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丘比特之摔
第22章:丘比特之摔
葉姬星從高二上學期開始暗戀林司墨。
那時他們在節目裏排演孟京輝版本的《活着》,葉姬星是總導演,林司墨負責音響、燈光和多媒體。
這個戲的現場調度難度很大,所以他們早早在劇院搭好了舞臺,進入排練的合成階段。
忙亂的一上午時間過去,只堪堪合完了有慶被抽血而死的片段。
大家都又累又難受,味同嚼蠟地吃完盒飯。葉姬星給喊啞嗓子的男主角計嘉梧遞了潤喉糖,然後自己坐在舞臺上吃蘋果。
林司墨沒和他們一起,獨自待在燈控室試投影素材。
葉姬星轉頭看着,看上天入地終究要吃草的羊,看不發一言的鳥,頭仰得發酸,光影中的塵埃好似成噸地傾軋下來。
她終于吃完蘋果,擦了擦手上的汁水,一束追光忽然打進她懷裏。
她轉身,目光穿過廣闊的觀衆席,在小小的燈控室裏尋到林司墨一圈不太明晰的影子。
“做什麽?”她問通話那頭的林小少爺,“哪裏有問題嗎?”
林司墨沒說話,通話裏只傳來他輕觸燈控臺的細小聲響,随着音響叮咚一聲,另一束燈光打在不遠處。
葉姬星不明所以,但還是拿着手機起身,往那束燈光處走去。
舞臺上滿是象征難測人生的“溝壑”,她在其上跟着林司墨的燈光跳躍,像是在夜裏追逐螢火的幻影。
直到燈光停留在某處定點,她跳下“溝壑”,在光的盡頭看見一盒杏仁豆腐和一杯玉米汁。
她抱着起身看向燈控室,通話那頭的林司墨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賄賂葉導的餐後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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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昨晚剛連夜看完了《杏仁豆腐心》的劇本,葉姬星迷迷糊糊做了一晚上夢,早上坐在前往劇院的大巴上随口說了句“想吃杏仁豆腐”。
一上午的忙亂過去,杏仁豆腐早就丢到九霄雲外,被林司墨擲了回來,附贈一杯玉米汁。
葉姬星下午咬着玉米汁吸管走神,婚戀失敗和人生絕望的兩場話劇,都沒能平息她心中翕動的游魚攪亂一池春水。
她如常同林司墨通着話,卻沒擡頭再往那遙遙的燈控室看上一眼。
去貼定點的時候她終于成全了所有人對這個舞臺的擔憂,不小心在溝溝坎坎的舞臺上摔了一跤,成為在這片圍剿殺戮的戰場上第一個跌倒下去的人。
她捂着被磕痛的後腦勺躺在溝坎之中,眼前光景變幻,耳中聲響扭曲。她眨眨眼睛,終于在人影中看見了林司墨。
那時大家穿着一樣的黃金子地班班服,深藍西裝如夜幕中的大海般連成一片,但她偏偏好像只看見林司墨,只望進那雙深邃的眼眸。
葉姬星看着他說:“你下來得好快。”
衆人似乎皆看林司墨一眼,後者俯身扶着她的肩膀坐起來,額角的汗和慌亂的眼神都沒來得及遮掩,他輕碰了下姬星的後腦勺,口不擇言地回應:“我以後會更快些。”
在你墜落之前,來到你身邊。
葉姬星悄悄把那次摔跤稱為“丘比特之摔”,因為那次後她就莫名開了竅。
晚自習時她趴在桌子上刷題,林司墨手肘不小心蹭了她一下,她都要神魂出竅三分鐘,直到林司墨用筆尾戳戳她的小臂,在夜色的寂靜中輕聲問:“不會做?”
“誰不會了?”葉姬星直起身子,晃動手腕畫上一條輔助線,“我在想有幾種解法。”
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化,因為她從未幻想過他們未來可以成為情侶或愛人。
林司墨是林家這輩唯一肩負責任的人,以後會成為林家家主和朔華董事長,即便卓絕如他不需要婚姻作為更上一步的臺階,他也理應和更傑出優秀的女性結合。
葉姬星夢想中的未來,是在另一個城市朝九晚五,買個兩室一廳的樓房,和媽媽一起生活。
他們的未來裏太難有對方的位置,所以最好緘口不言。
偶爾也有不甘心的時候,變成絕望瘋狂的蘩漪、痛苦折磨的愛碧、癡情癫狂的莎樂美……
如雷雨般轟轟烈烈一場,最後化為灰燼,被現實生活中的夜風一吹,那滾燙的溫度剎那間便消失殆盡。
得知葉姬星的戀慕,是在《姹紫嫣紅開遍》的最後一天。
林司墨聞言那麽詫異,下意識握姬星的手,不自覺用了些許力氣,下一瞬因她的痛呼而放開。
葉姬星的手心有幾處傷口正在流血,已經将深棕色的圍巾一角都染成暗色。
她神情痛苦,漂亮的面孔如朵搖搖欲墜的殘花,她最希望能和林司墨在《姹紫嫣紅開遍》之後繼續做朋友,最起碼也要好聚好散。
但他們都與對方喜歡的那個人如此不同,以至于在一段本如此親密的關系中橫空砸出一道天塹。
“結束了。”她輕聲說。
《姹紫嫣紅開遍》,這個漫長的寒假,她的幻想,她年少時分的戀慕,全部結束了。
25歲的葉姬星在戀綜別墅中起床,她今天起得晚了些,林霜白已經在洗手間裏洗漱了。
她聽着水聲摟過來爪爪,摸出手機後刷了刷社會新聞,确定林司墨沒連夜把季邊左暗殺之後松了口氣,爬起來給自己灌了半杯水。
明天就是戀綜第十天,要進行第一輪心動告白。葉姬星下樓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別墅裏蔓延着股尴尬的氛圍。
《玫瑰獎賞》已經快進行了三分之一,除了青鳥組這一對兒每天關系都變幻莫測,其他人基本上都處成了朋友。
關系甚好,很聊得來,無論男女勾肩搭背。詭異中透露着和諧,融洽裏滲透着離奇。
昨天晚上嘉賓們一起合作從導演組手裏贏宵夜,團結一心自我犧牲,把彈幕都看燃了,紛紛表示:“有生之年,竟然從戀綜裏看出了團魂,淚目。”
所以讓這麽一群人明天跟異性“心動告白”,他們今天從早就開始小心翼翼,透露着大冒險要跟兄弟表白的視死如歸之感。
“我倒覺得這樣挺好的。”今天輪到葉姬星和林司墨兩人做飯,前者從貨架上拎下來一瓶酸奶,交給後者檢查保質期,順口說,“從朋友做起舒服很多。”
林司墨低頭看着标簽問:“是麽?”
旁邊的導購員看着擡頭看着林司墨英挺的眉眼,鼓足勇氣顫着聲說:“先生,這個牌子出了新品,在這裏,含糖量更低些。”
林司墨矜持地點了下頭,然後把手裏姬星挑的那盒放進推車裏。
葉姬星掃了他倆一眼,心裏罵了林司墨一句“花孔雀”。
他今天越發孔雀開屏,穿了身Seaport的超季,青綠開衫和大戗駁領西裝,整個人淩厲倜傥過頭。葉姬星出門前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半天,最後問:“聽說它家會員不介意的話明星可以借,能幫我家小孩兒打聲招呼麽?”
林司墨眼底笑意瞬間消失不見,開車一路上沒跟她說話。
直到方才葉姬星和攝像老師聊天,他勉強開了下尊口,算是他單方面的象征冷戰結束。
眼看葉姬星要被自動回彈的冰櫃門碰到腦袋,他伸手攔了下,門推着他的微涼指節碰了下姬星的額角。
葉姬星這才站直,下意識摸了摸被蹭過的額頭。
林司墨擡了擡眉眼,從冰箱裏拿了幾盒冰淇淋:“你朋友多麽?姬星。”
葉姬星聞言擡頭瞪了林司墨一眼,以為他還在生氣,所以故意讓自己難堪,結果對上後者平靜深邃的目光,才低頭抿了抿唇:“只有你們。”
她少時除了他們外就鮮有朋友,上大學後一直住在校外,同學關系越發疏離。
平時愛找她聊天的除了樂眉他們,只有公司裏幾個膽子大的藝人小孩兒,有時還只是硬着頭皮求資源。
她晚上睡覺前會檢查聊天欄,有時也有看完演出分享欲爆棚的時候,最終卻只能在朋友圈分享一首歌。
“很寂寞吧。”林司墨垂眸,看了眼她扯着袖扣的手指,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童年時他們還經歷過姬星比司墨更高一些的階段,他們天真爛漫,用擁抱安慰彼此。
後來年歲漸長,司墨如松柏般長成,姬星如藤蘿般生發,宣傳照都不會再讓他們如孩子般拉起手。年歲和性別形成的距離中,林司墨用輕拍代替擁抱,輕拍她的腦袋或肩膀。
許多經歷,會讓一些小動作附帶上情緒意義。
葉姬星驚訝地發現這種意義如今竟還有效,她心情稍霁,心中思考的問題卻因這個發現而更撲朔迷離起來。
“姬星。”林司墨又不動聲色地往購物車裏放了瓶昂貴的果酒,修長的食指敲敲她的肩,“你明天選誰?”
葉姬星轉頭看他,懷疑他之前在國外學了什麽讀心攝魂的魔法。
“這種事怎麽能告訴你。”她皺着眉說,“節目不要懸念了?”
“別皺眉。”林司墨輕戳了下她的眉心,“我來不是為了讓你焦慮的。”
葉姬星聞言小心道:“那我明天要是選別人……”她看着林司墨好似如常的笑意收了聲,轉身往生鮮區走去,“算了,關你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