好!”

徐志宇沒說話。

所謂的關心則亂,大概就是如此。

徐志宇曾經發過誓,再也不坐大巴。但是他們的行程總是存在變化,這就意味着他只能坐大巴。剛才的失落和尴尬,在上車後就反應成了嚴重的暈車。

這一次,他是真的說不出話了。

衛魚和男孩坐在一起。

她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舞着。車子啓動時,她把手機遞給男孩。

男孩掃了一眼屏幕後,撩開窗簾,仰視着天空。

到重慶還要很久,衛魚沒多想,閉目養神。她閉上眼睛的時候,男孩一眨不眨地注視着她。

徐志宇的暈車反應很大。等到了市區,他已經虛弱到頭昏眼花,四肢無力。

無奈,他被安排在酒店休息,而剩下的采訪或許也無法再跟進。

是老劉把徐志宇扶到酒店的。臨走前,他頗有深意地對徐志宇說: “小徐,語言是一門藝術,可以讓人喜悅,也可以将人推下懸崖。你身體不舒服,我本來不該講這些的。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徐志宇倒在床上,隐隐約約聽到了老劉的話。腦袋裏斷斷續續地閃過從入職到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頭越發的脹痛。

他一拳無力地捶打在枕頭上。

從市區坐車大概二十分鐘到達那個地方。

探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很多地方不允許除親屬外的人探監。他們能得到允許,已經是萬幸。

從大門進去後,要通過很多的關卡,并且接受各種檢查。

一路上,男孩都緊緊跟随着方令越。從他緊抿着的雙唇更是可以看出他的緊張。

最後來到的地方,跟所有電影裏描述的樣子幾乎沒有差異。只是更多了幾分肅穆和死寂。

男孩突然攥住方令越的手,方令越任由他攥着。或許是環境的作用,他臉上的表情比平時更冷了。

他帶着男孩走到一個角落。

“站在這裏,不要動。”男孩松開手,眼睛裏滿是不安。

方令越: “衛魚,過來。”

衛魚聞言,立刻走了過去。

方令越: “陪他,不要亂走。”

衛魚: “嗯。”

衛魚主動握住男孩的手,他的手心冒出很多冷汗。

衛魚: “她一定很想你。”

男孩的後背緊貼着牆壁,他雙眼盯着前方的鐵門,喃喃道: “沒有用的。”

衛魚握着他的手使了些力。

當劉雪出現在門口時,有那麽幾分鐘衛魚好像聞到了死亡的味道。

她坐在椅子上,雙手被拷着,腳上帶着腳鐐。看到方令越時,她慘白的臉笑了笑。

獄警在一旁站了一會兒,出去時帶上了門。

“有煙嗎”她說完,又笑了笑。

方令越從包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點燃後從鐵窗的縫隙裏遞進去。

她接過煙,低下頭。将嘴湊到煙嘴處,閉着眼吸了一口。擡頭時,煙圈從她的嘴裏奔出,四下彌散。

“好煙。”說時,她又吸了第二口。

方令越: “你以前不抽煙。”

她舍不得浪費一口,半支煙後才回答: “上次你來的時候不抽。剛染上的。”說話時,漏出幾聲低微的咳嗽。

方令越笑, “他們也抽”

她知道方令越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也跟着笑。

“也抽。有的時候還跟我們一起抽。煙是個好東西啊!以前要是會抽,估計現在也不會在這裏。”她笑得有些牽強,咳嗽愈發劇烈。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而她在沉默的時候,将剩下的半支煙也抽得幹幹淨淨。

“謝謝。”

方令越點頭。

她四下張望, “他來了嗎”

方令越: “嗯。”

劉雪先前的微笑裏摻雜了些許慌張。她企圖拍掉身上的煙灰,手卻被固定在一個極小的活動範圍內。

“你早告訴我他會來,我就不抽了。”

方令越站起身後,示意老劉打開攝像機。他走到男孩身旁,說: “過去吧!”

男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方令越: “只有三十分鐘。”

男孩仍舊無動于衷。

衛魚松開他的手,鼓勵道: “去吧,她就在那裏。”

終于,男孩動了動。

一步,一步。

他坐在先前方令越坐過的椅子上。

當男孩出現在劉雪的眼前時,她開始語無倫次, “鵬鵬,我是媽媽。媽媽在這裏。是他們帶你來的嗎你坐!椅子有點硬,你坐!”

男孩始終低着頭。

她情緒激動, “你吃飯了嗎外面冷不,你多穿一點!”

男孩半天擠出一句話, “不要你管。”

她的所有喜悅都降到了冰點,眼神渙散。好幾分鐘後,她才緩過勁來。

“是媽媽錯了。鵬鵬,讓媽媽看看你。就一眼,行嗎”

她幾乎是帶着哀求的口吻說出這句話的。

男孩雖然不說話,甚至看上去極其不樂意,還是擡起頭任由她看着。她眼神急切,就害怕錯過一眼。

所有人都知道,最後一眼是什麽意思。

她開始嘤嘤地抽泣,眼眶被染紅,淚水像永遠不會停止的瓢潑大雨。

“是媽媽對不起你,這輩子我還不了你,下輩子不要再做媽媽的兒子了。鵬鵬,對不起。”

男孩隐忍着,不說話。

狹小的空間裏,回蕩着她聲嘶力竭的聲音。

充滿歉意的,無可奈何的,可能會變成最後的發洩的。

“我知道你不能原諒我,對不起,媽媽沒有照顧好你。你以後千萬要做個好人。鵬鵬,媽媽只有你一個孩子。抱歉,不能陪你長大了······”

方令越看着那只抓着他衣袖的小手,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那只手的主人面對着牆,一聲不吭。

最後的時間裏,劉雪終于不再說話,她近乎貪婪地凝視着面前自己的兒子。

獄警掐着時間走了進來。

方令越往前走一步,衛魚就跟着他的腳步往前面跨出一步。她忘記放手,而方令越似乎也忘記了讓她松手。

等衛魚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帶着站在了窗前。她松開手,兩只手握在一起。

劉雪被獄警帶走前,對方令越說: “謝謝。”

方令越拿出整包煙,遞進去。劉雪搖搖頭, “不抽了,沒時間了。”

劉雪的身體是一年前開始出問題的。她咳嗽得厲害,自己不在意,卻是獄警留了心。後來情況急轉直下,不止咳嗽連嗓子也變得喑啞。

肺癌晚期,她或許挨不到抽完一包二十支裝的香煙。

劉雪被帶走了。

那道敞開的門被重新上好了鎖。

男孩終于擡起頭,他早就淚濕了眼眶。臉上挂着淚痕,睫毛上的淚珠搖搖欲墜。

他望着方令越,企圖從他那裏獲取想要的答案。

淚水從眼眶滑落,聲音低低的。

“為什麽”

————————

方:下次更新是什麽時候

衛:作者說是周六晚上八點。

方:哦。過來。

衛:嗯

方:獎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