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伯樂
伯樂
車間內, 陸霄似有所感驀然回眸，下颌輪廓帶着點鋒利，眼角眉梢都帶着一股冷意, 上位者所具有的威懾感在他身上提現的淋漓盡致。
認真說來, 陸霄應該是小輩裏最像他爺爺的，行事作風也好模樣手段也罷，遠超其生父。或許也正是因此, 陸爺爺格外偏愛這個孫子，從前明說了讓他自行解決，但打從他完成了老爺子定下的目标後，老爺子索性出手替他掃清了障礙，按捺住了養母母子，彈壓住了生父生母。
陸霄微微挑眉，目光無意識地尋找起那人的身影，卻只瞧見兩道人影飛快從大門處閃過, 其中一個穿着的正是制衣廠的工衣，她旁邊的女孩走得太快沒看清楚。
他失笑一聲，真是上班上糊塗了，綿綿怎麽會出現在制衣廠呢？就算她有事兒, 應該也會去鋼鐵廠或是在門衛處等待，總該有人來知會他一聲的。
許綿綿确實走得快, 她還不想這麽快被發現，琢磨着等中午回家再跟哥哥說這事兒。
反正工衣沒發, 這幾天也不會有人看出來的。
越曉荷拉着她去了趟廁所, 就順路在附近看了看, 算是記記路。
越曉荷：“這幾天你還能清閑點，等人招滿了就要開始跟着師傅學東西了, 車間裏的活兒也不容易。”
這話是真的，剛剛路過時許綿綿就發現了，現在的制衣廠車間和後世的流水線還不一樣，幾乎是全靠手工，少部分需要人工來弄。
這麽一來，許綿綿感覺自己夠嗆。
試用期能過不？
一時間，她心裏也打起了退堂鼓。
這臨時工的工資不算高，也就18塊錢，她手頭不差這點錢，完全是沖着設計師夢來的。
但來了以後也是車間裏幹活，本想學點技術活兒，但萬一被分到非技術的活兒怎麽辦？臨時工一上來可是不允許做正兒八經的活計的，實習也得三個月呢。
許綿綿眉梢一動，罷了這幾天先看看情況吧，反正在家也沒啥事，來這也是幹等着。
回到辦公大廳，一群人樂樂呵呵聊聊天就當打發時間了，一會兒的功夫就快到下班點了。
制衣廠裏默認大家快到中午吃飯點能早點出去，所以大家夥收拾收拾東西就準備走了。
許綿綿還真沒帶什麽東西，就帶了一個布包，裏頭裝着幾個空本子還有一個剛畫上去十來頁的設計稿，本想看看來這裏能不能有新靈感的，沒成想一來就有點勸退。
果然，理想和實際是相差很大的。
辦公室一群人浩浩蕩蕩往門口沖，但大門竟沒打開？而且門口也寥寥無幾。
越曉荷挽着許綿綿的胳膊，奇怪道：“再過二十分鐘就下班了，居然沒有人出來？那些車間的大媽平時可是最積極的。”
其他人也是叽叽喳喳，好奇個不停，但也沒多想到了門口才知道答案。
原來是市裏的領導來視察了，特意叮囑不允許遲到早退，要廠裏工人的行為都文明些，車間那裏特意叮囑了，他們那邊的辦公室還沒來得及叮囑，他們就跑出來了。
越曉荷讪讪一笑：“那咱趕緊回去吧。”
“是啊，可別碰上領導了。”楊幹事嘟囔了一句。
他話音剛落，就有人瞪眼：“別烏鴉嘴啊，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
“哪有那麽玄乎。”
大家夥快步往辦公室走着，果然一路上就沒有什麽人，有的也是往回趕的。
唯獨快到辦公樓時，路過一車間，隐約瞧見拐角處有一隊人往這邊走，一看就是廠領導帶着市領導來視察呢。
衆人不禁用譴責的目光看向楊幹事。
楊幹事：“……”
他到底理虧，低聲道：“快跑吧。”
他倒是跑得快，大家夥一個比一個跑得快，許綿綿看得目瞪口呆。
一不留神，她的胳膊不知被誰撞了一下，人晃了幾下才穩住，但包卻是狠狠摔在地上，東西撒了一地。
還有她帶來吃的水果……
許綿綿怔愣地望着撒了一地的東西，一擡頭人全跑完了，越曉荷倒是回了回頭，糾結了一下但還是快速走了。
許綿綿：……“成吧，剛認識的人能指望什麽呢？”
她無奈，只得低下頭去撿東西，至于領導們看見就看見吧，她也擺爛了，大不了下午就不來了，反正她就是個臨時工。
不遠處的領導們本來就已經走了出來，隐約看到大批人離去的身影，只當是沒看見，用腳丫想也知道是那些個沒腦子的。
陸霄微微蹙眉，不由用審視的目光看過去，只是目光觸及在那道無措慌亂又無奈低頭撿東西的身影時，瞳孔微縮。
綿綿？
真的是她？
陸霄剛準備走過去，有人卻先他一步來到許綿綿身側。
他身邊的周副主任已經先他一步來到門口，利落地蹲下身子幫着許綿綿撿起地上的東西，只是無意間瞥到一些畫冊，不禁有些錯愕。
許綿綿順着那雙手擡眸看向她，只見這位姐姐面容清秀，雙眸炯炯有神，留着一頭齊肩短發，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舉手投足帶着一股精英的氣息，看着幹練無比。
許綿綿瞥了眼遠處的廠領導以及陸霄快步走來的模樣，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她低聲道：“謝謝姐姐。”
“小事兒。”周副主任拿起本子，眼底滿是欣賞，指了指上面的設計稿，溫言問：“妹妹，這是你自己設計的嗎？”
“啊？”許綿綿怔了一下，接過她手中的設計稿，點點了頭，“随便畫的。”
見狀，周副主任眼神放柔：“你很有天賦。”
“謝謝。”許綿綿被誇後，腼腆一笑，“只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進修一下。”
“你是……”周副主任見她沒有穿工衣，有些遲疑，“臨時工？”
臨時工也不該沒有工衣吧，其他小廠或許偶爾有這種情況，但制衣廠這樣的大廠不應該吧。
陸霄帶着廠領導也已經走進，他看向許綿綿的眼神有些複雜，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
尤其是看周副主任的樣子，似乎很欣賞綿綿。
陸霄給了身邊秘書一個眼神，示意他去說幾句話。
也是巧了，他身邊的秘書和許知遠身邊的一樣也姓陳，只是倆人沒有血緣關系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陳秘書笑眯眯問：“這位同志應該是新招的臨時工吧？”
“嗯嗯，是。”許綿綿點點頭，“早上才招進來，後勤部說是要等人齊了，一起發工衣。”
後面的半句話是對周副主任的解釋。
周副主任微微颔首，語氣親和：“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馬上十七了。”
周副主任：“十六七啊，真年輕啊，讀完高中了嗎？”
許綿綿下意識看了看陸霄，喏喏幾句：“讀完了，今年參加的高考，還不知道成績怎麽樣呢。正好今兒出門的時候碰見招工的人了，就來試了試。”
“是這樣啊。”周副主任意味深長看向陸霄，“陸廠長，這可真是碰巧了，高中生可是能考招工的也是人才，要好好培養。不要小觑廠裏的工人，他們可都是多才多藝呢，尤其是設計師，不要局限于設計專業，很多有天賦的可比專科出身的要強呢。這用人标準，不要太死板，你說對吧？”
陸霄秒懂她的意思。
他看向許綿綿的眼神頗有些複雜，沒想到今兒還真是歪打正着了，這兩天本來就想先打通廠裏再同綿綿商量的，哪成想這周副主任要做一回伯樂了。
兩位副廠長年紀不小，但深知陸霄的為人，生怕他拗脾氣，倆人一唱一和笑眯眯道：“周主任說的是，人總說這高手在民間，不知道能不能看一看這位同志的設計稿啊？”
“周主任盡管放心，我們制衣廠向來是人才至上，是吧廠長？”
陸霄回過神來，點點頭附和着：“不錯，如果這位……女同志真的有這個能力，我們廠歡迎她加入設計部。”
兩位副廠長以及其他廠領導才算是松了口氣，大領導管理水平相當高，唯一就是為人太過正牌，不懂那些彎彎繞繞，也虧得是學歷高了。
周副主任欣慰：“那就好。”
許綿綿眨了眨眼睛，心潮澎湃。
她她她這是有機會當設計師了？
周副主任又含笑看過來：“小同志，你的設計稿能讓他們看一看不？”
“可以可以的。”許綿綿手忙腳亂翻開那本設計稿，遞給周副主任，真心實意道，“謝謝您啦。”
周副主任含笑道：“我可沒幫你什麽，是你們廠的領導慧眼識珠，這有才華的人在哪兒都吃香。”
許綿綿眉眼彎彎：“那也得有賞識的伯樂才行。”
周副主任噗嗤一笑，沖着秘書招了招手：“一會兒你給這位小同志留個電話，回頭有事兒啊就找我。”
許綿綿眼前一亮：“謝謝姐姐，啊……謝謝領導。”
陸霄等人正傳看着設計稿，時不時擡頭看她一眼。
嘿，大家夥都是幹了老多年了，都清楚設計部那些人的尿性，要麽圖穩要麽不符合現在的審美要求，這位小同志倒是挺會設計的，這衣服看似變動不大，實則細節處全變了，前幾張圖一看就知道女同志會喜歡。
“行，快到午飯點了，我們也該走了。”周副主任看了看表，“陸廠長，我們就先回去了，有事兒再聯系。”
她身後的考核組跟着點頭，下午還有好幾個廠區要去呢，今兒第一個來制衣廠純屬是因為這裏離得最近。
陸霄等人下意識要留一留飯。
雙方拉鋸一場，最終同意一起吃個便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