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無目先生

9.

大師兄臉上的青筋紛紛迅速暴起,面部猙獰,看上去異于常人的痛苦,汗流滿面。

鼻息喘着粗氣,立馬扒開上襟,咬破大指姆,在身體畫滿了各種符文,這才慢慢的緩了過來。

然而,沒等幾分鐘,大師兄的肚子又開始凹凸蠕動。

并且還在他的腦海中響起了吉的叫喚聲,叫他放他出去,就像大師兄吞下的是吉而非那龐然大物。

大師兄顫抖着身體,就連手中的辟邪劍也“哐當”一聲落到了地上立起,他緊緊的用雙手捂住頭,仿佛要炸裂開一般,苦不堪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師兄猛然頭一仰,朝着天空長嘯了一聲,立馬有一團團黑色透明的液體源源不斷的從他的嘴裏飛了出來。

直到怪物成形,大師兄揚起的頭才慢慢有氣無力的垂落下來,嘴巴早已僵硬,流血,攏閉不起。

大師兄的身軀無力的沿着瓦片傾倒下去,在屋頂下檐連連滾落着。

“大師兄!”

少年眼看大師兄快要滾落到地上時,極力的用藤蔓小心的縛住了大師兄,并移到自己身邊。

少年面色緊張,擔憂的搖晃着大師兄的身體,不停的喊道:“大師兄!大師兄!大師兄!你還好吧!”

大師兄整個人都處于無意識狀态,即使睜着眼,也是一動不動,神色若死,空洞,嘴巴也被撐得裂開了條條血絲。

村民們看見這個場面,都十分痛恨少年們的自作主張,明明一個孩子就可以解決的事,卻非要弄得這般,人財兩空,雞飛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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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以前一個道士,大放厥詞說什麽能降服那個怪物,村裏人各個興高采烈,并為此大辦宴席,卻敗得一塌糊塗。

不僅讓整個村子都在怪物的觸手之下變成了廢墟,反而被其活生生的吞下了肚。

村民們堅信着,根本就沒有人能夠降服這只怪物,只有定期送去風鈴選中的孩子,才能确保村裏人相安無事。

安于現狀,永遠不要試圖改變,否則會惡果纏身的,這便是氙村村規。

少年手忙腳亂的從懷裏取出各內藥瓶,源源不斷的往大師兄嘴裏塞,不休的念禱道:“大師兄!你可不能有事啊!否則,否則我怎麽向師傅他老人家交代啊!即使我很讨厭你的沉默寡言,自以為是,一意孤行,但是如果失去了你這個搭檔,我一定會悔恨當初自己的,大師兄……”

大師兄默默的走在肮髒臭亂的小巷口,突然有一只手遞給他一個白白嫩嫩的大饅頭。

他擡頭一看,是吉!

吉也長大了,模樣倒是改變了不少,不過,還是那張白皙的臉,總是笑嘻嘻的。

吉将饅頭遞給大師兄,呵呵的笑道:“丁疑,餓了吧?這裏沒人,你放心,不會有人跟你搶的。”

大師兄激動不已道:“吉,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吉看着一臉茫然的大師兄,嘲弄道:“我們的小丁疑是不是傻了?這裏是我們的家啊!我不在這裏,還能去哪裏?”

“家?氙村?這裏是我們的家嗎?”大師兄發出了一聲疑惑,自從吉離開以後,他早就沒有了家。

吉困頓的盯着大師兄道:“你這是怎麽了?嗯,丁疑,你的眼睛是什麽時候治好的?”

大師兄被吉這突如其來的左顧右看得羞了臉,離了一段距離,一下支支吾吾道:“在,在你離開後,師,師傅用草藥治好的。”

吉将饅頭塞進大師兄手中,眉開眼笑道:“呵呵,看着你沒事我就安心了,我總是很擔心你不能很好的照顧自己,眼睛偏偏又傷了,一直憂心忡忡的,如今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家,我真的很為你開心,好了,你快把這個饅頭吃了吧!”

“等一會兒,我們還要去看戲劇呢!聽說新來的唱詩班很厲害,叫人看了都樂不思蜀了。”

大師兄雙手緊緊的握着饅頭,如寶般的真擔心有人搶了去,狼吞虎咽的硬生生咽了下去,吃得口幹舌燥,還時不時的咳嗽起來。

吉突然笑了起來,淚花都出了眼角,弓腰搖頭道:“哈哈……哈,丁疑,你怎麽還是這個樣子啊,當心你的小師弟笑話你。”

大師兄随着饅頭,聽着吉的笑聲,眼睛起了層層霧氣,一轉又一轉的在眼眶中堆積……

街道熱鬧非凡,處處張燈結彩。

吉帶大師兄來看戲劇,不過令大師兄覺得不解的是,那出戲的名字叫——《妖封》。

所表演的內容完全和今天在氙村發生的一模一樣,只是最後,那怪物被收入到了卷軸裏。

大師兄充滿了困惑,謹慎道:“吉,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吉也是一臉懵道:“什麽?“

大師兄低下頭,小聲嘀咕道:“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奇怪?”

吉将手放置于大師兄的額頭上,不解道:“丁疑,你是不是生病了,今天一直都在說糊塗話!”

“你同我在一起時,我也沒有騙過你啊!你怎麽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呢?”

吉的舉動又讓大師兄立馬退了退,不僅紅了臉,耳根也不再白淨,擡頭如孩童般的望着吉,吉只是微笑着,而他,也在準備相信吉的話。

卻在這時聽見了少年的喊聲——

“大師兄!丁疑!”

10.

少年見大師兄的眼睛珠子轉動着,慢慢的清醒過來,才緩緩安了心。

此時,怪物正在開始最終的融合,它似乎已經倦了,要發起最後的一次猛攻。

恢複正常的大師兄,望着這個場面,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夢裏,還是處于現實之中。

少年已然毫無策略,可憐兮兮的盯着大師兄道:“大師兄!你說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啊!我已經想不出任何一個适用的辦法了!”

大師兄淡淡道:“先上,在看看情況!”

當三只怪物融為了一體時,少年同大師兄也活動了一下筋骨,便沖了上去。

大師兄的劍拔地而起,變幻莫測,在打鬥中,二人發現,怪物有三張嘴。

而且被砍斷後,還會移到別的觸手上,無論怎麽砍,嘴都會随時朝他們咬過來。

同時,大師兄也發現了,自己的血對怪物完全不起作用,根本無法使用符文陣法。

在所有的打鬥過程中,都和夢中的場景如出一轍,也就是說,能收服怪物的唯一東西就是——卷軸。

大師兄如夢初醒,朝少年喊道:“百裏木,先退回到屋頂上!”

少年會意,同大師兄退到了屋頂。

大師兄詢問道:“卷軸在你的身上?”

“卷軸?”少年不懂大師兄為何問起這個,蹙眉道,“沒錯,大師兄,你問這個幹嘛?”

“你不會是想用它來收這怪物吧?大師兄,沒用的,和這怪物打了那麽久了,我根本就從未發現它有過一滴血,沒有血,卷軸根本就無法啓動,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大師兄沒有過多解釋,直截了當道:“你先把它給我!”

“跟你說了沒用的!”少年嘟哝着嘴,背後的金黑色的曼陀羅花苞伸到了大師兄的面前。

花一綻,裏面就是懸空的卷軸,大師兄拿起卷軸,立即将卷軸打開。

低頭查看,不及一顧的對少年道:“你先去擋擋,我得先找到這個怪物的形狀。”

少年看見大師兄快速的扯着卷軸,或許真如他所言,有其他辦法,便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的為大師兄阻擋進攻的觸手。

大師兄迅速扯着卷軸,怪物的名字叫“無目先生”,主要是依靠人的欲望所彙集而成,擁有不死之身。

當時《妖封》戲劇進展迅速,大師兄又處于混沌狀态,根本未看清卷軸上的血是從何而來的。

大師兄喃喃自語道:“那到底是誰的血?”

“大師兄,你好了沒,我,我快不行了。”

只見少年面色難看,全身纏滿了觸手,依靠劍和藤蔓抵擋着要靠近的嘴,有些狼狽不堪。

大師兄瞅着少年,一言難盡,立馬在口裏念着咒語,只見四周的鬼火都朝這怪物聚去,少年也得以擺脫出來。

不過,鬼火進入怪物體內就熄滅了。

紅繩也将怪物纏了一遍又一遍,鈴铛叮叮作響,符紙也依附于怪物身上,起了點點攻擊。

不過,作用依舊不大。

少年精疲力竭,跨拉着雙肩,無力的苦笑道:“大師兄!你想到辦法了沒有啊?我,我感覺我真的快不行了,這,這,這也太難了吧。”

“早知道怎麽難對付,就不答應師傅他老人家了,簡直就是活受罪,還不如在家中的逍遙自在……”

大師兄莫名其妙的問了少年一句道:“你說血會是誰的呢?”

“哈?”少年嘴向右一歪,連連起了幾條棱子,幹巴巴的吐槽道,“啊!大師兄!什麽血啊?!打了那麽久了,那怪物根本就沒有血啊!”

大師兄不再理會少年,真的想不明白,吉到底想要告訴他什麽?

11.

大師兄看着怪物慢慢的将符咒鈴铛融入體內,瞳孔一縮,驀然想到什麽似的,咬破自己的大指姆,将血灑在了無目先生的畫卷上。

一下将卷軸丢給少年,焦急道:“百裏木!去啓動卷軸!”

少年慌手慌腳的接過投來的卷軸,雲裏霧裏道:“啓動卷軸?可……這是大師兄的血啊,根本就沒有用!”

大師兄厲聲道:“叫你去!你就去!別那麽多廢話!”

少年無法,只得抱着卷軸,跳至地面,迅速将卷軸攤開,咬破食指,行雲流水,落筆如雲煙的在卷軸上畫起符文。

大師兄與怪物的觸手交戰時,盡量控制觸手不會伸向少年任何一個方位,不過,還是還是增添了不少麻煩。

大師兄砍斷百千只觸手後,汗跡纏額,握劍的手,都發了些顫,扭頭朝少年喊道:“畫好了嗎?!”

少年舉着卷軸,喊道:“好了!大師兄!”

大師兄伸手道:“将它丢過來給我!”

少年立即将手中的卷軸丢給了大師兄,大師兄接過卷軸,頃刻間閃至怪物的觸手之上,朝着怪物的實體跑去。

觸手也不休的快速向他彙集,他迅速閃躲與攻擊,直到真正接觸那個怪物。

大師兄用刀劃破自己的手心,将血灑在了怪物身上,見血完全融入到了怪物體內。

大師兄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在上空突然垂下的觸手擊打在地上,地磚也凹陷下去。

在觸手張大洞穴般的嘴向大師兄襲去時,被少年的藤蔓制止住了,其他觸手也被帶劍藤蔓砍斷。

不過,糟糕的是,還有兩張大嘴在吃他困住嘴的藤蔓。

大師兄從凹陷的地上站了身起來,瞬間遍體鱗傷,傷痕累累,他看了少年一眼,少年頑皮的朝他笑了一下,于似乎說道:“大師兄,我也只能幫你到這一步了。”

然,對大師兄早已足夠矣,立即從腰間抽出卷軸,一甩,将其攤開懸空,将刀劃破掌心,放于無目先生的畫卷上,念道:

“我以無目先生之名,願與你締結條約。”

卷軸立即發出刺眼光芒,一下從大師兄的手中飛了出去。

只見怪物被卷軸的吸引力漸漸變了形狀,發出聲聲悲鳴,黑色的液體源源不斷的被吸了進去。

少年也根據形式松開了藤蔓。

大師兄見着怪物的體型不斷縮減,如果全部被吸入卷軸,問題應該也就可以全部解決了。

少年也想快要結束了。

當大師兄瞧見怪物體內有一個身着昆侖山道士服的人,猜想他應該就是昆侖山的大師兄了,只要帶回去便可完成任務。

偏頭朝少年喊道“百裏木!”

“知道了,大師兄!”少年笑嘻嘻的讓藤蔓伸入怪物體內。

将昆侖山的大師兄拉了出來,但屍體已然幹扁,沒有肉/體,至于為何沒有消融,倒是有一束金光護體。

在怪物完全進入卷軸,大師兄恍然間瞥見了在自己的不遠處正站着吉幼年時的身影。

他驚詫的立馬閃了過去。

“吉!”

大師兄激動的吶喊着,可當手一觸摸到吉的身影時,吉就化成一縷青煙消失了,大師兄一下就僵住了,手也定了形。

大師兄知道,吉一直都在他的身邊幫助着他,若是這次沒有吉的啓示,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對付無目先生。

他也知道,從一開始就不是因為他的血灑在了怪物身上,而是幼年時的吉,将他的血帶到了怪物體內,讓他的血液完完全全的與無目先生連為一體。

少年将昆侖山大師兄的屍體用藤條全部纏起,漸漸的随藤蔓收入掌中消失了,卷軸也重新放回至曼陀羅花中。

小女孩也安然無恙從屋檐之上下了來。

此時,天已破曉,晨光柔和的照射而出,可惜,氙村的人與物都怪物的籠罩下,顯得如此“破爛不堪”。

少年見着大師兄站于原地,一動不動的呆了身,搭肩笑道:“嗨,大師兄!任務已經完成了,該走了!別再留戀了!”

大師兄慢慢收回手,他知道這一切都已成了不可變更的格局,便同少年朝着村子走去。

剛一走出村口,突如其來起的一陣陰風,少年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哆嗦了幾下,再瞧望着身邊的大師兄,關切道:“大師兄!你光着膀子!不冷嗎?”

大師兄瞥了少年一眼,笑了。

大師兄已經很久未有這般發自內心的笑了,也許是因為吉的事,已然讓他釋了懷。

亦或是百裏木的一句話,讓他感到了除師傅與吉以外的絲絲溫暖……

滿身是血的丁疑被一位道人在一個林間發現,醒來時,已躺于一張木質小床上。

道人和藹可親的問道:“看你昏迷也有幾天了,要吃些什麽嗎?”

丁疑目光呆滞的躺着,搖了搖頭。

道人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丁疑麻木,吐字也無力道:“丁——疑。”

道人柔聲問道:“你家在哪裏?”

丁疑聽見“家”這個字,眼睛瞬時流露出的是滿滿痛苦,搖頭道:“我沒有家!”

道人又詢問道:“那你有什麽朋友嗎?”

丁疑仍是木讷的搖頭,聲音喑然道:“我沒有朋友!”

“這樣啊……”道人陷入沉思的想了想,笑道,“嗯!那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丁疑望着道人,臉上雖然都是刀痕,背上還背着一把白绫纏起的辟邪劍,卻沒有過多思緒什麽的點了點頭。

便同道人上路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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