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梁祝
梁祝
張雲芝鼓掌,“好聽!”
“生日快樂,小雲。”顏齊笑着看她,心髒跳的超快,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這個人。
張雲芝與他對視許久,周圍的蘆葦左右搖擺,代替鐘擺記錄時間,一秒,兩秒,三秒……
乃至一分鐘,誰都沒有先挪開視線,仿佛現在不看個夠,以後就看不到了。
直到顏齊的腳微微一動,張雲芝如夢初醒,眼皮眨了眨,像是被電了一樣,江雲芝收腳上岸,背過身絞着手。
慢慢道:“你知道的,我游泳一直游不好,教練說我靈敏度特別好,推薦我去學兵乓球……”
“我支持你,等你。”
我支持你,等你。
風裹挾着這句話一直到未來每一天。
張雲芝由游泳轉到乒乓球,秉持着什麽都試一試的想法,開始跟老師學習了半年多。
國手梁濤來揚鎮選人上京訓練,每天對牆拍球訓練的張雲芝沒入選,同班同學入選了,這給了張雲芝很大的鼓舞。
“我看着他胸前戴着大紅花,我羨慕死了!”張雲芝和顏齊講。
“沒事,相信你自己,會成功的。”
三年後,張雲芝保持着對兵乓球的熱愛,不停訓練,進步明顯,初露鋒芒,成功被選入集訓隊。
“恭喜!”顏齊将禮物給張雲芝,“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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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多虧了我的那個師姐,要不是她幫我,每天陪我從淩晨四點就起來練,我肯定到現在都還是最水的一個,包車尾……”張雲芝難以抑制興奮之情,念念叨叨說了許多,腳下擺動,水波暈開。接過顏齊的禮物,“我生日還有兩個月呢,這麽早給我幹嘛?”
“我要走了。”
張雲芝手下一頓,拆禮物的動作停下來。
依舊是蘆葦蕩,碧綠的細根呈着毛絨團,白絮飛散,幾絲掠過張雲芝的頭發,戀戀不舍地和發絲親吻。
顏齊盯着自己的女孩,将面容刻畫在心底。上前一步,想要給她摘掉蘆葦毛,張雲芝卻是直接後退一步,低着頭,周身氣息陰郁。
“對不起。”顏齊蜷了蜷手指,想要觸碰,在空中滞留許久,最終還是收回來了。
就在顏齊手臂放在身側,垂眼看地,忽然,手被人牽住了。
他迅速擡眼,展開笑顏。
“什麽時候走啊?”張雲芝将手插進他指縫,與他十字相扣,掌心溫度相互傳遞,不一會兒,變得暖烘烘的。張雲芝帶着他的手到自己側頰,微涼的皮膚接觸到熱源,開始升溫。
張雲芝歪了歪頭,将自己的頭放在對方手上,像小貓一樣蹭了蹭掌心的溫度,同時彎唇笑着。
過了一會兒,顏齊指尖感受到微涼的水珠,大拇指一寸一寸地往上移,替她擦掉苦澀的淚水。
雲芝哭了。
這一信息于他而言,就像扯動了顏齊的五髒六腑,比她還要痛上百倍。
一想到是他搞得雲芝傷心,不免自責難耐,因為他知道,這是他唯一承擔不了的難過,“對不起。”害你今天沒有開心,失約了。
“什麽時候回來啊?”雙眼氤氲,張雲芝又問了一遍。
面對這個問題,顏齊猛然抽了一口氣,嘴唇顫抖,抱住了張雲芝,在她背後溫柔地說:“我會回來的。”說完,一想到會相距萬裏,幾年都無法見面,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下來,在雲芝背後無聲的抽泣着。
張雲芝回抱他,下巴抵在他肩上,柔軟的卷發搔在鼻尖,可以嗅到很好聞的沐浴露清香。
顏齊飛去蘇聯留學了,張雲芝繼續留在國內訓練比賽。
這一天,張雲芝戴上了藍色鯨魚耳夾,可惜對方沒看到,她垂下睫毛,手裏揮拍的動作也懈怠了,搭檔一球擊過來,拍子揮空,掉到了地上。
搭檔問道:“張雲芝,你到底在想什麽?平時訓練不認真,上了賽場對手可不會留情!”
一語驚醒,張雲芝道了個歉,摘下了耳夾,回到過去的訓練狀态。
次年,張雲芝與搭檔一起參加第二十六屆世乓賽,與日本選手對戰中,一舉擊敗獲得季軍。
又過了兩年,在第二十七屆世乓賽,再一次參加比賽,女子團隊無一進入決賽。
張雲芝不甘心,仿佛這場比賽給她很大的打擊,也被人說這些運動只要沾上“女”的标簽,就注定不行。
她不服氣,開始更加刻苦訓練。同時指導老師教她心理方面,找到正确的方法,修身養性。
又過了兩年,在第二十八屆世乓賽上,張雲芝作為主力,為華夏奪得第一個女子兵乓球世界團體冠軍,又在男女混打上獲得第三名。
張雲芝成為了世界冠軍,這一消息走遍了大街小巷。
全體歡慶,大夥一起到劇院觀看表演。
隊裏的一個小夥伴說:“據說待會的小提琴獨奏是從蘇聯留學回來的高材生,師從名家呢!比賽的時候還獲得了榮譽獎,裁判一致叫好!”
張雲芝聽着她講,在一旁笑而不語。
小提琴家啊……
記憶裏泛起那張模糊的臉,竭力的想要記起他的模樣。不過又想,想起來又怎樣,過了這麽多年,肯定長變樣,自己不就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嗎?
身邊的人還在講,“哎,那個被巴巴斯坦誇過的,拉小提琴的叫啥來着?”
“是巴利斯特。”
“哎呀,随便啦,外國人名字那麽長,誰記得住。”
臺上鋼琴家進入,坐在鋼琴前,随後小提琴家上場。
小提琴抵在下颌,拿弓演奏。
露出臉的那一刻,搭檔也剛好回答小夥伴的問題,“叫顏齊。”
是心髒被擊中的聲音,張雲芝頓時感覺手腳麻麻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鎖在中間小提琴手上,心髒随着音律跳動,模糊記憶突然與現實嵌合,過去與此刻交融,那個青蔥的男孩子,抽條成了大人,那個容易害羞的男孩子,可以在千人劇院表演了。
張雲芝眼中蘊含着欣慰,眉眼溫柔,看着臺上的表演,如同回到小時候,兩人坐到蘆葦地上,享受對方的演奏。
一首《梁祝》以越劇曲調為素材,按照故事發展進行,此時進行到最後一節《墳前化蝶》,小提琴曲調跳躍,仿佛眼前就有兩只蝴蝶在交纏,飛向遠方,接着低沉婉轉的調子做結尾,鋼琴聲始終托着小提琴,豐滿又不空洞。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表演!
曲罷,劇院裏響起轟烈的掌聲。
張雲芝望向臺上,對方的視線恰好投來,兩相交彙,顏齊朝她笑了笑。
他還是那個躊躇滿志的少年郎。
張雲芝心裏惦記,讓隊裏的人先走,自己留在這裏。
門口徘徊許久,聽到擦肩而過的人聊着剛才的曲子,“多麽凄美是愛情故事啊!”
張雲芝到處瞄了瞄,兜裏捏着耳環,給自己做了個心裏建設,觀衆散場的差不多了,張雲芝找了個反光的玻璃,對着影像給自己戴上藍色鯨魚耳環。
有些歪,輕調一下細節,整體看了看,覺得不錯,準備到門口再等一下。
左邊響起一男一女的交談聲,男聲沉穩,女聲輕柔,乍然一聽,格外相配。
張雲芝手扶在玻璃上,心裏莫名有些不爽。因為她找地方戴耳環,在劇院門的側面,與大門有一層屏障擋着,對方兩人沒看見張雲芝。
男聲與記憶中相差甚大,張雲芝一時不敢認,只好靜靜地聽他們講。
“今天表演不錯,謝謝你。”
“不用謝啦,齊哥我先走啦。”
女聲講完,一輛汽車駛來,就開門踏入離去。
顏齊站在原地,似乎也在等某人,時不時與之後出來的人打招呼。
張雲芝背抵玻璃,擊打乒乓球時的果斷在此刻消失不見,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到底在害怕什麽。
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沖動了,應該跟着隊友一起回去,結果現在呆在這裏,是期望對方主動發現自己來和自己搭話嗎?過了那麽久,對方肯定不記得我了。
糾結半響,張雲芝覺着偷偷溜走比較簡單。
誰知,腳步剛動,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姑娘,你耳夾掉了。”
張雲芝心驚般轉向看顏齊,他帶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烏黑瞳孔倒影着女孩臉上的詫異,溫柔如常,從未移開,從未忘記。
耳朵裏響起生日那天,顏齊給她拉的曲子,一切都未改變。這裏也不是劇院,而是在蘆葦蕩。
“你……”張雲芝不知道說什麽,捶胸頓足,後悔自己沒有做任何準備,就莽撞等在這裏。
鯨魚耳夾,褪了藍色,如同這往前走的時間,帶走太多東西了。
“雲芝,恭喜你。”顏齊風淡雲輕地道。
他說的是自己獲得世界冠軍這件事。
“謝謝。”
她拿過耳夾,背過身,藏住自己的表情,內心扼制不住的歡喜,嘴都要裂到耳根,傻傻的無聲笑着。
他真的主動發現我,和我搭話了。
“雲芝,你接下來還有安排嗎?”
“沒有。”嗡嗡地回答,張雲芝背着他搖頭,短發都淩亂起來。
“那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