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方令越是很少失眠的。
早上六點。
他站在窗前。窗戶上早結出一層厚厚的水霧。
他往前邁出一步。
良久,他伸出手。指腹就抵在玻璃窗上。水霧遇熱,化出幾滴微小的水珠。
無意識地,他開始挪動指間。原本只是無規律地動作,漸漸地卻開始變成一種預謀已久的行為。
一筆,再一筆。
最後,停下。
他收回手時,指間最後停留的地方就留下一團橢圓形的透明斑點。
他雙眼平視前方,臉上還遺留着睡眠不足的痕跡,眼底卻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門鈴突然響起,方令越這才移開視線。
門外,站着一個陌生男子。
看到方令越,他熟練地從包裏掏出牛奶瓶, “先生,您訂的鮮奶。”
方令越接過奶瓶。
“新來的”
男子聽聞他的問題,回答: “這個小區一直都是我在送,可能您從前沒見過我。”
方令越沒說話,正打算關門時,男子說: “先生,我建議你最好安裝個奶箱。呵呵。”
方令越的手一頓, “嗯,謝謝。”
方令越拆開牛奶瓶蓋,将蓋子捏在手中。凹凸不平的瓶蓋,時不時會刺痛掌心。
他仰頭,灌下一大口鮮奶。溫熱的液體順着口腔往下移動,所經之地都被溫暖裹挾。
他慢慢地走到窗前。
那裏,原本清晰的線條已經被新的水霧覆蓋。只剩下最後的那個點。
他伸手,五指不遺餘力地貼附在玻璃窗上。最後,連那一小塊斑點也不見了。
方令越仰頭,将最後一口牛奶灌入腹中。
他知道,有些東西可以消失。
而有些,注定會肆意侵略。
洗漱完畢後,方令越驅車去電視臺。
重慶的采訪帶已經送審。不出意外,下周一就可以播出。
在那之前,他要寫好稿件。
節目組提前告訴過他,節目主持人或許會找他解采訪細節。其實,他到現在也不知道主持人是誰。
而他,向來就不關心。
入冬之後,霧霾便愈發嚴重。像現在,能見度不到100米。
方令越不經意望向窗外。漸漸地,勾起唇角。
這世間,總有例外。
超過100米,也仿似近在咫尺。
從地鐵到電視臺,有一段必須步行的距離。風大,衛魚走得很慢。一路,她都在盤算着。
實習期已過兩個月,還有一個月她就可以領到工資。如此一來,她的經濟危機就要過去了。
她心裏冒出些欣喜,比任何時候都希望時間走快一些。
工資啊,真正的人生的第一桶金。
這樣想着,衛魚并沒有注意到身邊從何時起多出的一輛黑色私家車。
方令越搖下車窗, “上車。”
衛魚聞言,一愣。她環顧四周,除了她便只剩下滿地的枯黃樹葉。
方令越: “上車。想看我被罰款嗎”
聽聞此話,衛魚心尖猛地一顫。她打開車門, “方老師早。”
方令越, “知道是我”
衛魚: “嗯。”
其實,起初是不知道的。只是這話,她每次都只敢在心裏想。
說了,方老師會生氣的。
沒有誰會喜歡被遺忘。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記住每一個人。
如果記不住,至少不要全部忘記。
一路,兩人都很少說話。
方令越打開車載音響,一貫的晨間新聞。他換了個電臺,話題仍舊圍繞着令人堪憂的霧霾天氣。
開出一段距離後,方令越說: “稿子寫了嗎”
衛魚點頭, “嗯。”昨晚她熬夜寫了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方令越調轉車頭, “一會兒拿到我辦公室。”
衛魚: “嗯。”
從地鐵口到電視臺,距離不近不遠。只因為霧霾,車子幾乎是以龜速挪動着。過了大約十分鐘,電視臺的标準建築終于出現在眼前。
方令越停好車。下車前,他從抽屜裏拿出一沓口罩。
還未拆封的。
方令越: “拿着。”
衛魚拒絕, “我不能要。”她已經坐過很多次方老師的車了。車費不知省了多少,怎麽還能拿他的東西。
方令越陰沉着臉, “拿着。還要我說第三遍”
衛魚: “······不用。”
衛魚端詳着手中的口罩,只聽得方令越說: “別人送的,快過期了。”
衛魚: “······哦。”她将包裝翻了個面。
果然,使用說明上确實寫着“産品無菌有效期三年。”
原來,口罩還有保質期哦。
方令越走得快,衛魚趕緊跟上去。衛魚一邊走一邊拆開包裝,并從裏面抽出一個。
衛魚走到方令越身邊: “方老師,給你。”
方令越停下
衛魚: “霧霾。”
而且,你說了,快過期了。所以要趕緊用,避免不必要的浪費。
方令越皺眉: “你見過哪個男人戴粉紅色的口罩。”
衛魚舉着口罩的手往回收了些, “······沒見過。”
方令越最見不慣衛魚那副好像被欺負的樣子,他揉揉眉心: “拿來。”
下一秒,他利索地戴上。
隔着口罩,方令越說: “還要我幫你戴”
衛魚: “······不用。”
衛魚臉小,戴上口罩後,就只剩下額頭和眼睛了。而偏偏,方令越最不願意面對的就是這雙眼睛。
到底是不願意,還是其他不想要被人發現的秘密。
或許,他心裏早就有了答案。
辦公室。
方令越坐着,而衛魚則站在一旁。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她實習期間的第一篇稿。在沒有得到回答之前,衛魚心裏有些七上八下。
她不擅長文字,昨晚重寫了很多遍。到最後,甚至連怎麽改都快要忘記了。
方令越放下稿件, “這就是你的能力”
衛魚心裏咯噔一下。
方老師看上去,好吓人。
方令越: “重寫。”
衛魚不敢反駁一句, “好。”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打開。
是沈珈瑜。
“師兄。”
沈珈瑜穿着一條白色長裙,再加上畫了個淡妝,看上去更精致了。
衛魚見有人來,正打算出去,卻被方令越叫住: “呆在這兒,改不好不許走。”
衛魚哪敢不同意。
辦公室原本就有幾把會客用的椅子和一張玻璃方桌。衛魚就坐在一旁,咬着筆杆。
沈珈瑜收回先前注視着衛魚的視線,笑着對方令越說: “師兄,你這脾氣真是得改改,若不是跟你熟,我都要以為你真在生氣。
方令越: “我确實在生氣。”
而且,大概叫做恨鐵不成鋼。
衛魚的頭低得快要貼在桌面了: “······”
沈珈瑜有些尴尬, “呵呵,好啦!你可別趕我走。”她從包裏掏出錄音筆, “重慶的采訪節目,臺裏讓我來客串下主持。”
方令越從辦公桌的一大摞資料裏抽出一本, “你想知道什麽全在這裏。”
錄音筆已經按開了。
沈珈瑜: “師兄,你一定要這樣嗎”
方令越皺眉。
沈珈瑜: “工作是工作,其他是其他,我什麽時候混淆不清過”
即使昨天才剛被他拒絕過,她仍然可以坦然地面對他。就算是假裝的,那也是她好不容易僞裝出的自尊心。
而他現在的行為,除了撕裂她外便是撕碎她。
方令越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他聲音低沉: “我以為,你更需要的是簡單明了的細節,而不是聽我沒有營養的解釋。”
沈珈瑜面子上挂不住。
“師兄,在你眼裏,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她說完,不等方令越回答,說: “是我想太多。”
他眼裏,什麽時候有過她。
方令越從座位上站起來,将資料遞到沈珈瑜手裏。
“你來找我,該是為了它。”
辦公室裏只剩下衛魚和沈珈瑜。
他們剛才的話衛魚都聽見了。她本不願意的。每個人都該有隐私,而有些話,聽過後就該馬上忘掉。
沈珈瑜握緊資料,走到衛魚面前。她蔥白色的十指指甲上都塗了一層淡淡的透明指甲水。
很漂亮,一如她一貫給人的感覺。
“你叫什麽”
衛魚放下筆,站起身。
“衛魚。”
沈珈瑜點頭。
“嗯,衛魚”
衛魚: “嗯。精衛填海的衛,海裏的魚。”
沈珈瑜: “衛魚。”
衛魚以為她在叫她, “嗯。”
沈珈瑜轉身前,說: “我讨厭魚。”
所有的,都讨厭。
衛魚: “······”
這下,她怎麽也靜不下心來改稿了。
方令越端着茶杯回到辦公室後,衛魚把稿子給他。方令越粗略地掃了一眼, “重寫。”
衛魚犯難。
就這樣反反複複地修改,批閱,再修改,再批閱。衛魚卻始終達不到方令越的要求。
眼見着,一上午的時光就要蹉跎而去。
方令越喝完第三杯茶後,說: “別寫了。”
衛魚: “不行。”
方令越: “吃了飯再寫。”
衛魚不理,這大概是她少數反抗方令越的時候。
“不行。”她下定決心了,寫不好就不吃飯。
方令越最不擅長的就是勸人。
他選擇放棄。
臨走時,衛魚有些糾結地說: “方老師,我會忘記的。”
她就算再笨,是非還是能分辨的。更何況,沒有誰比她更擅長遺忘的了。
方令越不耐煩地說: “寫你的稿。”
衛魚: “······好。”
看來,她應該選擇默默地。
方令越不看衛魚,徑直往外走。他怕自己再多看她幾眼,就會脫口而出。
其實,他更希望她不要忘記。
自私也罷。
本來,就不應該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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