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
第 58 章
深淺難測的大事, 如果僅靠一腔孤勇獨自探尋,最容易死無葬身之地。
塗栩心不願讓兩個小徒兒去碰這些風險,出面闡明要害, 請老師祖同各大派主事者深談此事。
原先他們已經查出, 眼蛇瘟之類的禍患都與南魔淵息息相關, 大概是那邊要興風作浪生出禍事。
這秘密被壓着不與外人言, 即便是知白府的人帶着重禮過來求援也未曾透露。
誰能想到, 半途殺出個密教, 眼瞧着不僅是在孵化什麽怪異銀蛋, 而且教衆過萬,他們連名字都不曾聽說過!
昊乘子不做推脫,即日便修書相談,同知白觀的幾位大能一起着手此事。
六大仙門暗中動員眼線人脈,總歸能搜刮出與之相關的種種線索。
阚寄玄本是過來喝喝湯種種梅子樹, 沒想到誤打誤撞地碰見這麽一樁事, 被月火谷的掌門引薦至各門派的散仙大修面前, 諸人雖然面露詫異, 但大事當前無暇內鬥,态度也都算和藹。
她是北魂闕之主,又見慣陰溝幽暗處的許多幌子把戲, 樂得指點一二。
正邪合力一起, 花了近半年的時間,自塞北到江南查遍了三教九流,越挖便越覺得觸目驚心。
真有這麽個密教邪宗,世人喚作無玄教, 滲透範圍上至是僧道子弟,下有市井婦人, 這幾年随着眼蛇瘟的擴散一般快速橫跨南北,蠱惑了不知多少子民。
比起參禪悟道,這邪宗只要祈求祝禱便能得到來自上層的救濟扶助,以至于被許多窮苦人家視作救苦救難的真菩薩。
孩子病熱難救,賭輸了全家上下,甚至是打光棍太久眼看要絕後,只要拜入這教裏祈禱祝念,就能或多或少的被解救苦難。
按暗處的消息,這無玄教恐怕成立不到三十年,現在已發展的如火如荼。
形勢發展到這一步,正邪兩道都不可能再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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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草除根,必須要斬草除根!
自古黑白分明,哪裏容得下這樣游走在陰影裏蛛網般擴散的危險存在!
大半年裏,宮霧和姬揚都留在月火谷內修行固道,等待破境開陽的契機。
更準确地說,是宮霧被禁足在月火谷裏,不允許離開安全範圍之外。
師兄屬于回歸老狀态,日日早課晚修,順帶看着她不許亂跑。
她現在的名聲太招搖了。
樹大招風,經歷這幾件事後,月火谷陡然從小派升到仙門第一,在老師祖那裏都屬于一道劫難。
但顧着眼蛇瘟和□□肆虐的危局,他老人家領着幾個宮主扛了責任,與一衆道修僧佛處理世間的混亂。
月火谷出了名,宮霧這個名字便更在各處留了許多傳說。
她似乎金身不壞,刀槍不入,而且還不死不滅,怕不是鳳凰轉世。
而且她手上還有一把仙器霜鶴傘,跟她師兄手裏那把麒麟扇都是天字級別的孤品,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好寶貝。
還有——還有,她搞不好是什麽紫薇命格,貔貅根骨,搞不好将來要克死身邊所有人!
各路風聲越傳越邪,連那把霜鶴傘是拿仙人骨煉的傳聞都說得活靈活現,也不知是戲谑還是捧殺。
參加元賢仙會以前,妖界魔界便已有不少人想秘密劫走她去煉丹取血,現在傳聞一盛,月火谷的一衆長輩更不敢放心她獨處。
程集師尊親手做了尋蹤鏈,變作兩顆痣點在宮霧左腕上,便是出事了也能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塗栩心同花聽宵一起把全谷上下的結界補全加固,便是外來的野物也再也無法擅闖一二。
宮霧如今連沐浴更衣都有師姐師妹陪着,既覺得哭笑不得,心裏又因此生了許多暖意,能靜下心境恬然悟道,任世事變得風雲詭谲,也在昙華宮裏呆得四平八穩,絕不亂跑。
晨起同師姐練劍,中午去道場聽經,晚上同師妹一起打坐運氣,日子便變得簡單純粹。
姬揚住得離她不近不遠,時不時一起用午飯晚膳,兩人聊得不多。
有那麽一瞬間,她再想起來自己從前對他的悸動妄念,像是瞥見蝴蝶振翅般的幻象。
她喜歡過他嗎。
是喜歡他對她獨一份的照顧,是喜歡他的容貌身形,還是自幼以來只與他一起受苦守孤的日夜?
宮霧放下竹筷,望着姬揚微垂的長睫,一時想笑又失意,只搖了搖頭。
也許就是一時糊塗。
姬揚本在喝湯,此刻察覺到她的目光,緩緩看了過來。
“在想什麽?”
“不重要。”宮霧笑着說:“我先走了。”
說罷起身離開,片刻沒了蹤跡。
姬揚靜坐不動,道心一痕無故燒灼。
他微微皺眉,仍在看她未喝完的半碗湯。
愛、惡、欲、哀、喜、怒、懼。七痕盡斷,就是成仙之時。
他的愛欲早已在那場自斷紅線的法事裏封絕,對着月老的神像剔得一絲不剩。
它們燒灼作痛的時候,姬揚一直清楚這意味着什麽。
他是無情道修,也不該對她有這樣的妄念。
姬揚的側臉被竹影虛掩,連眸色也如同融入幽暗深色裏。
無端悔意像一口燙茶,翻滾在他的喉頭心口。
他難以說清。
還有十日就要中秋,老師祖、阚老太太和幾位師尊遲遲未歸,聽說在與關東那邊的修行人會晤密談。
谷內只有嚴方疾守着上下秩序,管得還算從容清晰,直到兩位貴客遞上門帖,同時到訪。
這大半年裏,由于門檻被踏破三四遭,叫老匠來換了個銅門檻之後,谷前守衛的見識也大大增長,能認出許多厲害人物的名號。
——擱四五年前,這兒只有農婦樵夫過來看病,連知白觀的人來都能稱得上一句貴客,如今才真叫風光!
兩封拜帖一前一後遞來,時間相差不過半刻,倒是叫那守衛跑得滿頭是汗。
“宮主!宮主!有貴客來訪!”
第一封這麽遞來,沒等嚴方疾皺着眉頭一行行看完,守衛又揣着新一封飛跑過來。
“宮主!又是貴客!又是啊!!”
嚴方疾看得頭痛,一個勁捋胡子,沒留神拽掉兩根。
他示意守衛退下之後,一個人把拜帖看了又看,獨自把宮霧喚了過來。
宮霧被喚去時,還以為是嚴爹爹又熬了冬瓜排骨湯,笑眯眯地過去請安。
一碰着面,發現連嚴哥哥都不在場,正殿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坐。”嚴方疾憂心忡忡地看着她,低頭又看手裏的拜帖,來回踱步好幾回,把其中一封遞到她手裏。
“這一封,是虹陵胡祖即将前來提親,緞紅坊主陪同保媒。”
宮霧愣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誰?”
她感覺這是什麽無端的玩笑,指腹觸及胡豐玉三個字時愣住。
嚴方疾這些日月裏早已把她當成親生女兒,此刻面上憂色更重。
“孩子,你确實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但遠嫁虹陵,還是嫁給妖族,我實在不放心。”
他怕自己幹涉太多,又忙道:“當然,如果你跟那胡氏情意相投,等師門看過他的談吐為人以後,也不會一味阻攔。”
宮霧僵在原地,如實道:“其實半分情意都沒有。”
“您想一想,那狐貍是愛發妻如命的性子,活了九百多歲都沒有起過續弦的念頭,怎麽突然就要提親了?”
她說這話時都覺得是在被那狐貍作弄調侃,認真道:“我年未二十,足夠做他不知道多少重的孫女,怎麽可能相配。”
嚴方疾覺得為難,嘆氣道:“此事着實胡鬧,婚事也不算登對,爹爹這就修書辭謝。”
宮霧松了口氣,垂眸應了一聲,又有一封拜帖遞到她面前。
宮霧努力揚了個笑:“這回應該……跟婚事沒幹系了吧?”
嚴老爹嘆道:“先前有六珈宮的弟子開玩笑,說你們那宮該起名叫桃花宮。”
他坐在她的身旁,由衷地說。
“也不知道是福是禍,但願都是存着善心來找尋你。”
宮霧實在想不出自己又招惹誰了,把拜帖拆開看,發現是大無相寺發來的信。
信箋用語簡潔,大致是說無玄教行事陰詭,近日更有活人血祭等逐般行動,西南一帶也要多加防範。
她讀了一遍,看向爹爹:“好像沒我什麽事?”
“官文都是這麽說。”嚴方疾信手一拂,用靈力把暗刻的字句顯了出來:“你再看。”
是慶真和尚,帶着他的小侄子想過來拜會她一面。
宮霧都快忘了慶真和尚長什麽樣子,只記得這和尚飯量不錯,而且輩分挺大。
她讀到最後一段,笑容随之凝固。
「元賢仙會上,內侄與宮姑娘偶有一面,至此相思成疾,懇求一見。」
嚴方疾看着閨女很是擔心:“那小和尚不好好敲木魚,怎麽就思凡了?”
宮霧滿臉委屈:“他侄子是誰?我見過嗎??”
嚴方疾聽得愣住:“啊?你不認識?”
“我不認識啊……”
宮霧捏着信箋急急踱步兩圈,回到嚴方疾旁邊:“我,我也不是傾國傾城的樣子吧?我長得難道好看到我不知道嗎?”
嚴方疾雖然很寵閨女,此刻還是實話實說:“沒,挺清秀可愛一孩子,但不至于到沉魚落雁的地步。”
“是啊??”宮霧雙手捂着臉,想笑又想哭:“我招誰惹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