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格子言不喜歡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上,他将泡在池子裏的小腿拎到岸上,“我去更衣室換衣服。”

衆人的視線跟随着他的身影。

“公主這段時間瘦了好多哎~”

“他好白哦,我就從來不敢穿的,感覺我的皮都會把白色給染黑。”吳棟嘆道。

“屁股好圓。”

“?”匡放猛地回頭,“誰的屁股圓?”

格子言最先從更衣室出來,他與才從池子裏爬起來的衆人擦肩而過,夏娅從他身邊過去時,把衣服一撩,“靠,老娘也瘦,老娘怎麽沒腹肌?”

匡放本來沒去看格子言,不是不想看,是不怎麽敢看。別人看不出來他敢不敢,別人也不會關注他為什麽不看格子言,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暗戀,他也沒辦法找人聊一聊。

但他以前看格子言時,沒有心跳加速和做同心虛的感覺。

夏娅不僅動嘴說,還上去摸了格子言的腹肌一把,格子言的身材完全稱不上壯碩,骨骼清晰漂亮,只是骨架不大也不粗,再加上肉不松垮,緊緊依附在骨骼之上,是不論男生還是女生都會喜歡的類型。

格子言一視同仁拍開夏娅的手,“我會過敏。”

吳棟和匡放一齊滿足地收回目光,爪子到處摸什麽?自找的。

走到泳池邊上,格子言看着還在晃蕩的水面幾秒鐘,簡單地做了熱身,接着竄入水中。

他入水姿勢是幾人中最漂亮的,并不像匡放那樣迅猛,卻也不像趙想成每回都在水上砸一個巨坑,他身形單薄,皮膚雪白,像一尾銀魚紮入水裏。

格子言喜歡在水裏,水裏與水外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但東城的游泳館在冬天基本都不營業,給水加溫和維持室內溫度都是一筆不低的開銷,再加上,他有輕微的潔癖......別說別人了,格子言自己都覺得自己毛病挺多的,稍不注意就會給身邊人帶去麻煩。

夏娅最先出來,她穿着藏青色的連體泳衣,頭發全塞進泳帽裏,一邊走一邊扯斷帽子上的吊牌,她看向已經游了一圈,現在趴在岸邊玩手機的格子言,“我覺得我的腦袋現在像顆板栗。”

格子言刷着東城劇院貼出來的最近劇目,擡眼看了看夏娅,“你不像,趙想成比較像。”

“他腦袋比我大,這個泳帽是均碼。”夏娅坐到池子邊上,慢慢滑下去,她飄在格子言旁邊,“公主,你有什麽煩惱嗎?”

“暫時,沒有。”格子言手指點進去一場國樂演奏會,“你有?說說看。”

夏娅:“我媽吧,她跟劉繼雄在清算家裏的錢,打算等劉文武高中的時候,在新東城再買一套房子,新東城的一中比東大附中要好嘛,他們覺得附中太亂了。”

“你弟不是才十來歲?”

“他們着急呗,新東城房價高,一平三萬多,年年漲,他們哪來那麽多錢?”夏娅用手指撥動着水面,和格子言聊天,心裏莫名的平靜,“我爸之前的賠償金有六十多萬,我媽拿了一部分,我爺把他那一部分給我了,我媽想我把錢拿出來先借給她用,她以後還我。”

格子言瞥了她一眼,“你應該不會借。”

據他所知,夏娅的學費生活費基本都是她自己掏,但她有時候會想給她媽和繼父添堵,會在家裏撒潑打滾要生活費,一百兩百的,都是錢。

“肯定不借啊,說得好聽是借,其實就是給。”

“但還是很想弄死他們。”

格子言:“你有情緒很正常,那是你媽,不是外人。”

夏娅嘴裏含了一口水,她背着格子言在後面吐出高高的水柱。

“很髒,別這樣,池子裏都是你的口水。”格子言跟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

“遵命~~~~”夏娅沉入水裏,沿着游泳池的池壁,游向了深水區。

趙想成他們幾個也很快嬉嬉鬧鬧着從更衣室過來,趙想成黑得發亮,人群中一眼就能瞧見他,但他胸脯挺得最突出。格子言就看了他半秒鐘,就将目光投向了匡放。

論身材,格子言最欣賞匡放,他也挺想擁有,但他明顯沒有匡放的天資。

匡放是穿衣顯瘦的類型,穿着衣服看着還挺清瘦,只是比好多人高些,但不穿衣服,他身形的優越就立刻凸顯得一覽無餘。男生皮膚偏白,肌肉線條清晰,塊狀分明卻不過分堆壘,窄腰長腿,胸腹肌肉即使是在放松狀态下也輪廓分明,渾身都充斥着少年期才會有的矯健與意氣風發。

格子言打量了會兒匡放,注意力重新回到手機上面。他喜歡泡在水裏,不代表他喜歡游沒完,如果愛運動也需要做個排名,他在深藍小隊裏将排末位。

旁邊跟餃子下鍋似的噼裏啪啦,格子言被濺了滿臉的水,不過很快,他們就都游走了。

世界再次變得清靜下來。

匡放最先游到池子的另一頭,他将雙臂搭上岸,轉過身,靠着池壁,遠遠地看着還趴在那兒玩手機的格子言,對方像極了一只累了後在岸邊休憩的鶴。

他這邊的浪一直漾到格子言身體周圍的水面,只是浪花變得越來越小,推進時,在最後只剩下幾條細細的浪紋,細軟的水紋舔舐着格子言雪白細膩的後背。

匡放掬了一碰水,狠狠地澆在臉上。

能在池子裏打一發麽?

當然不能。

那跟公主給他口了有什麽區別?

匡放不是個良善人,愛笑說明不了什麽,只能說明這個世界上令人發笑的事物太多,他經常覺得自己很割裂,他會依着匡晟所教育的“壞事和壞人咱都不能做”,然後拉了夏娅一把,又拉路子陽一把,讓他們在家不至于太難過。但他打架的時候又經常會思考,如果直接把腦袋掰下來,那身體裏的血,會不會像煙花一樣噴出來?

但實際上,匡放什麽惡事都未做過,憑他的想法定不了罪。而且,他以前只是思考,他沒有去做的欲望。

而如今,這面玻璃出現了碎紋,從最底部,碎紋像樹一般往上生長。

.

趙想成掏錢給叫了午飯,幾人盤腿坐在岸邊狼吞虎咽。

“我能在池子裏洗個手麽?”路子陽吃完幾塊炸雞,舉着油滋滋的手,問道。

夏娅啃着漢堡,頭也不擡,“你想死的話,可以。”

格子言對這家漢堡店的沙拉醬過敏,第一次吃的時候,吃完就說不了話了,疹子都長到嘴裏去了,所以趙想成給他那份備注了不要醬,多墊幾片生菜,生菜不要外邊那幾片老葉子,菜心也不要——趙想成抓耳撓腮花了七八分鐘打備注,備注有字數限制,他在下單後,又在與商家的消息框發了好幾項要點過去。

“公主你明兒就做一份公主禁忌出來,我們背一背。”趙想成用小拇指把往下滑的泳鏡朝上推,“你這以後太難找對象了我跟你說,太難伺候。”

格子言腮幫子鼓動着,垂着眼不說話,完全無視。

他吃東西慢,一個漢堡要花掉別人兩倍乃至三倍的時間,他吃完了之後,才抹着嘴角問趙想成,“我沒你說得那麽挑剔。”

這下,幾人都朝格子言看過去。

“嘁。”衆人異口同聲。

吳棟:“因為挑剔已經成了你的日常,被挑剔是我們的日常,你換幾個兄弟處處,你就知道了。”

“你不樂意?”格子言摘下一次性手套,淡淡問道。

幾人又朝吳棟看過去。

吳棟嘴角抽了抽,“我就是分析,分析!”

匡放則一直不說話,他以前指不定會摻和,現在不會了,他巴不得世界上的人多踩踩格子言雷區,他什麽都不必做,就能當格子言眼中最夠意思的好兄弟。

“你還吃不吃?”匡放從盒子下邊翻出一塊奧爾良雞翅。

格子言已經飽了,但這家炸雞在東城味道最好,他剛剛沒吃着雞翅,“我手套都取了,算了,不......”

匡放直接把雞翅遞到了他嘴邊,“別廢話。”

格子言還是沒想到匡放能直接喂自己吃,他看了眼對方,“我吃一口就行。”

說完,他張嘴咬下一口,唇紅齒白,他吃東西的樣子很好看。

但他喜歡小口咬東西,被咬過一口的雞翅,在匡放眼裏也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匡放看似淡定地将格子言咬過的雞翅喂進嘴裏,口腔裏唾液早已泛濫。

“放哥也喂我吃一口。”趙想成跟夏娅放下手裏的食物,把臉湊到匡放面前,“不然就是偏心。”

雞翅那兩根骨頭被匡放嚼得咔咔響,他輕描淡寫,“我本來就偏心。”

“切。”兩人一塊撤回。

飯後的休息時間,吳棟忽然開問:“路路你怎麽不把劉橙叫來?反正放哥都包場了,不按人頭。”

路子陽躺在地上,舉着手機,“她最近報了個繪畫班,每天要上四五個小時的課,忙得連跟我聊天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出來玩兒了。”

“繪畫班?”

“公主的畫也畫得挺好的,回頭跟她pk試試。”

匡放:“p屁,跟她熟嗎就pk?”

夏娅在水裏踢來踢去,“放哥最近火氣挺大的。”

“天幹物燥~”趙想成吊着嗓子,他在岸邊站得筆直,喊完,直接直挺挺摔入水中,沒過一會兒,他浮出水面,“比比啊。”

吳棟朝後仰着,“我不參與,上次抽筋差點淹死,你們說我是游得慢找理由。”

“那你計時。”路子陽掀掉肩上的浴巾,跳入水中,他目光在夏娅和格子言兩人身上各自停留,“下來啊!”

夏娅不情不願,“這次也沒有男女有別嗎?”

“那你直接第一,做什麽鬼夢。”

第一可以獲得被托舉且所有人發朋友圈叫哥的豐厚獎勵,格子言重在參與,他每回都陪跑,最好的名次也只是第二,多數都是匡放贏,路子陽、夏娅、吳棟則是偶爾中的偶爾才得以贏一次,趙想成沒贏過。

格子言最後沉入水裏,他将已經半幹的頭發朝腦後捋去,眉眼濕潤冷清,他将泳鏡掀下來,目光銳利地直視着前方。

吳棟坐在岸邊,他按着手機計時器,“3,2,1,go!”

格子言反身借池壁的力,游魚般迅速離岸,潛在水下幾秒鐘,再出水,水花四濺。

不出所料,他又落在了匡放後面,其他人則被他甩在身後。

拼盡全力的游泳比游着玩消耗的體力要多得多,格子言沒什麽運動天賦,游泳于他而言是對身體各處傷害最小的運動,起到強身健體的作用也最大,所以他只擅長游泳。

但跟匡放這種運動天才相比,依然會落下風。

快到終點時,匡放忽然慢下來,終點近在咫尺,格子言疑惑地到達了終點,匡放在他後邊一步将手臂搭上岸,後者氣喘籲籲,“小腿有點抽筋。”

格子言将泳鏡扯下來,他忘帶帽子了,頭發濕透,他眯眼打量着匡放,“你讓我啊?”

其他人陸續到了,趙想成哀嚎,“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老子又是最後!”

匡放笑着說:“沒,真抽筋了。”

見格子言依然面無表情,匡放湊近,“看你那麽拼命,我讓你贏一回。”

格子言伸手推開匡放的臉,他體溫本來就不高,沾了水更涼,手挨着匡放的面皮,涼得匡放一個哆嗦。

“下回別讓了,用不着。”格子言輕聲說。

“我又不是外人,咱們兄弟,我讓你一回怎麽了?”這會兒,匡放還是笑嘻嘻的。

格子言難得不耐煩,他嗓門都起來了,“我說不用就不用。”

“......”

水浪還在兩人之間擺蕩着,過了幾秒鐘,格子言抹了把臉,“不用在這種事情上讓着我,讓我覺得我......廢物,而且挺不尊重我的。”雖然平時也會被大家各種照顧着,但格子言也會想方設法用別的方式“照顧”回去,不管是借錢花還是吃的喝的或是抄作業。

“誰說你廢物了?”匡放臉上笑意隐去了,眸子冷下來。

“我是說我自己覺得。”

“那我樂意,我樂意讓着你,你管得着嗎你?”

“......”

格子言沉默良久,他目光落向水面,如玉一般的面龐冷淡得拒人于千裏之外,“你要尊重我,匡放,把我當成對手,這是比賽,不是游戲。”

匡放腦子疼,他眉心蹙起來,“你覺得我不尊重你?”

“你會讓着其他人?”

“我有病?”

“那你讓着我?”

“我有病。”

趙想成就在格子言旁邊,他耳朵豎得老高,這兩人怎麽忽然就吵起來了?

不止他,連吳棟都聽見了動靜,他表情悠閑但步伐飛快地朝這個方向移動。

沒人開口說話。

“行吧,你愛怎樣就怎樣。”格子言說不過匡放,從水面上抓起剛剛扯下來的泳鏡,雙手在岸上一撐就打算爬起來離去,明顯負了氣。

匡放像迎面被人砸了一記,他想都沒想,手臂一伸就攬着格子言的腰把人拖了下來,“什麽叫我愛怎樣就怎樣?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我沒好好說?”格子言掙紮起來,但平時鬧着玩兒他還能将匡放擺脫成功,現在這種局面指定是別想了。

水花濺得比剛剛比試時還要大,格子言一拳打在了匡放的眼角,匡放表情都沒變一變,反而是格子言指節疼得發麻。

匡放箍着格子言細軟的腰身,費半天勁才将格子言的手臂折到身後,他看着格子言被涼水刺激得通紅的眼睛,眼皮猛跳,“我道歉,我道歉行不行?”

“咱再比一回,這次我指定不讓你贏,肯定讓你輸......”

“......”

趙想成坐在了格子言斜後方,他甩着腿看熱鬧,覺得放哥和公主吵架像小情侶吵架似的。

不過這也不是兩人頭一回吵,剛認識那一年,別說吵架,打架都是常發生的事情,那時候匡放不可能讓着格子言,但是不會像對其他人那樣往死裏揍,他頂多不還手,讓格子言打不着。

吵架吵得不分上下則是初中那幾年,可能是因為青春期,各有各的燥,屁大點兒事兒都能互相刺幾句,兩人也都不是會藏着掖着的性格,刺來刺去。不過哪怕是吵架,也都是當場解決掉,一般不隔夜。

“吵完了嗎?”路子陽站在岸上一邊擦水一邊說道,“差不多可以了。”

格子言喝了幾口涼水,聲音微微沙啞,“匡放,松手。”他跟匡放體力上的差距到使他産生了些微懼意,他也知道匡放不是什麽善類,但切身體會到又是另一種感受。

匡放眼珠漆黑,懷裏男生表情還犟着倔着,但眼底有淺淺的水霧。匡放喉結滾了滾,吵架時的憋悶和不悅跑得無影無蹤,他箍着格子言的手臂緩緩松開。

松到半路,格子言眸光忽然一閃,他按住匡放小臂,咬着後槽牙,“再等、等一下。”

匡放不明就裏,卻在動作中覺察到頂在自己小腹上的熱意,他瞳孔猛地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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