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第 70 章
蚌精似覺不妥, 一時間滋生出更多的虛白觸須,作勢要将宮霧完全綁入蚌殼內吸幹吞淨,好納走她的全部修為。
宮霧靜靜等了一會, 清楚它拖不動自己, 索性朝那蚌殼走了過去。
既然死不了, 也沒必要強求。
她忽然很想試試自己如今到底有多強。
修仙至玉衡境界, 不僅可以祈雨降雪, 對靈力的把控和化用也遠超過尋常修者。
她并非不能在水下召回仙傘, 僅僅是出于好奇, 想看看自己如今的深淺。
河妖一見這姑娘主動入懷,有些遲疑和驚喜地加倍打開蚌殼,絲絲縷縷的觸須自她的衣袍攀附而上。
宮霧在渾濁血水裏依舊雙目清明。
她此刻沒有附着任何避水符,眼前洞察細微到甚至能看清它皮膚下游走的每一根血管。
只見少女舉起雙指,自頸間平切而下, 指節所觸之處均是整齊斬斷。
那強韌濕滑的須角, 在她指前如同蛛絲一般, 僅是信手一劃便能悉數切開。
一根根觸須被切斷時, 濁綠色的血立刻噴湧而出,河妖猛然後仰,發出聲嘶力竭的哀鳴。
不等它逃竄抵抗, 宮霧随意伸手抓住它蚌殼的邊緣, 另一只手深入內裏,徑直去取內裏的金丹。
她的動作平靜自然,雙指也如少女般白淨明潤,并非竹戲齋的銳利刀劍。
但指尖所至之處, 厚實難劈的血肉都在一寸寸被靈氣切開,她只需要對着自己看準的地方伸手, 然後就能輕松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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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被蚌精的心腔用力吸附着,不肯放開。
宮霧微微皺眉,在慘叫聲裏回頭看了一眼河底遍布的屍骨殘骸,一用力便把它拽走了。
阚寄玄倏然結束裝死,站起來沖她招手。
“姑娘!你若是用不着,把它當零嘴給我嚼了!”
宮霧一伸手抛去,數十根觸須争搶着要把那金丹搶回來,可她僅僅是在蚌殼上敲了兩下,它們便齊根盡斷,再無複生。
阚寄玄一踮腳接住了,像在吃魚皮花生那樣嘎吱嘎吱扔進嘴裏嚼碎,只聽那蚌精哀鳴一聲魂飛魄散,全身修為一并散去,轟得一下便成了一攤爛屍,人不像人魚不像魚。
與此同時,漩渦倏然失去法力加持,源源不斷外湧的水流都開始倒抽氣着急速回流,添補地洞裏被蚌妖及它的子子孫孫占據的洞府。
沿岸均成退潮之勢,漫過水田屋檐的洪流也在快速回退,惹得外鄉人都為之驚嘆。
“退水了!!吃人的水澱退水了!!”
“莫不是那河妖又有唬人的詭計?!別去,千萬別去!!”
“不會吧,好些屍骨都湧了出來,我頭一次看到這兒的地面,頭一次踩上去哩!”
“為了讓這兒的老百姓安心,我們最好把這蚌殼送去官府,跟他們的官老爺講一聲,事兒已經平了。”
塗栩心蹲在宮霧身邊,拿指節敲了敲蚌殼。
“之後回遷安撫、平土耕田之類的事,就由官差去組織安排,相信過不了四五年,這兒能恢複成往日該有的樣子。”
宮霧很聽師父的話,拎着比她還高的兩個大蚌殼就飛去了慈州知府的衙門裏。
官差們本來在閑嗑瓜子,冷不丁見天上飛來三個道人,吓得連忙作揖。
宮霧和和氣氣道:“叫你們知府來。”
此時知府本是在後衙裏睡午覺打發時間,冷不丁聽說有神仙來了,帽子都沒帶正就慌慌張張地趕過來,看見她手裏那兩個大蚌殼時更是一瞬間開了竅,連忙行禮致謝。
“我不是神仙,這位……”宮霧看向阚寄玄,決定不說出她的身份:“也不是,不過我師父,中間這位,是寂清仙尊。”
知府活着頭一回看見真仙,也是吓得拜了又拜,忙令官差備好車馬,即刻去擡着這兩蚌殼游街示衆。
不過多時,有吹拉彈唱的隊伍集結完畢,衙役們身披紅花喜氣洋洋地出去游街,鑼鼓鞭炮聲裏,師爺跟着高聲唱和。
“明河莊大妖已除!百姓們可以回家置業啦!”
“仙人出手,平安百福!慈州至此也安定常在啦!”
“明河莊鄉親們!回家看看去咧——”
塗栩心全程沒出什麽力,本來是準備來幫徒弟收屍的,見他們歡天喜地擺出這個陣仗,沿街又有許多百姓在磕頭禱告,忙寫了幾張符送給知府,對他說:“以後慈州再有天災妖禍,去城隍廟或土地廟均可以燒紙請我,哪怕我真身不來,也會想法子幫你們擺平這些。”
知府連連道謝,激動地說話都打着顫。
這一道雖然沒成功升階,但積攢了不少功德,眼看着塗宮兩人身上都有仙氣缭繞,道心更加通透。
阚寄玄笑說:“我一個做魔頭的,倒是跟你們一塊做起好事來了,也罷,也罷。”
她牽挂宮霧與姬揚,不敢逗留更久,拿出手繪的地圖說:“下個地方更兇,那便是霸鯨樓。”
塗栩心怕夜長夢多,提醒道:“咱們就選世間數一數二的兇險地方去!那些打牙祭的小禍事肯定有人去滅,替小霧尋死要緊!”
阚寄玄嗤了一聲,道:“我選的就是天下第一,現在最危惡的地方,還就是霸鯨樓。”
宮霧一邊随他們乘風行去,一邊聽得納悶。
“前輩,那地方不是修行門派,怎麽就出事了?”
阚寄玄在黑市裏被關了好多年,早就聽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門道。
“霸鯨樓宗主有個發妻,名叫崔成芳,多年卡在開陽境,說是修不上去了。”
“宗主本人都快要飛升了,發妻還遲遲升不了,他也是急着四處求方,怕是夫人早些年傷了根基,有意彌補。”
“噢,前輩先前講過,”宮霧一琢磨,覺得不對:“現在無玄教都毀了,那夫人被偷走的修為應該都還了,說不定用不着我們出手咯?”
阚寄玄一擺手:“哎!你這單純性子!”
“她沒法往上修煉,那是因為她本來就不是人,天下哪有魔身修仙道的理?”
塗栩心差點被風嗆着:“你說什麽?崔夫人是魔界托生?”
“有仙姑思凡,那也有魔修僞身。”阚寄玄道:“聽說這陳宗主年輕時風流倜傥,外室都有好些個,如今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拜堂的發妻是個魔障。”
宮霧小聲說:“您這話說的……不像是向着她的。”
老婆婆如今又幻作與她年齡相仿的打扮,聞言翻了個白眼。
“嫁給凡間修士有什麽好的?自甘堕落罷了。”
“真要受人敬仰,還不如投身魔道,一心修成天魔才是!”
“不太對。”塗栩心皺眉說:“宗主正值壯年,又即将升仙,還看不出一個僞裝是開陽境的魔人發妻?”
“何況她血脈裏帶着的魔氣,嗜血啖屍的喜好,這些都能瞞住他的眼睛?”
“所以這崔婦人才一年年的購置秘藥,又裝出病弱樣子成日藥罐子裏泡着。”阚寄玄森然一笑:“她從前買的幾味藥,引子可都是我的血。”
宮霧想起師兄同她講過的密辛,聽得後背發涼。
“秘藥……都是做什麽用的?”
塗栩心立刻捂住她的耳朵:“你年紀還小,聽不得這些!”
“有啥聽不得的,”阚寄玄拿指甲尖剔牙道:“不外乎就是媚術房術,滋陰取陽呗。”
“再過些年,那宗主也該發現自己腎元洩盡,快成藥渣了。”
宮霧被捂着耳朵,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們,沒聽清楚。
“啊?”
塗栩心仍虛掩着她耳朵,對阚寄玄說:“所以那地方妖邪,主要是這個夫人?”
阚寄玄按下雲頭,提鼻子一聞,臉色凝重起來。
“不對勁。”
她身為魔界霸主,自然能看清萦繞在霸鯨樓仙宗內外的瘴氣幻霧,越看越心事重重。
從前她聽說過這裏門客如雲、弟子數萬,絕不可能是現在這副模樣。
塗栩心見她神色不對,自己往下瞧,問:“有專門真對仙人的目障不成?”
“有,而且很多。”阚寄玄的表情變了又變,不敢貿然落下去:“這裏頭不止她一個天魔。”
宮霧一愣:“崔夫人已經修得大成了?”
“不止,不止,”阚寄玄沉默許久,仍不敢落下去:“七年前我來這裏時,還不至于兇險到這般境地……”
那時候宗主被蒙在鼓裏,崔夫人假作病弱,但已經暗暗調遣許多魔人混入霸鯨樓裏,偷換着勢力範圍。
如今這已經是……
“塗栩心,你我最好備着傳令之物,情況不對立刻叫救兵過來。”
她還未調度交代好後事,宮霧已只身下去,不作猶豫。
“回來,你急什麽!”阚寄玄伸手要拽她,撲了個空,很是上火:“哪有這樣沖着送死的!”
“你忘了,她就是奔着死去的。”塗栩心跟着落下去:“搞不好又撲了個空,沒法破階。”
他确實被阚寄玄鎮住,跟着小六壬捏了個卦象,預備着提前叫人來幫忙鎮場子。
最壞的情況,便是這宗主已經被殺了,整個地盤都成了崔家的修魔山莊呗。
卦一出來,塗栩心自個樂了。
喲,是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