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

第 60 章

坐在後座的舒寧靠着車背，閉着眼睛假寐。

他覺得自己有些暴躁了，他既然想擺脫裴濟，就不該看裴濟做什麽都不順眼，而應該心平氣和些，把他當一個沒關系的陌生人，雖然現在的裴濟确實讓他哪哪都不順眼。

許是昨夜沒睡好，想着想着後來竟真的睡着了。

不知多久之後，好像有人輕輕拍了拍他，在他耳邊說道：“寧寧，起來了。”

他睜開眼，腦子還不清醒，身側的車門打開，裴濟站在車門外，說道：“醒了？上去吧。”

裴濟手裏拎着他的行李箱，他跟在他身後。

車停在停車場，舒寧也沒問要去的是什麽地方，坐上電梯的時候才看到電梯裏貼着的小區名字。

好像在城郊開發區那一片，入住的人不是很多，周邊設施倒是挺齊全的。

舒寧打了個呵欠，在車上沒睡還好，一睡就難醒，只想再多睡點。

電梯停在15樓，一樓只有一戶，他眯着眼睛只管跟着人，進門之後被明亮的光刺得拿手擋了擋。

門對着客廳，客廳外270度的轉角陽臺，窗簾拉到兩邊，太陽懸在高空，光芒潮水一般透過玻璃湧進房子。

雖然是在室內，開闊感比室外不差到哪去。

這一激把舒寧的瞌睡激散了些。

裴濟拎着他的行李往左手邊的卧室去，他就在客廳轉了一圈，房子很新，雖然什麽都有，卻沒什麽生氣，連廚房也是冷冷清清的。

轉了下覺得沒趣，往卧室走。三間卧室，主卧在最東，另外兩間卧室并排，裴濟把他的行李放進了其中一間。

卧室倒是還好，牆上貼着層淺黃的牆布，帶着個小陽臺，很敞亮。被褥枕頭顯然都是新換的，他試了試，蓬松軟和，應該好睡。

裴濟站在衣櫃邊，問道：“還需要什麽就和我說。”

舒寧走到門邊，對着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裴濟不解。

“麻煩你出去，我要補覺。”

人走了之後他什麽也沒收拾，脫了外套就躺倒在床上，天光大亮也不覺得吵眼睛，抱着被子睡着了。

這幾年在外頭到處奔波，認床的毛病早改好了，床比家裏的舒服，一直睡到太陽偏過去才自然醒。

手機一早被調成了靜音，也不知是什麽感應，他一起來屏幕就亮了，鄭心心給他發了一段視頻。

是他在臺上跟裴濟握手時的畫面。

他當時抽手就直接下了臺，并不知道裴濟是什麽反應。視頻裏的鏡頭在他走後就定在裴濟身上，而裴濟站在原地，手一直維持着伸出去的姿勢，微垂着頭。

鏡頭并沒有正對他的臉。

等到主持人喊了他一聲，他才反應過來，但反應過來之後不是接主持人的話，而是直接下臺消失在鏡頭裏，留主持人一個招手的動作僵在當場。

作為最重要的特別來賓，實在任性了些。

舒寧算算時間，如果裴濟是直接追着他去的，估計一早就在他身後聽他講電話了。

越想越覺得這人當年在他面前是真能演，他都不知道他還有這種癖好。

鄭心心比他敏感得多，發了視頻後跟着說：“你還是小心點吧，我總覺得裴濟是沖你來的。明天的拍攝別忘了，讓小寒去接你。你還住在原來的家吧？”

舒寧鼓着腮幫子打字：“不在。”

“住哪了？”

“錦繡灣。”

“去那幹嘛？怪偏僻的。”

“裴濟的家。”

鄭心心甩了一串省略號過來，“你搞什麽？還送上門？”

“了一下往事而已，以後各走各的。”

“那你非得住人家裏？你可真敢啊你。”

舒寧下了床，沒找着鞋，索性赤腳走到小陽臺上，給鄭心心發語音，“鄭總，你但凡想想也知道我不是自願……”

手一松，話說了一半就發出去了，還沒等他接着說，鄭心心就送了兩個字過來。

“報警。”

“……”報警有什麽用？他現在是自己跟着來的，裴濟也沒對他做什麽。

“鄭總，你別管了，我會盡快解決這件事。”他說道。

對面的鄭心心好一會沒回應，最後就打了個“好”字。

舒寧把手機塞進褲子口袋，對着融融陽光伸了個懶腰，不得不說，這小區環境不錯，清靜得很，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他又站了一會，準備出去吃個飯，剛一轉身，被旁邊的人影給吓一跳，這才發現兩間并排卧室的陽臺是互通的，裴濟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默不吭聲。

舒寧無語住了，這人走路從來沒有聲音的麽？這麽愛好站在別人背後麽？

他表情算不上好，問了一句：“你不上班？”

他覺得裴濟這種人，該忙得飛起才是。

“我就在家工作。”裴濟說。

“哦。”舒寧随口應了一下。

本來想着裴濟出去上班，他一個人在這也還行，現在裴濟要在家的話，那就他出去好了，反正他跟裴濟的約定，也不是非要二十四小時呆在這房子裏不可。

他走回自己的房間，拾起丢在床上的外套穿上，找了一圈還是沒找着自己的鞋，見裴濟還在陽臺上，想開口問又沒問，就赤着腳在房子裏溜了一圈，還是哪都沒找着。

裴濟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旁邊，問：“不冷麽？”視線就落在他的腳上。

光腳踩在地板上自然是冷的，不過大部分地板都被陽光給烤熱了，這麽走了一圈也還好。

舒寧問：“我的鞋呢？”

這房子裏統共就他們兩個，鞋不可能好好的就不見了。可裴濟好像要跟他裝蒜似的，說：“不知道。”

舒寧眯了下眼睛：“……你不知道？”

裴濟沒說話，走到隔壁的卧室，沒一會兒拿了雙毛茸茸的室內拖鞋來，彎腰放到他腳旁邊，然後說道：“這雙鞋不能穿出去。”語氣頗為認真。

舒寧望着他，臉上挂着些不可思議的神色，“不能穿出去？你是想讓我呆在這個房子裏不走麽？”

此時的沉默就等同于默認。

“你說的不打擾，就是這種不打擾？”舒寧問道。

“你也不是非要出門不可。”裴濟說。

這簡直是死皮賴臉了，舒寧愈發覺得眼前這個裴濟跟他以為的那個裴濟差別太大了。他踢開毛絨拖鞋，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了。

沒鞋子他可以買，出不了門他可以叫外賣，裴濟是變蠢了麽？這點小伎倆就想困住他。

他思索現在網購鞋子能不能趕上明天拍攝時，突然覺得腳腕一涼，也因為一涼，就松了力氣，被人輕輕擡起來，寬大的手掌拂過他腳底灰塵，然後毛絨拖鞋包裹住了他的腳，很軟和。

一只穿好了剩另一只，一樣的動作，一樣輕的力氣，很小心的模樣。

舒寧愣愣低頭，看見裴濟在微笑：“地上冷，會感冒的。”

好像當初的少年，冷淡又溫柔。

那是十七歲時的裴濟，他曾經認識的裴濟。

可當初……當初全都是假象。

舒寧默了很久，而裴濟也就這樣望着他。

最後，他彎了彎唇，問道：“裴濟，你難道是還想再騙我一次？那這一次，你想要什麽呢？”

他的眼睛裏也全是明亮的笑意，好像問的只是一道解不開的數學題。

裴濟支着腿半蹲在地，在聽到騙這個字眼的時候，臉上的微笑維持不住了。

“我……”他支吾着，什麽也沒說出來。

舒寧歪頭看他，很疑惑的模樣：“不想告訴我？”而後自我解釋一般，“其實你大可以明白告訴我，說不定我願意給你呢？你也不用費心思來騙我，你說是不是？”

再次聽到騙這個詞，裴濟想都沒想就打斷道：“不，我沒有騙你。”

一個仰視的距離，舒寧望着面前的人，臉上已經一點笑也沒有，只是冷冰冰說道：“是麽？”

“我沒有……至少現在沒有。”說到一半，裴濟就低下頭，仿佛不敢再面對那樣的神情。

“哦。”過了會，舒寧應了一聲，“那以後別碰我，我不喜歡。”

他說完踩着拖鞋站起身，一步還沒邁出去，就被抓住。

“你不能走……”

聲音不高，又是在左邊，舒寧沒聽清，但他不在意裴濟說了什麽，只皺眉望着抓住他的手，手腕上的力道太大了，勒得他幾乎感受到了灼痛。

“放手。”

“舒寧，你不能走……”裴濟慢慢起身，背着光影，眸子深黑，重複着，“你不能走。”

若是平常，舒寧一定能注意到他的異常，只是現在他排斥的心到了極點，一眼都不想看見他，只顧着甩脫自己的手。

他沒想起來，以前裴濟的力氣就很大，光憑力氣他甩不開他，最後眼裏就剩了厭惡：“如果你的不打擾就只是這樣，那我們的約定沒必要繼續下去。我不管你是什麽目的，想從我身上拿走什麽，直來直往就好，不必玩什麽假惺惺的把戲，我怕我有命玩沒命賠。”

其實他從來沒有這樣冷漠地說過話，唯獨在裴濟面前，一點也忍不住。他自覺不如裴濟聰明，不想再被騙一次了，為什麽裴濟就不能放過他呢？

他是彌補不了他人生的前十七年，可他也盡力了。

裴濟的眼神裏出現一絲清明，手上松了力氣，像只是輕輕握着一樣，有些語無倫次：“對不起，舒寧……對不起，我沒想這樣的，我控制不住……你不走就好，不走就好……我不打擾你……”說着松開手，大步回了卧室，有種奪路而逃的姿态。

舒寧揉揉手腕，坐回沙發上，呆了會後點了外賣。

直到晚上裴濟都沒有從房間裏出來，舒寧樂得自在。

雖然出不了門，不過這個房子裏設備齊全，甚至有個專門的娛樂房，客廳一角還有幾件健身器材。

他呆在娛樂房裏，把窗簾都拉上，找了電影來看，密閉的房間加上大屏投影，有種在電影院的氣氛，不過比電影院安靜多了。

一連看了兩部後，他才口渴得起來倒水。

客廳只開着一排邊燈，不是很明亮，他轉進廚房，跟人面對面差點撞上。那時他腦子還沉浸在電影劇情裏，望見人也沒多大反應，給他讓開路，瞥見他手裏的水杯和幾粒藥片，就問了句：“生病了？”

裴濟愣愣看他，沒說話。

他懶得再問，去倒了杯水又回了娛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