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熱紅酒
第23章:熱紅酒
葉姬星當天下午跟節目組請了三個小時的假,開車回集團開了個會。
她喝着咖啡看着報表頭腦發暈,轉頭讓助理小桃幫忙加點糖,後者瞪着眼睛愣了半晌,然後才匆匆接過咖啡杯跑去接了。
“本來不是說線上會議麽?”計嘉梧計總裁頂着一頭金毛姍姍來遲,在她側手邊拉開椅子脫下風衣,花哨的香水味讓葉姬星眉頭忍不住跳了跳。
“出來透透氣。”葉姬星點頭拿過小桃加過糖的咖啡,輕抿一口後眼神掃過落座的衆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一旬未見,公司員工們的膽子好像都大了些。她平時開會就喜歡早到,除了計嘉梧外踏進辦公室的人都安靜肅穆。
如今倒好,已經敢一邊偷瞄她一邊竊竊私語了。
葉姬星對這樣的場景有點無奈的谙熟,因為當年電視臺的工作人員都很喜歡這樣嗑他們的cp。
計嘉梧打量着她的眉眼,忽然反應過來,發出一聲揶揄的長嘆,意有所指地越過她問:“小桃,你最近追綜藝沒?”
小桃用電腦捂着半張臉,對着計嘉梧眉眼彎彎,發出嘻嘻嘻的詭異笑聲。
葉姬星:“……”威嚴不在,她氣得深呼吸兩次,然後終于扯了扯袖子,揚聲道,“開會!”
會議開完,一衆人等終于在葉董的威壓下恢複了以往的蔫頭耷腦。
葉姬星心裏冷哼一聲,喝完最後一口還溫熱的咖啡,掃了一眼時鐘後暗叫一聲不好。
她輕咳一聲:“還有什麽別的要彙報麽?”
高管們連忙搖頭。
計嘉梧捂着眼笑了會兒,然後拍了拍神情木然的葉姬星:“好了,放過他們,我請你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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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下午三點,計嘉梧打電話叫醒了正在家裏補覺的酒吧老板朋友,給神情冷淡的葉董點了杯莫吉托。
身為這些年在葉姬星身邊待最久的人,他其實很熟悉這張面孔露出這副表情,這其實代表她在思考。
但葉姬星對藝術市場觸角敏銳,做決定更是幹淨利落,這副神情很少長久停留在她的臉上,馬上又會被那種空洞的溫和笑意取代。
不過計嘉梧喜歡看她沉默認真而不近人情的臉,讓他回憶起小時站在積木上指揮大家演戲的小葉導演。
“來聊聊。”他放下手裏的熱紅酒,搭了下葉姬星的肩,“被司墨煩成這樣?”
“嗯。”葉姬星肯過來就是答應了要聊聊,故而坦率說道,“……也不算是,我只是很混亂。”
“哪裏捋不清楚了?”
“從頭。”葉姬星摁了摁眉心,“我搞不明白林司墨想要什麽。”
想跟她談戀愛?林家家業終于把林小少爺逼瘋了麽?
暫且不說她本人如何,林家世代赫赫揚揚,一向重視家風名譽,最起碼那群從政的旁支不會想要季家如此不名譽的私生女作當家的主母。
林司墨性格嚴謹深沉,縱然面對葉姬星有時的确莫名帶點瘋勁,但畢竟責任在身,不應瘋得這麽徹底。
“我倒覺得這不重要呢。”計嘉梧給她盛了碗被紅酒煮過的蘋果片,聞言說,“暫且認定他就是想和你談戀愛,且他的處境想法都不重要,你本人是怎麽想的?”
“……我?”葉姬星聞言怔了下,手中吸管讓杯中碎冰發出泠泠的輕響。
她皺眉想了想:“我以前喜歡過他。”她那時瘋得厲害,喜歡林司墨的從容和穩固,像是一顆搖搖欲墜的星辰戀慕永恒的太陽。
“嗯嗯,我後來知道這事了。”計嘉梧問,“那後來呢,忘了?”
“……倒也沒有。”她後來忙得飛起,沒空談風想月,但夜深噩夢盈心時,總會想起林司墨來。從他作為“蒂蒂爾”保護妹妹的背影,到他陪伴在床側看書的眉眼,或是昏迷前看見的那張焦急的面孔……
“我對他有種不理智的信任。”葉姬星繼續說道,當年葉攏江都能頃刻間變成噩夢,楚淩珍也能變成夢魇,“當年雖然被他吓了一跳,但還是覺得他不會害我。”真是離譜。
“當年到底怎麽回事兒?”八卦的心情超越了對朋友的關心,計嘉梧啧了一聲,“當年我就應該忘記內心的悲憤蹲在門口聽牆角。”
“你是該。”葉姬星冷笑一聲,“當時林小少爺就聽了咱倆的牆角,雖然不是故意的。”
那天《姹紫嫣紅開遍》首演順利結束,播出了十年的整個綜藝也正式宣布停播,謝幕整整一個多小時,謝幕完衆人不肯離場,觀衆、嘉賓和工作人員全都哭成一團,又在劇院裏面待了很久。
回電視臺時已近黃昏,葉姬星早已收拾好宿舍行李,沉默着獨自前往教室收拾東西。
她正撫摸着六人合照相框上的青鳥發卡發呆,手心的血滴在青鳥的尾羽間,計嘉梧帶着一束黃色郁金香興致勃勃地過來找她,驢唇不對馬嘴地說了一長串話。
葉姬星心不在焉地聽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竟然是在表白。
“抱歉。”她從小便在造神與毀壞中間,對別人的傾慕帶有種寡淡的忽視,但計嘉梧坦率真誠的話語讓她心情很好,她真誠地回應道,“你是很好的人,嘉梧,你會有璀璨的未來和非常愛你的人。那個人不是我,我沒有力氣喜歡別人。”
當年的計嘉梧橫沖直撞,并不知道如何争取,再三确定了葉姬星不願給他一個機會後,垂頭喪氣地拿着那束黃色郁金香離開了。
他在門口遇見了林司墨,卻什麽都沒想,只是無精打采地打了聲招呼。
計嘉梧少年心性,缤紛的生活很快沖淡了他的郁結和少年愛慕,然後他才後知後覺發現:曾經最親昵的林司墨葉姬星竟彼此一言不發了起來。
後來才知道問題在他表白之後的那次談話上。
計嘉梧單純又重情,是其他四人中花費了最多心思勸和的人,那時林司墨已經出國,葉姬星也進了深山老林裏的劇組。
他為了他們不惜國內外奔波數次,可惜兩個當事人似乎剎那間不再是他昔日的玩伴,目光固執地越過他看向未來和遠方。
“林小少爺有時是自我了些,他不知道怎麽喜歡別人。”如今的計嘉梧還在勸她,神态語氣都一如當年,“但全天下他連林叔叔白阿姨的話都不聽,卻會聽你的話啊。”
葉姬星卻和當年的沉默不同,酒精讓她在微醺中開口:“他大概沒做錯,嘉梧。”
計嘉梧微微一愣。
“那年到如今,做錯事情的可能都只有我。”葉姬星閉着眼睛,逼退太陽穴的疼痛,“我繼承了楚淩珍的懦弱,葉攏江的自私和季邊左的傲慢。”
“自從楚淩珍死後,我再未自洽,永遠做錯事,永遠恨自己。”
他們總是問自己要選誰,可這廣闊的世間,她配選擇誰呢?
夜色緩慢下沉,葉姬星叫了在家歇業許久的司機,先把計嘉梧送回了他家,然後在後座摁着眉宇,等司機把她送回戀綜別墅。
她搞不明白自己跑出來喝一場幹什麽,忍着頭痛在心裏罵自己。
“葉董。”司機在別墅門口停下車,下來給她開門。
葉姬星攏了攏計嘉梧的大衣,熱紅酒的後勁讓她稍微有些眩暈,出門時不由晃了晃。
“多謝。”她躲開司機下意識扶她的手,谙熟地笑着點頭道,“麻煩了,回去吧。”
“是,葉董。”司機看着她在攝像頭的簇擁下回到那座富麗的別墅裏。
林司墨正幫負責衛生的葉姬星收拾完了桌面,換了身衣服,坐回客廳唯二的真皮老板椅上處理工作。
雖然不爽居多,他還是聽話地讓助理給Seaport高定打了招呼。
這時大門打開,葉姬星披戴着外面的風和溫度而來,面色透着嫣然的紅,眼神卻冷淡厭棄,目光觸及林司墨後卻怔了下,她扯了扯嘴角,意識到對方是林司墨之後又放棄了。
後者果然起身走過來,身上還帶着某款香水的前調,悶悶的廣藿香包裹她,寒意慢慢飄散而盡。
“和嘉梧去喝酒了?”他瞥過姬星身上的風衣,碰了碰她發紅的臉頰,動作溫柔親昵,語氣也輕下來,“怎麽不開心,喝得不盡興?”
“誰能讓我喝盡興?”葉姬星偏頭躲開她的手指,眸光卻能觸及林司墨停頓一秒的手指。
她頭疼得想發瘋,渴望又拒絕的觸碰,戀慕又疏遠的人,她如此違心,所以時時刻刻被拉扯。
“有點頭暈。”她對瞞過林司墨并不抱有希望,所以坦誠道,“我回去睡會兒。”
“好。”林司墨收回手,“我陪你……”
“我已經不是小孩了。”葉姬星轉過身,“晚飯拜托你。”雖然她本來也幫不上什麽忙,“回頭我頂你一天。”
“不用擔心這些。”林司墨拍拍她的後腦,“去休息吧。”
葉姬星低低應了聲,上樓睡覺去了。
酒精和頭痛催人入眠,葉姬星躺在被子裏,手腳還發涼,只能蜷縮着依賴小小的爪爪。
爪爪年紀大了,皮毛都已毛糙許多,面對把她吵醒的主人,在被子裏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它以前蹭人很用力,被觀衆調笑說“爪爪的愛力氣很大呢!”,而且活潑好動,去打疫苗時整個電視臺的人都抓不到她,如今卻終于虛弱乖巧起來。
葉姬星夢見她和林司墨撿到它的那天。
那天下着大雨,那天的小組長林司墨點了葉姬星陪他一起出去拿加餐。兩個人穿着雨衣,在攝像機的跟随下手拉手去電視臺外面的甜品鋪。
那時還在排練《青鳥》,《青鳥》之中狗是好人,貓是反派,所以他們看着這只濕噠噠的小貓,有些天真的猶豫。
那時小姬星膽子很大,她蹲下去摸了摸,然後震驚地說道:“好軟,還是熱的。”
林司墨嗯了聲,蹲在她旁邊摸了摸小貓微弱起伏的肚腹。
小貓睜開眼睛看他們。
這只小貓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暴雨天氣裏像是籠罩着霧色的漂亮石頭,那時林司墨便覺得和姬星的眼睛很像。
在寒冷的天地之間,這只受傷生病的貓咪這麽軟這麽暖,在孩子因暴雨而灰敗的視線裏,它因此而珍貴可愛。
所以他們救治收養了它,養在電視臺裏。
小家夥雨露均沾,是電視臺工作人員的團寵,但最愛的終究是他倆,上課時大搖大擺走進來蹭他們;當他們演戲吵架時,它奓着毛大聲勸架。
樂眉會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把她抱到懷裏安慰:“好啦,你爹地媽咪沒在吵架。”
剛養她時,恰是小孩子占有欲很濃烈的時候,為了張揚姬星司墨的地位,他們一直自稱爸爸媽媽,後來年紀漸長,雙方都很少再提起這個稱謂。
乍一聽聞,葉姬星再演不下去,拿過林司墨遞給她的劇本,去敲樂眉的頭。
可如今爪爪也要走,她如此認真地養它,但它的遇見和離開,還是只能遵照上天安排的劇本。
快到午夜時,到點入睡的林霜白搖醒了她,奉林司墨之命送來剛熬好的鹹粥和蜂蜜水。
葉姬星端着去陽臺吃飯,看屋裏燈光暗沉下去。
她慢吞吞吃着粥,直到溫暖的食物讓她神思複蘇起來。她理了理亂糟糟的頭發,發消息給計嘉梧:“你有□□門路麽?”
計嘉梧大概也是這個時間爬起來找吃的,面對她一本正經的喪心病狂言論發了滿屏的問號。
葉姬星連忙把手機調成靜音,不滿地啧了一聲,随口安撫道:“開玩笑的,我都入黨了怎麽能幹這種事。”
計嘉梧驚魂未定:“你大半夜哪來的殺心?”
“我思考了一下:自己做什麽不用受折磨。”葉姬星吸了一口蜂蜜水,甜味讓她冷靜些許,“答案只有一個,就是幹掉季邊左。”
對話框那頭的計嘉梧輸入了一會兒,最後猶豫道:“也不是不……”
“開玩笑的。”葉姬星梅開二度,繼續說,“我只是覺得,最大的症候還是在他身上。”
“的确,那不如……”
“算了。”葉姬星嘆了口氣,深沉的夜色吸食她的恨意和痛楚,“司墨說他快死了。”
“季邊左快死了?”計嘉梧聞言也是一怔,他最近在季家花了不少心思,竟也未得知這一重大新聞。
“你也不知道?”葉姬星吃掉最後一口粥,“必有古怪。”
“司墨告訴你的,那應該不會有錯。”計嘉梧猶豫道,“現在季家掌權的不是他,我沒查到倒也有可能,我回頭再查查。”
“随便吧。”葉姬星方才的恨意萎靡下去,又覺得荒謬起來,“提起來就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