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裴濟在櫃臺前看了很久。

頭頂的水晶吊燈明亮得毫無瑕疵,各式珠寶光芒璀璨,讓他的眼睛感受到一絲疼痛。

他第一次進這種店,為他的生母林雪挑選生日禮物。

剛進店的時候櫃姐很熱情地給他介紹,他一一聽過看過,沒有拿定主意。

回舒家快兩個月,學校的課業他不必操心,除了準備下個月的信息競賽外,基本忙于他的生父舒易洪給他報的其他課程。

舒易洪對他并不十分親切,卻很重視培養他。

他流落在外十幾年,除了學校的應試課程以及他自學的計算機外,與他想要的人才差太遠。

所幸他有這個天分,這大概也是舒易洪認他的原因之一。

裴濟懂得這一點。

也許旁人會覺得這個理由趨于功利性,可裴濟不這麽想。

他從不贊同關于父愛和母愛的“偉大”一說,在他看來,即使是父子和母子之間,也沒有純然的愛。

他們總是想從對方身上獲得些什麽,以此來滿足自己,若是得不到,那他們往往都會改變自己的面目。

如果舒易洪能夠給他提供更好的環境,他完全不介意他從自己身上索取什麽,這是件兩得的事。

猶豫一番後,他挑了個珍珠項鏈。林雪平常愛穿旗袍裙,項鏈很合适。

回舒家的路上,裴濟查了一下手裏的白金卡賬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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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珍珠項鏈價格1.2萬,是公立西川一中一年學費的兩倍。

如果他現在還是住在老城區昏暗巷子裏的裴濟,他不會花這個錢去買這種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的東西,即使他其實有這個錢。

這就是優渥生活帶來的餘裕,在舒家,他無需受到任何有關金錢的束縛。

甚至舒易洪輕輕一點頭,就可以給他手裏未來不明、風險不明的項目投個百萬試水。

而其他保守的投資人,只會因為他高中生的身份對他的才能望而卻步。

司機把車停在了院子外,裴濟自己下了車。

西川市水源豐富,舒家所在的映月山莊位于長明湖濱,湖水收窄區。這一片別墅區一面靠山一面臨水,清淨幽雅。

裴濟推開院子的門,立刻就聽到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玻璃房前,一只煙灰色的英短體型渾圓,撲通一聲從桌子上跳下來,大眼睛瞄着他。

裴濟蹲下來,小聲叫道:“叮當,過來。”

胖貓叮當不為所動,慢悠悠地扭頭走了,雖胖姿态卻端莊。

這個點家裏沒人,舒易洪今天出差,林雪出去見她的朋友們,生日宴晚上才開始。

裴濟回了自己房間,把禮物放下,然後出門去找貓。林雪叮囑過他,叮當最近一段時間胖了,如果他有時間,帶它一起玩玩,過胖影響健康。

今天太陽很好,按胖貓的習性,該在哪個地方曬太陽才是。他把前後的院子找了個遍,連花架上的花盆都挪開看了,也沒找到這只胖貓。

他站在二樓的露臺上眺望遠處湖面,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頭望向露臺邊的落地窗。

這是個獨立露臺,可以從一樓直接走樓梯上來,旁邊是兩間卧室,一間是他的,一間是舒寧的。

他走向那間封閉了兩個月的卧室,窗簾拉開一半,臨窗的軟椅上,胖貓團成一團,悠閑地舔自己的爪子,太陽照得它眼睛眯成一條。

隔着一層玻璃,裴濟居高臨下地盯着貓。

貓好像也感受到他的視線,仰了脖子閑閑地望他一眼,繼續舔爪子去了,十分冷淡。

記得他剛來舒家時,林雪說過叮當是只愛親人的貓,你只要坐在那不動,它就會跳到你身上或者團在你身邊打瞌睡。

裴濟一次也沒見過它親近自己。

他站在玻璃窗外,視線由貓落到整個房間。

跟他房間的冷灰色調不同,舒寧的卧室裏裝飾了一層淡藍的牆布,盛夏的烈日光線從落地窗蔓延進去,由下而上将淡藍鍍了一層暖洋洋的融融色澤。

房間東面的書桌上一排書擺得整整齊齊,旁邊的櫃子上放着許多手辦模型,很典型的少年人愛好。

打舒寧走後,除了阿姨每周打掃外,這間卧室裏什麽東西都沒動過。

胖貓還在梳理貓毛,整只貓透着一股子悠閑的懶散從容。

裴濟收回視線,問道:“叮當,你也在等他回來麽?”

向來不理他的胖貓突然“喵”了一聲。

*

整個下午裴濟都呆在自己的房間準備競賽內容。

大約七點時,舒易洪和林雪一起回到家。

阿姨剛剛做好飯,裴濟進飯廳的時候就見兩人挽着手進門,舒易洪手裏提着一個系着綠色絲帶的蛋糕。

那一刻裴濟恍惚了下。

他知道舒易洪和林雪是青梅竹馬,年少定情,至今感情都很好。

在舒家兩個月,他見過他們拌嘴。通常都是林雪耍些無傷大雅的小脾氣,舒易洪或跟她鬥嘴,或遷就她,從來沒真的紅過臉,反倒處處都讓人看出愛意。

這時候的他總是在一邊默默看着他們,心頭彌漫着陌生感。

兩個月不算短,他還是沒能習慣這個家。

看見他後,舒易洪的臉色變得嚴肅了些,林雪朝他微笑,說了一句“你回來啦”。

他很明顯地感受到林雪笑容裏的一絲不知所措和隐藏得不是很好的尴尬。

他們也沒有習慣他。

“嗯。”他應了一聲。

舒易洪放下蛋糕,說道:“去洗手,準備吃飯。”

他拿了禮物過來,遞給林雪,“媽,生日快樂。”

林雪很高興,拆了包裝的禮盒,取出了那條珍珠項鏈戴上,習慣性地轉向一邊在拆蛋糕的舒易洪,“怎麽樣?”

竹青的旗袍配珍珠項鏈,很是典雅。

舒易洪點頭:“眼光不錯。”

林雪聞言心花怒放,手指拂過滾圓的珍珠,向裴濟笑道:“謝謝。”

就這麽一會,天暗了下來。

在林雪雀躍的注視裏,舒易洪關了燈,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線點亮了蠟燭,燭光映出他沉穩面容上少見的笑,很是溫柔,“許願吧。”

說完,唱起了生日歌。

一首質拙的生日歌從這個在外叱咤風雲的商人口中唱出,竟也有許多親切。

生日歌唱完,願望也許完了,蠟燭吹滅,燈亮了起來。

舒易洪又開始熟練地切起蛋糕,先遞給了林雪一塊,又給裴濟切了一塊。

定制的松露巧克力蛋糕,稍微靠近鼻尖就能聞到一股特別的醇香。

林雪嗜甜,平常很注重養生保持身材,碰到甜食時就總忍不住貪嘴。

她小口吃了會蛋糕,突然嘆了口氣,說道:“寧寧特別喜歡這家的松露蛋糕……”

話一出口,裴濟和舒易洪的手都停了下來。

舒易洪臉色不悅,“好好的提他做什麽。”

這話戳到了林雪的心。她雖然生氣舒寧出櫃一事,可畢竟是她養了十幾年的孩子,氣過之後就過了,她不可能不擔心他。只是舒易洪一直不松口,舒寧這孩子本性又固執,情況就這麽一直僵持着。

今天是她的生日,本該一家人和和氣氣快快樂樂吃一頓飯,現在卻少了一個。

因為懷着這種想法,她說話兇了些:“我可不像你這麽無情,能把自己的孩子丢在外面幾個月不聞不問,我受不了。”

舒易洪臉上沒有動容,“我又沒停他的卡,他還能受什麽委屈?”

“你以為光有錢花就夠了?他在外面冷不冷熱不熱餓不餓生病了沒有,你都知道嗎?”

“……我說過的話不會收回來,他不認錯,就別回來。”舒易洪說。

這時,一邊沉默不語的裴濟說道:“爸,媽,菜快涼了。”

胖貓叮當從院子裏跳上窗臺,又跳到房間內,從容地走到餐桌前,跳上林雪的腿,絲毫不顧尴尬的氣氛,趴下打了個呵欠。

“吃飯的時候別提不開心的。”舒易洪說。

林雪沒再提起舒寧,而是一直勸裴濟多吃點,生怕怠慢了他似的。

裴濟沒有覺得多開心,他的心情在林雪說“寧寧”兩個字的時候就不可遏止的沉了下去。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在他面前争論關于舒寧的事。

吃過飯後他回了房間,繼續準備他的競賽,屏幕上的字符串令他暈眩。

對着屏幕發呆時,手機突然亮了,跳出一個特別關注消息。

【你關注的主播一棵野樹開始了直播,是否觀看?】

他點了進去。

鏡頭裏黑乎乎的,有很輕的喘息聲,還有似乎是踩到枯枝的聲音。

底下開始有了零零散散的評論。

【不唱歌不能活:小樹今天也直播寫作業嗎?怎麽不開燈呢?】

【空氣球:看這鏡頭晃動,好像在爬山哎】

【鴨鴨不是丫丫:被綁架啦?】

……

裴濟望着屏幕,裏頭的黑夜像水一樣濃深,不久,被一把清亮的嗓音攪亂。

“今天沒空寫作業,大王叫我來巡山咯。”

輕快上揚的調子,可能是剛剛奔跑過,微喘聲成了少年活力的另一種具象。

沒有多少人的直播間評論沸騰了下,刷得很快。

【空氣球:我就說嘛!!】

【六萬六顆星:主播不會全程給我們播這個黑黝黝的夜色吧?】

【無聊又乏味:能打一只熊來看看嘛?】

主播好像并不管這些評論,說完一句話後就沒了聲音,只剩下他所說的“巡山”時的各種紛雜聲音。

【啤酒不下酒:難道這是個聲播?】

好像是呼應了這一聲,主播真的哼起了歌。一開始語速很緩慢,音量也小,斷斷續續的聽不出來是什麽,過了會才有評論回複。

【不唱歌不能活:生日快樂?小樹今天生日嗎?】

主播仍然沒看見,自顧自唱完了一首生日歌,回看屏幕的時候正巧看到一條評論。

【不過:你是為誰唱生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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