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遺囑
遺囑
蘇怡無意識地吞咽,熱辣的水下喉嚨,重新恢複知覺的第一感覺是冷,好冷!冷得她上下牙齒打戰,磨出“咯咯”響,恨不得骨頭都縮起來。
冷,好冷!
随即嘴裏又被灌進熱辣的姜水,姜水滑進喉管順着下胃,散發出暖意,向四肢百骸擴散。
她的頭很痛,嘴裏又被灌着熱辣的姜水,這滋味太難受,不由自主“咳咳”幾下,聽一個中年女聲松氣說:“怡丫頭沒事了!”
又聽一個男人聲音說;“沒事就好!”
蘇怡知道自己現在是在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身體裏,同樣叫蘇怡,黑白無常說這個小姑娘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來度完這一生再回去重新投胎,她不理解,明明是兩個人。
再說回去重新投胎她也不放在心上,投胎在更差的二胎三胎家庭,還不如一直做鬼。
小姑娘失去父母的剮心痛楚聚集殘留在心髒,蘇怡放松心神,令強烈的傷痛情感從心髒向外擴散,然後慢慢消失,這令身體有些緊繃。
好一會,蘇怡接收完所有的記憶,難過的情緒完全消失,頭痛的症狀消失,身體變暖和,全身放松下來,睜開眼睛掃過站在炕邊的黑壓壓的人又閉上眼睛,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些人熟悉的陌生人,只好閉上眼睛想對策。
“姐!”“姐!”“姐!”
“怡丫頭!”
炕前的人見蘇怡又閉上眼,三個帶哭腔的小孩驚慌喊姐,幾個大人喊怡丫頭。
剛才的中年女聲、村裏的赤腳醫生潘春花探蘇怡的氣息後說:“怡丫頭沒事了,她傷心過度,讓她安靜養神。”
蘇家大舅郭平泰說:“沒事就好,都出去吧。”
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離開後屋裏變安靜,蘇怡想到剛才炕邊的人都穿着灰撲撲的破舊衣服,心念一轉,黑白無常因勾錯魂補償的交易系統出現在腦海裏,這個交易系統是某寶的簡潔版,現在只有食品和生活用品。
她點開食品欄,商品陳列出來,有糧油和肉菜,向下翻有糖和餅幹,巧克力,各種饅頭和包子,各類肉幹,沒有做好的炒菜、紅燒肉之類。
又看生活用品,也很簡單,種類少,她稍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有總比沒有好,價格是之前的市場價。
看向餘額項,餘額是自己銀行賬號裏的錢三成,六萬多,這些錢還是自己和黑白無常據理力争後劃來的,黑無常說過從這裏充錢,系統會按通脹換算。
生活用品欄旁邊是倉庫,買的東西和外頭的東西都能存放在裏面,這個太方便了。
她點開右上角的商店,裏面空蕩蕩,自己可以在這裏挂上商品出售。
蘇怡看完交易系統,心裏稍安,轉想目前面臨的狀況,這個家是一對父母養四個孩子,剛過年不久,蘇父蘇勝利和村裏人去隔壁鄉修水庫,被滾落的石頭砸中,當場就沒了。
母親郭繡花共生四個孩子,三年困難時期後生兩個,身體沒有條件養好,平時不能幹重活,在看到丈夫無聲息的遺體後承受不住撒手人寰,四個幼小的孩子瞬間成孤兒。
自己是老大十三歲,老二蘇海澤十一歲,老三蘇海濤六歲,最小的蘇恬四歲。
今天早上蘇勝利夫妻出殡,之前的自己傷心過度,在回來的路上暈倒。
而現在的自己是跳進河裏救兩個淹水的小孩,把兩個小孩推拉靠岸給後面支援的人,沉下河裏死了,死後見到黑白無常,黑白無常說自己陽壽未盡,白無常勾錯魂。
但身體已經死透不能重新回去,也不能投胎,在平行世界過一生後再回去投胎,她和他們扯皮一陣,地府補償一個交易系統後便同意來平行世界。
蘇怡心裏嘆氣,兩個世界自己都沒有父母緣,上世界自己生于八十年代末,父母有有編制工作,因為是女孩被父母送回鄉下老家,交超生罰款挂在大伯大伯母的名下,和爺爺奶奶大伯一家生活,兩年後在城裏的父母生一個弟弟。
自己從小叫大伯大伯母爸媽,八歲才知道過年時叫的叔叔嬸嬸才是親生父母,然後被大人們要求改口,但在公共場合不能叫爸媽,那時的自己渴望跟弟弟一樣得到父母的愛,天真地讨好他們,但可惜……高考後因為想要手機被親媽一巴掌打醒。
大學畢業後在一線城市做程序員,趕上高速發展時期收入高,在房價比較低的時候按揭買兩房一廳,有完全屬于自己的家。
五年後參與一個項目開發得到豐厚的獎金,提前把房款付清。
弟弟大專畢業工作後工資低,也處談對象的年紀,那對在自己成長過程中不負多少責任的父母跟自己聯系就是要錢,自己算從小到大花的生活費和學費給他們後就不理睬,然後被那對男女罵白眼狼。
她慶幸因為公司裏有人猝死也怕自己猝死,公正立了遺囑,如果自己出意外,那套房子賣掉,賣的錢扣去相關費用,40%給大伯大伯母,30%給大堂哥,20%給堂姐,10%給小堂哥,銀行賬戶裏的錢給關系一般的弟弟,那對父母一分也不給。
要不然遺産都給那對偏心至極、對自己沒有一點感情又不停向自己索取的男女,嘔死了。
雖然自己得不到父母的愛,和親弟弟沒有多少感情,但大伯一家除去比較自大的小堂哥,其他人對自己很好,讓自己在世界上不至于孤影單只,身後空蕩蕩。
這個世界的蘇勝利是個好父親,在這個年代難得的不重男輕女,就算很困難也讓女兒兒子上學,母親雖然重男輕女,但不算過分,只可惜英年早逝。
蘇勝利在修水庫中出意外沒後送遺體來的當天同時送來補償金和辦後事的錢六百元,原本是給郭繡花,但郭繡花看到丈夫遺體當場也沒了,送錢的人慌忙中把錢給自己。
當時自己放在枕頭裏,這幾天她渾渾噩噩中給大舅兩百幫忙辦後事,兩個舅舅和舅媽一起幫忙操辦後事。
蘇怡想到這裏睜開眼側身摸進老舊的枕頭,剩下的錢還在,她把錢收進倉庫重新躺下。
有錢有交易系統,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怎麽照顧三個孩子……,蘇怡身體累加精神疲憊,在胡亂想中睡着。
蘇怡重新醒來睜開眼睛,看見小女孩蘇恬在炕邊看着自己,見自己醒了流眼淚。
蘇怡坐起來被子滑下,上身有些冷,剛才她穿着棉衣睡覺,不用加衣服,一會就能适應。
蘇恬抽抽噎噎叫:“姐,你別死。”大家說爸媽死了,永遠看不見了。
蘇怡心裏湧起酸澀,得不到父母愛的孩子心裏很苦,很難治愈心裏的創傷,小小年紀失去父母的孩子也同樣很苦,她翻起被子下炕,穿上打着布丁的布鞋,抱起小小的女孩身體晃了晃。
其實四歲的蘇恬很輕,之前的自己身體還不錯,但因為這幾天太傷心幾乎吃不下飯,身體變虛抱起小女孩才搖晃。
蘇恬害怕失去姐姐,緊緊抱着姐姐的脖子,蘇怡定了定神站穩,抱着她出房間到堂屋,見姥姥剛好從門口進來喊:“姥姥。”
蘇勝利不是本地人,一歲多時是一個游擊隊隊員在轉移途中交給郭姥爺,只告訴郭姥爺他的名字叫蘇勝利,沒有說他父母的名字,後來也沒有人來找他。
蘇勝利在郭家長大,和郭繡花青梅竹馬,長大後順理成章結婚生孩子,是郭家的女婿也是兒子,郭姥爺在兩年前病逝。
王萍兩年前沒了老伴,現在女兒女婿同時又沒了,白發人送黑發人,臉上掩不住的悲傷,她忍着悲痛和蘇怡說:“怡兒醒了,鍋裏有疙瘩湯,我去給你裝,日子還要過,不能不吃飯。”
蘇怡看姥姥悲痛的臉心裏發堵,悶聲“嗯”一聲放下蘇恬說“姥姥,我自己去裝。”
王萍看她說:“你這幾天沒有吃東西,我去裝。”
王萍說完轉身出去小會就端一碗疙瘩湯進堂屋。
“謝姥姥。”蘇怡道謝接過坐在炕邊坐下喝疙瘩湯,疙瘩湯是用白面做的,只有一點點油和鹽調料,現在剛過年沒有多久,什麽菜都沒有,就算這樣,白面疙瘩湯也是難得的好食物。
王萍在炕另一邊坐下和她說:“後事辦完,你舅媽她們收拾完東西,帶孩子回去了,你大舅小舅帶海澤海濤去還辦事借用的東西。”
蘇怡點頭回應,喝一半疙瘩湯把碗給蘇恬。
蘇恬看了看姥姥,王萍難受摸摸她的頭,低聲說:“喝吧。”這麽小就沒了爹娘,可憐的孩子。
蘇恬雙手捧着碗珍惜地喝着的疙瘩湯。
王萍和蘇怡說:“怡兒,你們還有兩個舅舅幫襯,不用怕。”
蘇怡微低着頭,大舅家五個孩子,最大的才十五歲,小舅家三個孩子,最大的才五歲,以後估計還會繼續生,他們只怕有心無力。
她擡起頭說:“姥姥,那天領導有給爹補償和辦後事共六百元,大舅拿去兩百辦事,還剩下四百,等會我問大舅,辦事的錢不夠我補給他,剩下的也夠我們支撐到成年。”
蘇勝利和郭繡花年輕,沒有這麽早準備棺材,用的棺材是姥姥的,要重新準備,棺材木不便宜。
王萍嘆氣教導她:“那些錢留着将來海澤和海濤說媳婦用。”
蘇怡看着五十多歲滄桑的老婦人理解她的想法,但這錢他們要花,自己和弟弟妹妹們都要讀書,和她說:“姥姥,我爹以前說過,讀書才有出路,有出路他們說媳婦就不難。”
蘇勝利雖然是在戰火中長大,可能有好的基因,小時候想辦法跟識字的人認字,解放後開掃盲班時更積極帶着郭繡花認字練寫字,看舊報紙,眼界和普通農民不一樣。
王萍覺得女婿把問題想簡單了,不贊成,但這時郭平泰和郭平安,蘇海澤和蘇海濤還東西回來,沒有再說啥。
進來的四人都黑瘦,郭家兄弟個子相當高,蘇海澤和蘇海濤見姐姐醒來,含淚喊:“姐!”“姐!”爹娘已經不在,姐姐不能再有事。
“嗯。”蘇怡站起來回應他們,眼神轉向兩個舅舅喊:“大舅,小舅。”
郭平安和姐姐姐夫一起長大,感情非常好,也不太能接受現實,臉上悲戚,向大外甥女點下頭。
郭平泰沉痛和蘇怡說:“醒來就好,日子還要過。”
蘇怡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