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老家
回老家
公社離大隊很近, 步行也就半個鐘頭，騎車就更快了，唯一就是太過颠簸。有些小道坑坑窪窪, 一下雨就泥濘的不行, 別說自行車了，就是拖拉機也得颠颠颠的。
打從進了大隊，許知遠不自覺拿出一副冷淡的模樣, 眉目愈發冷峻，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
許綿綿坐在後頭，雖說看不清哥哥的面容，卻也感知到他的情緒有些複雜。
何止是哥哥呢，她也是一樣啊。
老家，不能常回。
回來時大隊裏基本上沒什麽人，這天熱得很，都不是傻子, 就是上工大家夥也是早起上工，不到正午就下工了，左右這一天就這麽多活兒。
大隊裏彎彎繞繞的，大家夥都是土房子, 也就大隊長家厲害些，是轉瓦房, 整個大隊裏都是獨一份呢。
就是許家也還是老一套磚瓦混着泥牆，省錢也省料, 即便如此她家也是大隊裏數一數二的人家了, 地基又大家裏人口又興旺, 還出了個正兒八經的工人，一個月還往家裏交錢, 這麽些年下來許家可是沒少存錢呢。
只是這兩三個月，許老太夫妻沉默寡言的，問就是想孩子了，許老二家的倆孩子——許知遠許綿綿都沒回來，街裏街坊的誰不知道他家裏那點事兒，但大家都是一知半解的，一直以為薄待孩子們的只有許老二媳婦梁英，現在孩子們出息了，梁英估摸着也要巴結了，誰叫她沒生出兒子，就三姑娘，老了老了還得靠着繼子養活。
梁英常常抱怨：“這繼子就是繼子，出息了就不管他爹娘了。”
有婆子戲谑：“你不是後娘嗎？算哪門子娘？”
梁英像是被戳中了痛腳一般：“後娘怎麽了？後娘也是娘！”
“是是是，後娘也是娘，但你這……不是一直被他們姐弟喊着姨嘛？”芳嫂子笑臉盈盈，“是不，嬸子？”
梁英噌的一下站起身，瞪眼：“你給我閉上嘴，芳芳我看你是閑的了，你男人喜歡我侄女沒娶成娶了你，你就開始記恨我們家。年紀輕輕就碎嘴子，我呸！你男人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你。”
自此，大家夥也都清楚了梁英的痛腳以及許家的現狀。
啧啧啧，這孝順孫子估摸着也是不滿意了，不過也正常。
當初這知遠娘走了沒多久，也就是三七剛過吧，這許老二就跟梁英好上了，進門六七個月就生了許曉梅，這誰不知道啊？估摸着暗地裏都好上了，難怪許知遠對他們不冷不熱的，肯定心裏惱怒的很。
也正是因此，大隊裏的後媽團都暗自警醒，可不能跟梁英似的把人得罪狠了，就算不喜歡也沒必要薄待，就正常接觸就成。
大隊裏沒了親娘的孩子們倒是因禍得福，好歹不用被剝削了。
許知遠、許綿綿一路騎車到了巷子口，他們家在中間，得推進去。
途徑幾家過道，大人小孩都端着碗在過道下坐着小馬紮吃飯呢。
“知遠、綿綿回來了。”
“好久沒見你們兄妹倆了，越來越俊了。”
“綿綿現在真俊啊，水靈靈的大姑娘了，該說婆家了吧，前些天還跟梁英提起呢。”
“你爺奶在家老說你倆，想的很呢，這回他倆得高興壞了。”
許綿綿笑臉盈盈：“這不是回來了嘛，前些天一直在我哥那讓我哥輔導我學習呢。”
至于旁的——
許知遠直接出面了，他冷冷看着三大娘，眸光閃爍着寒芒：“三大娘，我妹妹的事情只有我能做主，別人做不了主。現在是新時代了，舊社會那一套不管用了，誰要是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就腿給他打斷。怎麽着？三大娘你給梁家那個提建議了？”
許知遠大有一種你敢承認，我就不客氣的模樣，冷眼望着這一家人。
霎時間，三大娘一家子就被他給吓了一跳，平日裏許知遠可沒跟他們說過這麽不客氣的話，上次這種話還是說給梁英娘家那幾個來鬧事的。
三大爺心中一咯噔，別人不清楚他還不清楚嘛？當時許知遠那個狠勁兒啊，直接把那兄弟幾個腿都給弄斷了，那時候許知遠才多大啊。
再後來……
他不準痕跡地瞥了許知遠一眼，心有餘悸。
打從許知遠上了大學甚至于工作以後，梁家是徹底被打壓的不行了，兄弟幾個也憋屈的不行，據說那邊的大隊長根本不給他們家開任何條子，幹的活兒永遠是最苦最累的，他們家也不是沒反抗但越反抗家裏越出事兒。
這小子，記仇的很！
要不然梁英能這麽老實？
三大爺趕緊湊上來解釋：“知遠，你這話說的，你家的事兒我們哪兒管得着啊。都是梁英過來嘟嘟囔嘟嘟囔，你說說我們管這幹啥？都是親戚，只有盼着你們好的，是不老婆子？”
三大娘連連點頭：“是啊知遠，你可別誤會。都是你那個後娘……”
許知遠淡淡望了她一眼，三大娘便閉嘴了。
三大爺的幾個兒子都是跟許知遠一塊長大的，更知道深淺，上來就拉關系解釋着，生怕許知遠記恨住他們家。
也就許家自己不知道，他們但凡陪着去過公社的，都知道許知遠的名頭。畢竟許知遠那同學可是正兒八經的公社書記，正管着他們的，許家老大家都長子知足在公社這麽久了都沒轉正，猜也該知道是有人壓着不讓出頭。
但猜到的誰敢提醒呢？
許綿綿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不管什麽時候，她總是站在哥哥身邊的，這群人無非是覺得她好拿捏，卻忘記了她還有個不好拿捏的親哥哥在。
許綿綿看着這些人的嘴臉，也覺得沒意思，勸了一句：“哥，咱們早點回去吧。”
許知遠神色放緩，溫聲道：“好。綿綿你放心吧，誰也做不了你的主。”
他緩緩瞥了眼三大爺一家人，眼底滿是冰冷和警告。
三大爺一個激靈：“是啊，能做主的也就是你了，別人誰有這能耐啊。”
對面鄰居也不敢搭腔了，說實在的他們都動過心，可今兒這麽一茬卻讓他們回想起來，許知遠這個活閻王可不是好惹的。
恰巧此時，許老漢端着碗探了探頭，頓時驚喜：“知遠！綿綿！”
話音一落，屋裏的幾人也跟着蹭蹭蹭出來了，一大家子人眉開眼笑的：“可算是回來了。”
遠遠望去許知遠身材高大挺拔，眉眼幽深，自帶一股高嶺之花的矜貴之感，讓人覺得這就是天生的上位者。
許綿綿的臉頰粉撲撲，眼睛水靈靈的，還穿了身格外板正的衣服，手裏提着一個軍綠色的布袋包。
許綿綿同兄長對視一眼，揚聲道：“爺奶，大伯、大娘……”
“欸，快進家吧。”
“千盼萬盼終于把你們盼回來了。”
許知遠推着自行車往前走。
許綿綿背着包，跟在後頭。
三大爺一家人可算是松了口氣。
三大爺瞪眼：“你這老婆子，以後嘴巴可把住門吧，別老說胡話了。人家綿綿一個高中生，可能會願意嫁給個莊稼漢不？”
三大娘弱弱回了一句：“我這不是想着知遠要是提拔提拔，我侄兒也能當個工人。”
三大爺的幾個孩子低聲道：“娘，你咋遠近不分啊？親兒跟親侄誰重要啊？這個煞星啥人你還不清楚？你這不是害人嗎？”
“就是啊，人家能提拔自己親妹妹當工人，到時候再找個條件好的，那不是分分鐘？憑啥提攜你侄兒？除非你有啥法子，讓綿綿必須嫁給你侄兒。”
“娘啊娘欸，我看你是想算計人嘞，讓人看出來了。”
三大娘委屈道：“我就是嘴上說說。”
三大爺臉色沉重：“你看着吧，又成事兒了。”
三大娘心中一咯噔，慌張指着對門道：“我還沒說啥呢，真的。我就是随口一說，随便想想而已。而且也不是我自己，巧玲也說了啊，她說她侄兒是中專畢業，也想給綿綿說說呢。”
巧玲嬸子趕忙道：“你可別瞎胡攀扯，我侄兒好歹是公社裏的幹事，你侄兒是個啥？就算說說我這也不過分，相中就相中，相不中就相不中，我可沒你想的遠。”
兩個老太太攀扯着攀扯着也出了火氣，誰也不讓誰，饒是如此許知遠心中也不解氣。
倒是許老太許老漢依稀聽到了幾句，不禁疑惑：“知遠，咋了那是？”
許知遠輕描淡寫：“爺奶，進屋說吧。”
“欸，好。”許老漢直點頭，下意識就往屋裏走，但驀然想起正事兒來，“今兒知足回來了，真巧啊！你們兄弟倆還是有緣分，要麽說打仗親兄弟呢。”
許知遠撩開眼皮，往裏走了兩步就瞧見許知足大步流星走過來：“哥，你回來了！”
許老二想說幾句話，卻插不上嘴，只得默默跟上。
其他幾個兒媳婦都是圍着許綿綿轉：“綿綿，拿的什麽呀？沉不沉？”
“可算是回來了，家裏早都念叨着你啥時候回來呢，大的小的都想你了。”
“吃飯沒呢，綿綿。一會兒三嬸給你做點好吃的。”
許綿綿含笑道：“好，咱們進屋說吧。我和哥哥還帶了菜呢，沒想到家裏已經開始吃了。”
一扭頭，瞅見梁英在拉自己的包，許綿綿下意識反手抱住
許綿綿警惕道：“梁姨，不麻煩你了。這裏面都是重要的東西，我還是自己拿着放心。”
這可是錄取通知書！！！
梁英本是殷勤的要為許綿綿拿包，沒成想繼女居然拒絕了，頓時臉上有點挂不住，尤其是這街裏街坊的都在，但也不好發脾氣只得忍住。
她讪讪一笑：“成，既然有重要東西，那你就自己拿着呗。”
許曉梅嘟了嘟嘴，破有點為親媽打抱不平：“真是好心沒好報。”
許綿綿瞪眼過去：“許曉梅，你說什麽呢？大點聲，讓大家都聽見。”
霎時，許大伯娘等人齊刷刷看向她，眼底滿是不悅。
許曉梅也沒成想她居然喊出來了，頓時也有點慌張，眼神閃爍着：“我就是随便說說，又沒有說你。”
“那還真不知道你在說啥呢。”許知節從裏屋走出來，一臉吊兒郎當，“這有的人啊就是愛嘀咕，也不知道天天嘀咕啥。”
許綿綿彎了彎唇角，輕笑一聲：“曉梅，既然沒說我，那你對着我解釋啥？”
不等許曉梅解釋，許綿綿已經扭頭喊着：“知節，還沒問你呢，你中考考得咋樣？”
許知節苦着一張臉：“姐，你不知道，這回考試可難了。”
“有多難？”
“特別難。”
許三嬸見自家兒子同侄女關系這麽好，笑得合不攏嘴。
梁英恨恨瞥了眼女兒，低聲道：“咋回事？”
許曉梅委屈巴巴：“我這不是為你打抱不平嘛，媽。”
“我用不着。”梁英有些無語，恨鐵不成鋼，“你不說讨好讨好，還在這讓她不高興，最後這好處全給別人了。你倆可是親姐妹，咋老跟烏雞眼一樣？現在好了，給別人機會了。”
許曉梅癟了癟嘴，只得跟進了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