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夢境
第25章 夢境
謝輕走得很幹脆,他甚至沒有去看封正誠的反應,像來時那樣平靜地走出了房間。
避開來來往往投過來的關心視線,謝輕在沒人的角落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唇,絲絲鮮血沿着指縫流出,謝輕将凸顯出黛色血管的手撐在旁邊的欄杆上恢複氣力。
【宿主,你沒事吧?】系統的聲音很擔心,身為謝輕的系統,它自然發現了謝輕剛剛在和封正誠交談的時候用精神力給對方種下了一個暗示種子。
謝輕消耗的精神力極大,他的壽命也因此減少了兩年。
【我沒事。】
謝輕在腦海裏應着,他擦去嘴角的血跡,任由夜間的冷風将血腥味散去。
系統沉默了片刻,【我想不出你這樣做的理由。】
欄杆前膚色蒼白的少年眼睫輕顫,精神力的消耗讓他看起來更加孱弱了,好像一陣風都可以吹走,就連回答系統的聲音都很輕,【我只是想這樣做罷了。】
他想讓封正誠看到原主的結局。
即使這和他的任務毫無關系,甚至什麽都無法改變。
謝輕在外面站了很久,等到身上的血腥味全都散去,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任誰都看不出他剛剛出問題後,方才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謝輕回去的時候看到了在門邊好似認真辦公的度冥君,主角好像很關注手上的文件,他似乎是在聽到謝輕的腳步聲後才擡頭看向他的,如果忽略掉文件上的文字是倒着的事實,“你回來了。”
“嗯。”謝輕的眼神從文件上劃過,他看着和往常沒有任何區別的主角,總覺得對方好像在忐忑緊張。
看着主角很自然遞上的溫牛奶,謝輕眼眸微垂,杯壁的溫度恰恰好,可見在他去見封正誠這麽長的時間內主角每隔段時間都會去認真熱一下。
意識到這裏後,謝輕望着水杯有點出神。
Advertisement
“怎麽了?”剛剛還有些忐忑的度冥君立馬擔心地過來詢問,他本來是想看溫度是不是過燙,卻在碰到謝輕的手後一頓,琥珀般的眸子立馬被心疼掩蓋,“怎麽手這麽涼?”
他下意識地用自己寬大的手掌包裹住謝輕,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将其捂熱,但很快又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耳尖開始紅着滴血,聲音也變得有些磕磕巴巴,好像變成了一個被發現的登徒子,“我想幫你暖一暖。”
謝輕沒有抽回手,擡眸看着主角,在發現主角耳朵上的紅暈就要蔓延到臉頰後,低聲‘嗯’了聲。
謝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開了口,“我之前和封正誠認識,這次答應和他見面也只是想徹底斬斷我和他之間的關系。”
謝輕頓了下,繼續,“我以後不會再見他了。”
也是下一秒,謝輕發現主角好看的眸子好似有陽光般亮了起來,莫名地很像正在搖尾巴的大狗狗,他還看見主角嘴角極快地勾了下,旋即弧度很大地重重點了個頭。
心尖跟着眼睫一起輕顫了下,謝輕覺得自己變得不是很敬業了。
明明已經到了可以提離婚的時間點,但只要想到他開口主角可能會難受,他就有點不知道要怎麽開始。
就像剛剛一樣,他耗費自己的生命自己一點都不覺得心疼,但卻會抹去所有痕跡再來見主角。
他會去想,如果主角發現他沒多少壽命的話,會不會很難受。
他會莫名地有點無措和心虛。
鴉羽般的眼睫斂去了眸子中的情緒,謝輕在度冥君的注視下端起杯子慢慢喝着,剛剛在外面待久産生的冰冷被溫暖漸漸驅散。
他在腦海裏詢問,【系統,我記得你說過第一個世界就算不完成任務也不會有懲罰的,對不對?】
【嗯,對。】系統先是應了聲,它們自然是會給宿主新手保護期的。
但忽地,系統意識到了什麽,它聲音急促,連忙勸說着,【宿主,咱們可不能放棄,第一個世界是最容易完成的,給的劇情和人設都特別完整,之後的世界會越來越困難的。】
系統口幹舌燥地做着心理輔導,見樣貌漂亮的少年終于乖巧地應了聲後,方才停止。
***
第二天一早,飛船便啓程回了帝星。
期間謝輕看到過封正誠幾次,對方的眼睛裏開始布着紅血絲,更為得頹廢和渾渾噩噩,他還想要和謝輕見面,似乎想要問清楚心裏的所有疑惑,但謝輕都拒絕了。軍人的阻擋使得他更為迷茫陰沉。
他們回去後,封正誠就在全網人民的關注下被押進了軍事法庭。
謝輕沒有觀看封正誠被審判的直播,他擡眸看着布滿行人和生活痕跡的帝星,又看向重新忙起來的主角。
帝國居民們還不知道皇室放出了窮兇極惡的蟲族。
這個世道馬上就要變了。
謝輕沒有按主角建議地一直住在度家,而是去了黑市,他讓這些沒有合法居民身份的黑戶們暫停手下的一切工作不要像往常一樣在各種角落裏游走,确保所有人都擁有暫時的居住地,并拜托薛朗協助主角。
第一只蟲族出現在很日常的一個工作日,在有密密麻麻人群的地鐵線上。
刺耳的尖叫聲打破了帝國的平靜,帝國居民變得前所未有得緊張和恐慌,和平年代已久,之前和蟲族的戰場又始終進行在別的星球上,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距離蟲族如此近。
強壯可怕的蟲族出現在沒有防備人群裏所能造成的破壞無疑是可怕的,但在所有人惶恐不安中,他們發現帝國似乎早有準備,防備齊全的軍人及時出現,一邊控制着蟲族,一邊引導着他們前往安全地帶。
帝國廣播安定人心的聲音适時響着,讓所有人都回到家中不要出門,進行全員戒備,并留下了物質不夠時可以請求援助的電話。回到家中暫時緩過來的人們忽然發現廣播中的聲音不是應該□□人心的皇室,而是他們的全民情敵度冥君。
整個帝國都好似寂靜了下來,街道上除了巡邏的軍隊就是蟲族,在蟲族特有香料的吸引和軍隊們有意無意地牽引下,絕大多數的蟲族都被逼到了皇室皇宮。
星網上開始曝出這場蟲族危害完全出自皇室手筆的證據,帝國研究院私藏蟲族和皇室為了保護權威就引發戰争罔顧人命的行為令人寒心。
他們想不通皇室為什麽能輕易地要摧毀來之不易的和平,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會害多少人喪命又讓發展停滞倒退多久?
甚至這些現在出來保護他們的人都不是皇室做的安排,是度冥君和薛朗自發組織的,他們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度冥君的出現,帝星會流多少的血。
在民怨載道的情況下,龜縮在擁有銅牆鐵壁皇宮之內的皇室成員們驚恐地發現,他們的保護罩被人從內部打破了,源源不斷的蟲族向他們襲來啃咬着他們,他們向外面的軍隊們求助,但以度冥君和薛朗為首的軍人們只是冷漠地看着在痛苦哀嚎中生生地被咬碎,連個殘渣都不留。
放走蟲族想要保護住自身權威的皇室最終被蟲族摧毀,皇室在這一刻消失在了歷史裏。
而現在也到了最終剿滅蟲族的時刻。
“你可以嗎?”薛朗神情複雜地看着度冥君。
研究院的研究結果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可怕,他們竟然研究出了蟲後的雛形,試圖掌握屬于蟲後的可怕能力。在蟲族放出抑制褪去後,新的蟲後已然誕生。
蟲後是蟲族最可怕的武器,除了蟲後外的所有蟲族沒有理性,只有野獸的本能,本身不足為懼,但蟲後的精神控制可以讓它們完全聽從自己的安排,比軍紀嚴明的軍隊還要有執行力。保護蟲後的本能會讓它們完全不顧自己的生命,極大地激發出潛力提升自己的攻擊力。再加上蟲後可怕且不間斷的繁衍生殖能力,不消滅蟲後,蟲族就永遠存在。
度冥君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提出了他要摧毀蟲後的精神內核,擊殺蟲後。
“我可以的。”度冥君點頭,他凝重地看着被蟲族們護在最裏面的蟲後,然後在薛朗皺眉的情況下笑着道,“放心吧,我還答應了要陪我家輕輕去旅游呢,怎麽會把生命丢在這裏。”
薛朗:“……”狗情敵這種時候還秀恩愛。
薛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不知道他是君冥度的情況下向他行了曾經行過的軍隊最高禮節,他聲音苦澀卻認真,“我會盡全力幫你守護好背後的。”
不僅僅是為了軍人的職責,也是為了謝輕。
在薛朗的指揮下,度冥君很快就在周圍人的掩護下往蟲後的方向沖去,蟲族的肢體不斷地被砍斷倒下,但蟲族的數量非但沒有減少還在不斷地增加,新生蟲後産卵的速度堪稱可怕。疲累和無力感讓人壓抑。
在漫長的厮殺中,度冥君成功走到了蟲後的身邊,釋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精神力之間的交鋒讓度冥君的身體越來越遲緩,雖然蟲後産卵的速度開始減低,但新生蟲族的數量依舊可怕,更為令人心驚的是,度冥君的行為讓蟲後發出了凄厲到腦漿都要迸裂的哀嚎,蟲族們開始不要命地朝度冥君湧去。
他們完全忽略了周遭的其他軍人,不管不顧地只攻擊度冥君,用龐大的數量和生命攔住其他想要支援度冥君的人,他們和度冥君之間的距離被推得越來越遠,度冥君的處境也愈發糟糕。
薛朗咬牙看着好像因為精神沖擊而面色蒼白身體僵直的度冥君,又看看他身邊瘋狂的蟲族,知道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手上的力度不斷加大,攻擊的速度變快,薛朗想要沖到度冥君身邊卻被越推越遠,他的面色越發難看,心裏無比着急。
尤其是當看到額間冒汗的度冥君已經完全無法行動,而蟲族的利爪已經要碰到對方的時候。
但就在薛朗和其他人心跳急促加快,為自己的無能而愧疚痛恨時,所有人都怔住了。
因為現場所有的蟲族在這一刻都好像被按了暫停鍵地僵在原地。
它們龇牙咧嘴,眼瞳染血,但卻無法移動一分,就好像被某種力量壓制住了一樣。
在突兀的寂靜中,響起的腳步聲很清楚。
他們循着聲音望去,所有人都怔住了,他們看到了謝輕。
在滿地殘骸血腥味極重,所有人狼狽不堪和醜陋蟲族的映襯下,黑發黑眸的少年格格不入極了,也好看得驚心動魄。
心髒好似要跳出身體,但他們強撐着道,“這裏很危險,快離開——”
忽地,看着朝度冥君走去的謝輕,他們意識到了什麽。
在現場突然發生變故時只出現了謝輕,也就是說——
他們腦海裏閃過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并在下一秒得到了驗證。
膚白唇紅的少年好像看出了他們的疑惑,輕聲解釋道,“信息素純度和精神力呈正相關,我的純度達到100%,精神力自然也很高。”
原來剛剛突然壓制住所有蟲族的是謝輕的精神力!
能夠瞬間壓制住如此可怕數量蟲族的精神力究竟有多麽強大,在壓制蟲族的同時又沒有影響到他們,他對精神力的控制又該是多麽精準!
他們看着在這能讓普通人惡心到想吐的戰場中平淡行走的謝輕,恍惚意識到原來看起來脆弱易折的少年并不是需要他們保護的嬌花,而是能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的底牌。
糟糕,好像更心動了。
他們的想法不過只在電光火石之間,他們很快就又聽到了謝輕略帶虛弱的聲音。
“但我應該支撐不了多久。”
回過神來的衆人立馬一邊揮砍着變得很容易擊殺的蟲族,一邊跟着謝輕重新圍在度冥君身邊,并為他們清理出一片安全地帶。
在所有人裝作不經意劃過的注視下,面容精致的少年将手中帶着的靈神花喂在了度冥君嘴裏,在場的人都跟黑市接觸過,他們瞳孔縮聚地看着不斷被吸收的靈神花,他們都知道這花是黑市的鎮市之寶,能生死人肉白骨,更重要的是,對精神力修複有奇效。
能夠将鎮市之寶帶出并給外人使用,聯想到餘安安之前一直說黑市主人不是他,謝輕才是真正黑市主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除了薛朗外,所有人的瞳孔都閃過震驚和駭然。
在靠着本能盲目砍殺蟲族的過程中,他們忽然聽到了蟲後極度痛苦的悲鳴,一股可怕的精神沖擊從蟲後身上爆發出,謝輕的精神壓制也被迫散去轉而去保護度冥君,他們意識到度冥君成功了,那是蟲後瀕死的最後爆發。
果不其然,他們看到了蟲後的倒下,看到了因蟲後死亡而四散逃跑的蟲族,他們在薛朗的命令下去追擊,并不約而同地在行動前看了正中央的少年一眼。
他們這才意識到精神力的使用會對謝輕造成很大的傷害,少年本就白的臉頰更是一點血色都沒了,唇瓣的鮮血在強烈的顏色對比下豔得奪目,偏偏眼睛一片清明,讓人的心尖不斷地發顫,心跳不斷地加快。
在極端的孱弱下,謝輕樣貌的昳麗被無限放大,驚人的美色在帶來驚豔的同時是密密麻麻的心疼自責,和對謝輕護着的度冥君的嫉妒。
“你應該發現了吧。”在其他人都走後,謝輕擡眸看向留下來的薛朗,“你的精神力在變異後,可以用來探尋蟲族的蹤跡。”
薛朗的眼神複雜,度冥君已經徹底昏迷過去了,謝輕一邊扶着他一邊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撫着對方的。
度冥君把和謝輕的約定當做必勝的執念。
而謝輕也在度冥君命危之刻用自己的生命救下了他。
心裏莫名地酸澀,薛朗覺得很悶,他嗯了聲,看着面前漂亮柔弱的少年,他心裏很無措,他從來沒有如此平和地跟對方談話。
他聽見了對方極輕但很好聽的聲音,“我之前說讓你答應我的那個條件其實根本不算條件,因為我知道,就算我不跟你說,你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沒有之前的冷淡和平靜,薛朗看到謝輕朝他淺笑了下。
微彎的眉眼将他襯得好看極了,薛朗聽到了自己跳動得飛快的心髒。
他終于看到少年對他的笑了。
薛朗聽見他說。
“我相信你可以找到并消滅所有的蟲族,把真正的和平帶給我們,上将大人。”
心跳的急速帶動全身血液都在沸騰,穿着得體軍裝的薛朗深深地描摹着謝輕的眉眼,他知道,這将是他這輩子最心動的畫面。
他看着謝輕和度冥君,感受着兩人之間将他排斥在外的獨特氣場,洶湧的甜蜜和苦澀席卷而來。
薛朗還是沒有問謝輕當初為什麽會選擇救他。
他充滿自信地笑着對謝輕點頭,內心酸澀但果斷地轉身離去,背負起了身為新任上将的擔當職責。
這是刻苦銘心的遺憾,猶如他和謝輕的相遇。
***
蟲族引發的動亂以皇室的徹底倒臺為結局,在所有人開始恢複日常生活的時候,薛朗帶着特殊部隊前往各個星球鏟除逃走和沒被發現的蟲族。
皇室的存在被取締,決策的權利被交付給了民主選舉出來的議會。
在這場動亂中發揮重要作用的度冥君被推舉成了新任議長,但他在繼任時明确說明他只擔任一年以幫忙重塑秩序,他很着急地想跟自己的合法伴侶謝輕去往各個星球旅游約會。
全星網人民:狗男人,可惡但打不過的情敵。嘤,總感覺以後會被情敵瘋狂塞狗糧。
與此同時,星際監獄中。
“聽說餘安安明天會在重建議會的首次會議上提出調整各性別待遇的試運行議案,這可是他推動性別平等的第一步,你覺得能會通過嗎?”
“反正我感覺他還挺循序漸進的,上面的跨度不是很大,在能接受的範圍內。”
“唉,我現在還覺得恍惚,皇室竟然真的被取締了,這在一個月前簡直根本不敢相信。”
“噓,小聲點,咱們這還關着封正誠,曾經的帝國太子呢。”
“有什麽好小聲的,他們那都是做得些什麽事,活該,全是報應!況且封正誠明天就要被行刑了,有什麽好顧忌的。”
封正誠怔怔地聽着獄卒們的對話,他頭發淩亂,胡子拉碴,身上穿着囚服,邋遢頹廢的樣子和旁邊關着的囚犯們沒什麽區別,完全看不出曾經高貴優雅的樣子。
因為之前剛回來就在法庭判罪後關押進監獄,不在皇宮的他躲過了那場死劫,成為皇室唯一的幸存者。
不過也就到明天。
明天就是他的死刑。
冰冷的地面從骨髓中蔓延,成為敗寇的他苦笑着發呆,恍惚間,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他昏睡了過去。
封正誠做了一個夢。
他的意識很清明,他的面前出現了兩個畫面,一個是他,還有一個長相只能算清秀的少年。
他疑惑地看着這個少年,從屬于自己那邊的畫面中隐約辨認出那是在一年前。
一年前?
這個時間點有什麽特殊的,他為什麽會獨獨夢到這裏,那是——
“謝輕。”
封正誠聽到清秀少年身邊的人跟他搭話。
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怔愣地看着畫面的變動,他看到‘他’走到了清秀少年的面前。
那是他和謝輕初次見面的時候!
沒有精致到除了好看就找不到形容詞的出挑樣貌,畫面中陌生的少年只能算得上是普通,屬于放在大街上就找不到的那種,但他卻叫謝輕。
心髒莫名地泛疼,之前的恐慌和無措再度襲來,封正誠怔怔地看着少年,他的大腦在鑽心地疼,似乎有什麽東西再被喚醒,有一道聲音在告訴他,這個平平無奇的少年才是謝輕。
記憶和眼前的畫面重合,他看到‘他’找上了謝輕,提出能幫謝輕僞裝成Omega,謝輕也很快地答應了。
他看到了‘他’的冷漠和嘲諷,他把謝輕當成為了權勢和身份可以不擇手段的下等人,用極端的惡意揣測他,一邊把他當成可以輕易擺弄的棋子一邊在心裏貶低他的下賤。
但他還看到了他不知道的畫面。
是屬于謝輕的。
那個少年在‘他’離開後滿臉羞紅,他在原地發呆了好一會兒後開心雀躍地回到了簡陋的住所,他拿出珍藏的日記本寫着書寫着日記。
封正誠看着上面的文字,大腦一片空白。
不是想要改變命運,謝輕會答應他僅僅只是因為,“我好像對他一見鐘情了,我答應他的話應該能幫到他的忙,能再接觸到他吧。”
少年揉揉自己的眼睛,又在掐掐自己痛得驚呼後笑出聲,然後用溢滿開心但卑微的語氣道,“竟然真的不是在做夢,可如果不是做夢的話,他為什麽又能看見我呢?”他那麽幹淨,那麽高貴,為什麽會願意和他這種在黑暗中摸爬滾打身上全是塵埃的人接觸?
“他真的是我見過最好看最美好的人了。”
聽到謝輕發自內心的感嘆,封正誠發現自己的身體在發抖。
謝輕确實是他手上最好用的棋子,不過不是因為他手上掌握着謝輕所有犯罪的證據,也不是他操縱人心的手段,而是因為謝輕對他毫無保留完全純粹的愛。
他看着謝輕在‘他’的要求下為餘安安頂罪,看着他在通訊過後的痛苦難受,看着他将自己的指尖捏得發白,然後抱着雙腿蜷縮在牆角,但他還是按‘他’的要求做了。頂着鋪天蓋地的謾罵和惡意,被陰晴不定的薛朗各種威脅逼迫,但始終将這件事背得死死的。
他被迫和度冥君相處,偷走了度家的傳家寶,按照‘他’的命令做成了一件又一件事,身敗名裂,身邊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只能一個人獨自坐着發呆。他臉上變得沒有笑容,整個人陰郁壓抑,看起來真的和他們罵他的樣子一樣。
但在看到關于‘他’的消息時卻總會露出開心的笑容,只有在每天寫日記的時候少年才會變回初見時的模樣,不斷翻動着的日記頁上灌注了炙熱且始終不變的愛。
封正誠的身體在抖,他忽然覺得好冷,他緊緊地攥着發疼的心髒。
畫面和現實的經歷殊途同歸,‘他’一步步地敗得很徹底,封正誠覺得自己變成了畫面中的另一個自己,他被束縛在同樣的地牢中,漫天的孤寂和衆叛親離的悲戚讓他渾渾噩噩感覺到無盡悲涼。
他看到謝輕在他入獄後想方設法地救他,他求度冥君,求餘安安,求薛朗,求能求的所有人,但他曾經因為‘他’将所有人得罪得死死的,他明知道別人願意搭理他的可能性很小卻還是極盡所有辦法卑微至極地跪下懇求,他為‘他’做的所有壞事都在此刻得到了報應,他們折辱嘲諷挖苦他。
他沒有辦法了,他絕望地抱着自己,甚至因為自己的沒用不敢去見‘他’。
封正誠的呼吸都在急促,身上的悲涼牢牢地包裹着他,他知道自己現在附身的‘他’根本不知道謝輕在後面做了什麽,他看着監獄裏的‘他’迎來了餘安安的探監,‘他’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還會有人看‘他’,‘他’複雜地看着餘安安,最終将手上所有犯罪的證據都給了餘安安,‘他’想成全這位最後的送行者。
不要啊!
封正誠在心裏嘶吼,他想阻止‘他’,想告訴‘他’有一個人在一直想辦法救‘他’,在最後觸動他的另有其人,但是他無能為力。
在漫天的恐慌和對自己的恨意中,他看到謝輕僞裝Omega的事情暴露了。
謝輕真的只是Beta,在這樣的實錘證據下,他毫無辦法,只能在更加洶湧的惡意中接受制裁。
少年呆愣地看着周圍的一切,他拿出自己的日記本,然後朝着‘他’奔去,在前往的路上,他被滿臉厭惡的薛朗用木倉射穿了心髒。
鮮血打濕了放在胸膛處的日記,上面曾經寫過的所有文字被血污掩蓋。
倒在血泊中的謝輕怔怔地看着薛朗,他張張口好似要說些什麽。
不是他啊!
當初開木倉傷害你舅舅的人不是他啊!
他是做了很多壞事,但唯獨這件和他毫無關系,為什麽偏偏因為這件事奪走了他的生命。
心髒疼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封正誠終于聽清了謝輕低喃的聲音,不是澄清自己,而是,“我還沒有告訴他,我會一直站在他身邊啊。”
“殿下不會是一個人的。”
到死,他都按照‘他’的要求沒有為莫須有的罪名辯解。
被少年視為最美好的人将他活生生地拽入了煉獄。
心髒好似疼到麻木,封正誠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如同被碾碎了般疼得他打哆嗦。
他聽到了一道冰冷的電子音。
“這就是你的未來,你想改變你的結局嗎?只要你願意和我綁定完成任務,你可以在不影響任務的情況下做出改變。”那道聲音是對謝輕說的,它頓了頓,“甚至,你可以和封正誠在一起,得到他的愛。”
謝輕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空白,他笑了,笑得很好看,但聲音卻很苦澀,“他不會愛上我的。”
那電子音沉默了一會兒,“不試試嗎?”
謝輕還是笑,但眼淚都流出來了,“我什麽都給不了他,能給他的只是我的愛,可這偏偏是他最不缺的。”
電子音頓了會兒後繼續,“如果你不選擇綁定的話,你還有兩個選擇,要麽抹去所有記憶去別的世界重新開始,要麽由我為你編織一場夢境。”
謝輕沉默了很久,他似乎在糾結猶豫,但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幫我編織一場夢吧。”
電子音應了,“好,你想要什麽樣的夢境,和封正誠相愛幸福在一起的嗎?”
謝輕先是像是陷入了某種幻想中甜蜜地笑着,但很快就自嘲地搖頭,“他不會愛我,我又何必自欺欺人。”
在封正誠心如刀絞渾身氣力都好像消失的注視下,他聽到了屬于他的謝輕的聲音。
“一個我和他沒有初見過,我的全部生活裏沒有他參與的夢境。”
封正誠大聲喘氣,像是快被淹死的魚被人從泥沼中拉出來一般渾身冷汗,他的血液裏好似藏着亘古不化的寒冰,他渾身戰栗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麽,并在下一秒摔趴在地上。
疼痛稍稍來回了他,封正誠怔怔地意識到他又能掌握身體了,他擡起青筋暴起的額間,看到熟悉的監獄和獄卒奇怪反感的眼神。
他知道夢醒了。
不,那根本不是夢!
心髒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挖走了一塊,封正誠感受到了胳膊處傳來的滾燙,他呆愣地低頭,看到了自己正不住往下流的眼淚。
他哭了。
自從被立為帝國太子後,他就再也沒有哭過。
這個認識讓封正誠更加痛苦,他喃喃地不斷喊着,“謝輕,謝輕,謝輕……”
但每喚一聲,他就想到現實裏謝輕陳述事實的聲音,每一個字都狠狠地砸在他搖搖欲墜的心上,讓他如墜冰窟。
——封正誠,你把他弄丢了。
“他怎麽了?他不是瘋了吧?”
隐約間,封正誠好像聽到獄卒擔心被傳染的厭惡害怕聲音,他好像被什麽人拽着前往什麽地方,很久沒見的陽光讓眼睛滲出生理性淚水,渾渾噩噩的封正誠終于發現時間來到了第二天,他正在被押往刑場的路上。
他怔了怔,旋即爆發驚人的力量壓制了獄卒,不管不顧地越獄。
在周圍人驚駭恐懼的目光中,他搶走別人的光腦,登上自己的秘密賬號,将謝輕是給餘安安頂罪的事發在光網上。
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們,因為本文明天要上一個自然榜,所以明天0點就不更啦~
應該會在明天(13號)12點或者23點更新下一章,然後從後天開始恢複成V前的每天18點更新~
歡迎大家來我的專欄參觀吶,麽麽麽麽麽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