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風波
風波
公社高中的老師們還感慨着, 這靈氣都進你們家了，哥哥是市狀元，妹妹是縣狀元。
這回公社高中是大獲全勝, 三個華清啊！
就是縣裏的高中也沒他們耀眼, 畢竟縣一中、縣二中以及縣三中這麽三所高中也才出了六個華清，可他們人多啊！
高主任樂呵呵道：“周一要開表彰大會！你們兄妹倆一定得來啊。”
“周一？”許綿綿遲疑了一下，擡頭看向哥哥, “周一……能請假嗎？”
剛上班第一天就請假，多少是有點子過分吧。
高主任有些着急：“你可是縣狀元啊，明天還有報社要來采訪麽。”
許知遠眉毛都沒動一下，面不改色道：“好呀，周一一定來。”他安撫地拍了拍妹妹，使了個眼色給她。
許綿綿不明所以，卻也是應了下來：“好，那就明天見。”
“好好好, 小許明天記得穿得精神點，咱們表彰大會十點鐘開始，讓考上大學的同學都過來，報社說了明天要給你們采訪一下, 然後幫咱們學校拍個大合照呢。”高主任這才放下心，笑呵呵叮囑着, 又扭頭對其他人道，“你們也是, 明天早點過來, 穿精神點。咱這剛發了獎金, 買身新衣服，頭發也整整。咱們學校好多年沒這麽風光了。”
其他幾個老師也是滿面春風：“以後看誰還敢小看咱！公社高中咋了？我們水平高, 教出的學生也能耐！”
一整個辦公室都興致昂揚着。
陸陸續續又來了幾個學生，他們八個人可算是湊齊了。
“你們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
“都是好孩子。”
“有幾個啊，本來也能上大學的，不知怎麽的天天一群人喊打喊殺的，就是不來學校，可惜了可惜了。”
許綿綿同他們也算是認識，少不得說上幾句話，只是看着老師們興高采烈的模樣，心中嘆息。
也就是今年了，明年就沒有高考了。
願意上高中的人也就越來越少，願意去中專的倒是越來越多，不像現在基本能持平。反而是一些不愛學習的，受了時代恩惠，有機會上工農兵大學。
看着老師們意氣風發的模樣，她只覺得心底一片片發冷，以後……這裏也不再是安生的地方。
“綿綿？”許知遠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許綿綿回過神，眨了眨眼睛：“沒、沒什麽。咱們走嘛？”
許知遠點點頭：“走啊，正好回趟老家，咱們再回城裏。”
許綿綿點點頭：“好。”
兩人同高主任告別後，便出了門準備回老家去。
隔壁辦公室還人滿為患，歡喜詢問的家長和學生，拉着老師問個不停。
老師們也高興，自己教出來的學生能上大學，證明自己的教學水平高，他們以後分配回來都是正兒八經的國之棟梁，有這師生情誼在，辦事也好辦。
許知遠瞅了一眼，莞爾：“今年公社高中還真是大豐收。”
到底是母校，感情還是不一樣。
許綿綿也跟着瞅了幾眼，驀然想起劉曉來，嘀咕着：“也不知有沒有劉曉的名字，她平時學習挺好的，起碼能上個大專吧。”
正嘀咕着，兩人路過那個辦公室，索性往裏瞥了一眼，滿滿當當的一屋人。
許綿綿沒看見劉曉，倒是彭文文的身影一閃而過，那給她錄取通知書的老師倒是笑得殷勤。
許綿綿不禁撇了撇嘴，這個彭文文平日裏就愛顯擺家裏人，還真讓她用着了。
不過……
她成績那麽差勁，回回考試都是吊馬尾，這回怎麽也考上大專了？
許綿綿只想了一瞬，便也放下了，許是她家裏人也找人補課了呢，就好比自己本來是準大專的水準結果一躍而上，考上了華大。
因此她也沒在意那麽多，只跟着哥哥往外走。
瞧見許多無精打采的同學和臉色不大好看的家長們，一屋之隔，天差地別。
許綿綿眼底滿是複雜，卻也無可奈何。
“走吧，咱們得回老家了，早點弄完早點回家。”許知遠含笑，“咱們這也算是衣錦還鄉了。”
他說的自然是妹妹而非自己，他向來是不把自己的事情說與家裏的，省得他們惦記，至于家裏人，好的他會記得，壞的他也不願再計較。但若是不依不饒的，他也不會輕易放過，翻臉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對誰都沒好處。
許綿綿挑了挑眉，略帶諷刺道：“我只怕奶奶會想歪點子，畢竟我就是個女娃，不能傳宗接代，早晚是別人家的人。”
許知遠莞爾：“奶确實是偏心眼，卻也不至于做出這種事情，畢竟通知書上寫着女她總不能讓老二變性。”
許綿綿忍不住噗嗤一笑，眼眸潋滟：“哥，你就說笑吧。”
兄妹倆相視一笑，便準備離開學校了。
也不怪他們調侃，誰讓許老太滿心滿眼都是替二孫子謀個好差事，一心一意想讓他當工人，可惜他當年學習不好根本沒考上高中和中專，更別提大學了。但許老太也沒有虐待許綿綿就是了，這就是最糾結的一點，她沒有善待自己，但也沒虐待自己，平日裏也是想讓她自己主動幹活，言語間的貶低讓人厭煩，偏偏旁人都覺得這很正常，或許不是她的問題而是這個時代的問題，封建殘餘的裹腳布雖褪去了，卻裹住了不少人的腦袋瓜，使得他們眼盲心也盲，男人看不起女人，女人自己也看不起女人，真是稀奇。
只是剛出學校門，就瞧見劉曉低着頭蹲在樹下，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可憐巴巴的。
許綿綿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劉曉？”
劉曉擡起頭露出滿臉的淚珠，她勉強扯了扯唇角：“怎麽了？”
她擡手抹了把眼淚，喃喃自語着：“忘記恭喜你了，我、我估計快要定親了，我答應我爹娘如果考不上回去就定親的。”
劉曉不等許綿綿回答，已經站起身，眼裏是不甘和痛楚。
許綿綿張了張嘴：“劉曉！我總覺得……你不該考不上的，之前你不是發揮的都挺好嘛？這回彭文文都考上了，你……”
劉曉淚眼朦胧：“可能是沒考好吧，我想回去再争取争取，來年再戰。哪怕這回我，我，我在家裏多幹活也成，只要讓我再考一回，我下次一定能考過的，對嗎？”
許綿綿沉默了一瞬，還是道：“會的，一定會的。”
劉曉破涕為笑：“對，我還會有機會的，一定會的。”
許綿綿頓了頓，提醒着：“其實高中學歷也可以參加招工了，哪怕是臨時工呢，你家裏人也不會太怪罪的。”
“臨時工也不好找。”劉曉愁眉苦臉，公社裏根本不缺人，其他地方也沒去過根本不知道哪些地方招人。
許綿綿道：“城裏的制衣廠昨天才剛開始招工，高中學歷就夠，你明天一早早點去問問吧，帶上畢業證什麽的。”
她頓了頓，“我之前也在那當臨時工，但明天有點事情，所以不能陪你了。或者……你明天下午去，我能陪着你一塊去。”
劉曉眼睛一亮，抓着她的手感激道：“謝謝你，綿綿。你人真好！要不是你提醒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估計要在家務農看人臉色過日子呢。”
“不用謝我，我也是恰巧知道。”許綿綿安撫道，“我想着這個工作你一定能勝任的，去試試看吧，那邊園區很多廠子的，你可以挨個問一問。”
劉曉有些為難道：“綿綿，那我就明天下午去吧。但是、但是我不知道園區在哪裏。”
“那不如這樣，明天下午你下了車大概兩點吧就在車站旁的那個涼亭等我，我去接你，然後咱們一塊去制衣廠，怎麽樣？”
劉曉連連點頭，眼巴巴看着她：“好，那我們明天見。”
許綿綿笑着應下，才準備離開。
旁邊一人不禁湊上來，問：“什麽制衣廠啊？招人嗎？”
許綿綿回頭一看，原來是彭文文，她滿面春風望着她們。
彭文文笑臉盈盈：“不過去試試也行，反正她也沒考上，是得去問問公社裏招不招臨時工了，這正兒八經的招工已經過去了，只能當臨時工了。欸，這縣裏的招工也已經過去了，你就別白跑一趟了，老老實實在家下地幹活吧。”
劉曉咬了咬唇，嘴唇被咬出一條紅血線來：“比不得你好運氣。”
“可不是。”彭文文揚了揚下巴，“所以說有的人平時學習好沒用，得考好才有用。有的人啊，命該如此，就該認命。”
劉曉攥緊了拳頭，恨恨望着她：“你也不過有個好家世而已。”
“那真可惜，我有你沒有。”彭文文瞥了眼她，又看向許綿綿，扯了扯唇角，“恭喜你啊許綿綿，終于從農村裏跳出來了，以後就是城裏人了。聽說你哥也是大學畢業，現在也工作了吧？”
許綿綿眉眼淡淡，扭頭看向劉曉：“劉曉，沒什麽事兒我就先回去了，明兒見。”
彭文文臉上挂不住：“我和你說話呢，許綿綿！”
梁瑩瑩聽見動靜，趕緊拉了拉她的胳膊：“文文，你別這樣。”
許綿綿一臉無辜：“沒聽見你說話啊，我還有事兒呢，等先走了。瑩瑩、劉曉，我先走了。”
她扭頭就要往哥哥的方向走，徒留下氣鼓鼓的彭文文。
倒是梁瑩瑩問了一句：“你們回老家嗎？”
許綿綿頓足，回眸：“對，是要回趟老家。回見。”
打過招呼，許綿綿便朝着許知遠那裏走去。
許知遠支着自行車，俊逸的面龐上萦繞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但唯獨對妹妹展露出溫柔來：“綿綿，快點。”
其實許知遠在廠裏也一直是溫和待人，只有回了老家，才像是變了一個人，或者說他沒去上大學前一直都是這樣的。弱肉強食，哪裏都一樣，若不強勢點便什麽都被人搶走了，在家裏若不是他震懾住了後娘，綿綿還不知要被磨磋成什麽樣子。
許綿綿“欸”了一聲，小跑過去一躍上到自行車上，抱着他的腰歡快道：“走啦走啦。”
許知遠叮囑：“背好你的包！”
許綿綿：“知道啦知道啦。”
這般說着，許綿綿便把包背在前面緊緊抱着，裏面是各種證件，重要的很呢。
樹下的彭文文三人也眼瞅着他們離開，各有心事，尤其是劉曉，她自不願意留在原地被人笑話。
至于梁瑩瑩，瞧着彭文文得意洋洋諷刺劉曉的模樣，她心裏也很別扭，畢竟她也是農村出身，也沒有考上大學。
彭文文看着劉曉落寞的身影，只覺得出了一口惡氣：“誰叫這群好學生，總是高高在上的，活該她沒考上。”
梁瑩瑩抿了抿唇，眉眼間劃過一絲不悅：“我先回去了，文文。”
她扭頭就要離開。
彭文文這才想起她也沒考上，于是走了兩拉住她的手，四處瞅了瞅沒什麽人才道：“今年是來不及了，等明年，你也有上大學的機會。”
梁瑩瑩錯愕：“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