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打說完不讓他胡思亂想之後,展斐就跟塊牛皮糖似的,得空就來黏着舒寧,連他跟裴濟約了一起學習,都要坐到兩人中間。

光坐着玩手機打游戲,或者找舒寧說話,舒寧被煩了幾次,讓他該幹嘛幹嘛去,他就理直氣壯地說:“在你沒事之前,我不會離開你的,沒義氣的事我不幹。”

那會正是周六下午三四點,沒有太陽,天色發黃,窗戶外吹進來濕漉漉的風。

舒寧拍拍自己面前的數學題,上面寫滿了演算過程,“我要是有事,我還做得下去題嗎?你少操點心,還不如管管你自己的成績。而且我又不是一個人,裴濟不還在這嗎?”

展斐玩游戲的時候挂着的那只肩膀搭在閱覽室的書桌上,幾乎算是橫在兩人中間,他聽到舒寧的話後斜了身後的裴濟一眼,說:“悶葫蘆有什麽意思?又不能陪你解悶。”

“你看我現在是需要解悶的樣子嗎?”

“……”展斐點頭,“好好好,我錯了,那我不說話了,不打擾你,我就坐這兒行了吧?”

舒寧指了指自己右邊的位置,“你坐這兒,我要問裴濟問題。”

“什麽問題?我看看。”展斐伸頭。

舒寧任他看着,看他從好奇到呆滞,最後移開視線,默不吭聲換了位置。

“這題……”舒寧坐到展斐的位置,把習題冊推到裴濟面前,“你看看,我沒懂題幹裏說的是什麽意思。”

裴濟看了一遍題幹,直接拿筆寫了起來,舒寧在一邊看着,發現他特地把過程多拆了幾步,對題目的每一點思考都寫得清清楚楚,看完步驟後,都不需要講解,以他的數學水平完全可以直接理解。

“嗚哇——”他發出一聲感嘆,“你也太會了吧?”

裴濟放下筆,問:“還需要講一講嗎?”

“不用了不用了,我都懂了,謝謝!”舒寧摸過習題冊,又把步驟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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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斐挪了個位置湊過來,看了一眼,沒懂,只“嘁”了一聲,說:“你要是需要輔導,我幫你請個專業的呗?随叫随到,不需要跑圖書館。”

“不必了,如果你很閑,你可以給自己找一個。”舒寧都沒擡眼看他。

“我不閑啊,現在陪你就是最大的事。”展斐說。

“我不需要人陪,罵我就罵我咯,他們打字費的自己手機的電,我現在什麽也看不到。”

這幾天舒寧并沒有再登陸過自己的直播賬號。

一來他覺得展斐的話有道理,得轉移注意力,二來他還沒想好,要怎麽面對一直以來支持他的粉絲。

單純罵他的路人他管不着,可那些一直跟着他的粉絲,他不想在他們心裏感受到的是欺騙。

想到這,手裏的筆就停了下來,裴濟瞥了他一眼,問道:“出什麽事了?”

“沒有,不算什麽事。”舒寧回過神來,淡淡地應了一聲。

“哦。”裴濟說道,“有朋友陪着是好事。”

說話的時候裴濟誰也沒看,這個朋友也沒特指展斐,但不影響展斐對號入座。

他聽着順心的話,一時連這話是讨厭的人講的都不計較了,跟舒寧說:“聽到沒?別人也這麽說。”

“聽到了聽到了。”舒寧應付一句,繼續做題。

沒過多久,轟隆一聲驚雷在半空炸響,天色昏黃中透着灰蒙的霧。

展斐擡頭,“這是要下雨?”

随着他的聲音落下,嘩啦啦的雨以橫沖直撞的氣勢砸到地上,閱覽室的折口玻璃窗上濺起豆大的雨點,飛落的水花沾濕了書,也打到舒寧的臉上。

前一秒還安靜着的天地一瞬間就嘈雜起來,他抹了下臉上的水滴,望着眼前的雨幕,說道:“這麽突然?今天沒帶傘呢。”

裴濟伸手把窗子拉下來,隔絕了大半的雨聲,然後從包裏拿出一把黑色的折疊傘,推到舒寧面前:“借你用吧,我教室還放着一把。”

他的傘被展斐給原樣推了回去,“不用了,我送寧兒回家。”

舒寧繞過展斐的手接過傘:“沒事兒,我有傘就行,你自己回去吧。”

這下展斐是徹底不樂意了,直接搶過那把傘,哐當丢到一邊去,說:“寧兒你夠不夠意思啊?以前咱倆回家不都是誰順路捎誰一程,你現在跟我客氣什麽?”

“……你小點聲。”舒寧沉默片刻,說。

也不是他客氣,以前自由自在時對什麽都渾不在意,自己一個人生活了幾個月,吃穿用度全靠一雙手,在菜市場比過價,也在商場逛過折扣區,聽的看的多了,慢慢就在意起了一些東西。

他搬到裴家不久的某天,見門口堆了一堆紙箱,一個個已經拆好攤平,以為是對面的住戶不愛丢垃圾,于是在上學的時候順手把紙箱都丢了。

結果晚上回家時,正開着門呢,對面的門突然打開了,門板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震得他下意識回頭。

一個還很年輕的女人氣勢洶洶指着他,問道:“我門口的紙箱子是你偷的嗎?你是新搬來的?”

“偷”這個敏感的字眼聽來非常刺耳,舒寧立刻就反擊了,“大姐,你亂丢垃圾我還沒有找你呢,我好心幫你丢掉你還來罵我?幾個紙箱子有什麽好偷的?”

“我呸,不好偷你還來偷?你爸媽是不給你零花錢嗎?要靠偷別人的箱子來賣錢?”

紙箱子賣錢這事在他聽來簡直莫名其妙,接連的幾個偷字也讓他覺得很不舒服,正要反駁的時候對面的門裏慢吞吞走出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拽着年輕女人的衣角,喊着“媽媽”,怯生生地望向他。

這一聲讓舒寧冷靜了一些,他吸一口氣,說:“大姐,箱子确實是我丢的,我以為是垃圾,我給你道歉行嗎?”

“道歉管什麽用?那可是我攢了大半年的箱子,能賣幾十塊錢!”年輕女人不依不饒。

其實她的五官看起來很秀美,只是神态氣質都可以用潑辣來形容,總讓人覺得有種違和感。

那時候舒寧還沒怎麽習慣新生活,聽到幾十塊錢能解決的事就直接拿出了手機,說:“我轉你。”

女人接了轉賬後還白了他一眼,說:“下次別瞎搞了。”然後牽着女兒進了門。

一大一小就走了,他在回家之後又想起這件事來,依然覺得有點莫名。

怎麽會有人收集大半年的紙箱子,只為了幾十塊錢?

後來他又在小區附近的超市碰見這位單親媽媽,提了個購物籃在清倉區翻撿,他在不遠處看了她一會,聽到她罵青椒不新鮮,應該打五折而不是九折,等挑了兩個菜去結賬時還跟收銀員抱怨。

他好像才終于發現另一種生活方式,對自己現在的生活有了一點真實的體會。

手上拎着的蔬菜沉甸甸的,心裏隐晦的、對現狀的一種疏離感開始被抹去。

世界的塵埃,開始往他身上沾。

等到漸漸習慣這種生活時,許多東西已經在潛移默化中改變。

閱覽室零星的幾個人聽到展斐的叫嚷往這邊看了過來,又轉回去埋頭看書。

在展斐略帶不滿的目光裏,舒寧說道:“好,我們一起回去。”

他把傘還給裴濟,說了聲謝謝。

展斐坐了下來,沒安靜一會,又說:“下個月的運動會,寧兒你準備參加什麽?”

一中每年有春季和秋季兩場運動會,高三生只能參加秋季這一場,也是他們整個高中時代最後一場運動會。

舒寧在運動方面幾乎十項全能,每次都不錯過,要不是校運動會限制了每個學生參加的項目,他可能會把所有項目的獎牌都承包了。

“随便吧,我可以替補。”

替補也就是看看本班學生報名的項目分布,運動會都是擅長哪個報哪個,剩下來的由他補上,這樣能讓班級得到的獎牌數更多,成績更好看。

“我今年能參加的也就只有跳遠了。”展斐哀嘆一句。

“你這支具運動會之前能拆?”

“不能,所以我才只參加跳遠啊。”

舒寧嘴角抽了抽:“老班一定感動死了,你都這樣了還想着為班級争光。”

“可不。”展斐得意道,“去年咱班跳遠一厘米之差輸掉了第一名,今年我得掙回來。”

“你還真要上?”舒寧吃驚,“老班估計會按着你,你還是老老實實休息吧,要是一不小心摔沙坑裏頭……”

“同學,要講話能不能出去講?打擾到別人了。”

兩人聊得熱火朝天時,一個高個子男生走了過來,嚴肅地看着兩人。

舒寧:“……抱歉,我們不講了。”

男生又望了展斐一眼,點了頭走了。

展斐湊到舒寧耳邊:“寫完了沒?可以去吃晚飯了。”

舒寧看了下時間,靠近裴濟,手掌擋着一邊臉,防止聲音傳遠,很小聲問道:“你怎麽樣了?我想回去了。”

他離得比較近,說話的時候鼻尖嗅到一股很淡的木質香,似乎在哪裏聞過。

“嗯。”裴濟只輕輕應了一下,幾不可察地偏了偏頭,離得遠了些。

那股淺淡的香味更淡了,仿佛是錯覺。

舒寧揉揉鼻子,收拾了東西塞進斜挎包內,招呼展斐一聲:“走吧。”

外面雨還是很大,積水從青磚縫裏冒出,草葉在瓢潑雨中搖搖欲墜。圖書館門口,舒寧說:“你撐傘吧。”

半晌沒見展斐動作,又問:“幹嘛呢?”

展斐蘑菇半天才開口:“沒帶傘。”

“……我去找裴濟借一把。”

回到閱覽室時裴濟正在收拾東西,舒寧喊了他一聲,他就望過來,然後拿過剛剛被拒絕的傘,遞給他。

“你知道我是回來借傘的?”

“他兩手空空,不像帶傘的樣子。”說的是展斐。展斐對裴濟沒什麽好臉色,裴濟提起他的時候倒是很客氣。

舒寧說:“他脾氣就那樣,沒什麽惡意的,你別放在心上。”

“你很了解他?”

“從小玩到大,我可能比他爸媽還了解他。”

“哦?”裴濟很淡地笑了一下,“那你知道他有喜歡的人麽?”

“喜歡的人?”舒寧震驚,很快緩過神來,“不可能吧?一點跡象都沒有,也沒聽他說要約會送禮物什麽的。”

“那可能是沒告訴你,畢竟是喜歡的人,誰不會藏着一點秘密呢。”

裴濟的嘴角仍舊保留着一點弧度,而舒寧的視線并沒有在他的臉上,所以沒注意到那弧度裏的微妙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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