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目粟

目粟

1.

欲,是無法克制的。

目粟喜歡上一個小偷,小偷偷走了她的花簪耳墜。小偷以為她睡去,她卻醒着,安靜的觀看着小偷将她閨房中的所有物品洗劫一空。

第二日清晨,她穿戴樸素的到衙門報了案,她能清楚的說出小偷的身高,八尺七寸。借着月光,她還觀察到小偷劍眉與耳垂之下各分有一顆細痣,目光犀利之中又帶柔情,丹鳳眼。

“你既觀察如此仔細,為何不再小偷走後前來報案?”

“我怎麽能确保他是徹底走了?我得在保證自己生命得到安全以後,才能想到你們官府之事。”

“從你的話語之中,可看不出你的恐慌。”

“我既平安無事,又何來後顧之憂?只期望你們能将小偷緝拿歸案。”

“還請你放心。”

依據目粟提供的信息,小偷很快被緝捕,衙役請她前去指認。當她看着小偷的臉,是熟悉的面容,但她卻否定了。

“你當真瞧看仔細?”

“我既能如此準确無誤的說出他的身體特征,又能認不是他?我說了不是,那就不是。還請放了這位無辜之人。”

“你再回去想想,其餘的我們在做定奪。”

“我已經确定,再沒這個必要。”

面對她的強勢,官差也只能選擇妥協。而她本意也确實不在立案,只是簡單的想要依靠衙役的能力尋找到小偷藏身之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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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她也有了小偷的蹤跡,自然不必再麻煩衙役的“多管閑事”。

當小偷被無罪釋放,她也早早等在門口,跟在小偷身後,洞察一切的小偷也停下腳步,開始了與她的對弈。

“我猜,你是認識我的吧?”

“我想你對我也并不陌生。”

“所以,你為什麽不指認我?”

“很簡單,因為我愛上你了。”

“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這世間多少可笑事,再多一件又何足為奇?”

“既不足為奇,你說說看?”

“或許是前世今生債。夜黑,伸手也不見五指,我看不清你,甚至連你是何具模樣也不知,可我還是義無反顧的愛上了你,哪怕我們從未有過一語。當我在公堂之上第二次見你,這也讓我更加确信,我是喜歡你的,也能第一眼認出你。”

“既是前世今生債,你又如何知道,那是喜歡,而不是恨?”

“恨也好,喜歡也罷,我既然有了悸動,我就想知道其中原因。”

“所以,你并不是喜歡我,而只是想要探求。”

“不,我并不會這樣認為,因我不是一個捕快。只是我想,它既然存在,必然有其意義。”

“啐,你們這些官家小姐還真是有趣。實話告訴你吧,我早已有了妻兒,你也不必對我糾纏不休。”

“嗯?這很重要嗎?”

“怎麽不重要?”

“是嘛,我還以為一點也不重要。既然重要,那麽,你又為何要行如此茍且之事?”

“你是指偷竊?”

“或吧,我認識你不深,也只知你一件。”

“我想其他的你也不必知道。”

“事情嘛,總是一件一件的。就像人學走路,也是一步一步的。能做到一步登天的,也僅僅是對無能為力之事的無限誇大。”

“嘁,什麽一步登天,只是無聊的習慣罷了。”

“是不能改變的嗎?”

“人能保證身上沒有任何一處痛癢嗎?。”

“那麽,你愛你的妻兒嗎?”

“為什麽不愛?”

“可你的行為已經告訴我,你不愛他們。”

“我什麽時候告訴你?”

“你剛剛難道不是在對我訴說愛慕之情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的偷竊行為是無法克制,就像老鼠一樣,是與生俱來的。而我對你的愛也是無法克制,就像共生關系,是生存與生存,欲與欲的糾纏。”

“可我并不認識你,同時我也并不愛你。”

“歲月悠悠,春秋更疊,情愛之事,快如滄海桑田,慢如以日為歲,誰又道得清,說得明呢?”

“什麽意思?”

“你當我是人,而我當我是珠釵。”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我會克制的。”

“從一開始,這就是注定的。”

“我不信。”

“你有見過離開水的魚嗎?那是他們生活的地方,也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地方。”

“我可以依靠自己的雙手去勞動。”

“多少年了,為什麽你現在才想到呢?或則說,你嘗試過,但是否都以失敗告終,所以你又重操舊業呢?”

“子不知魚,你又如何知我。”

“是的,我們沒有評判任何人的标準,只有魚自己知道是快樂還是憂傷。那麽,我們來賭一下吧。”

“怎麽賭?”

“你去自首,将你從小到大的罪行複述一遍,我會極力擔保你出來。”

“我憑什麽信你?”

“你本就不應該信我,你應該信的是欲。如果那時,你所引以為傲的謀生本事還是沒有用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時。那麽,或許,我也能克制自己對你的欲,而如魚般的脫離水死去,亦或是徹徹底底的離開你。”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2.

小偷确實說到做到,而目粟也信守承諾。

小偷列出萬條偷竊罪狀,目粟也傾盡萬財擔保。

“我既言出必行,你也應該言而有信,為什麽還要跟着我?”

“我并未跟着你,我只是想要見證一下,洗去鉛華的你,是否會再次陷入泥潭,是否真正戰勝了欲。”

罪惡滔天的小偷受人打罵受人欺辱,一一沒有還手。

被以為徹底清白的自己,可以重活一次,即使傷痕累累,依舊激動不已的趕往家中。

黯淡無光的茅屋,之間淋淋鮮血與妻兒的慘死。

他難以置信。

“為什麽會這樣?!”

“我曾遇見一個乞丐,他向我訴說,有一個小偷,偷走了他的家財萬貫,所以,他才淪為乞丐。你也應該明白,當你說出自己的罪行時,就會有上門報仇的人,這是無可厚非的。你說你不能愛我,是因為你的妻兒,也因為你的過往,可現在完全不同了,你徹底擺脫了所有的顧慮,難道這樣還不足以證明,是因為欲讓我們産生愛嗎?”

“你這個瘋女人。”

小偷怒目圓睜,通紅着雙眼,面目猙獰的撲倒目粟,死死掐住她的脖頸。

她卻一臉平靜。

“我從來都很明确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你真的認為我瘋嗎?可是,造成一切的難道就是我?我從來就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什麽,我也不知道你曾經的往事,我只知道,你偷走了我的珠釵與耳墜,我也僅僅知道如此而已,其餘的,都是你在說,你在訴說。”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殺了你,殺了你。”

小偷惱羞成怒,目粟臉色漲紅。

“咳咳,你真的覺得你應該殺了我嗎?不要傻了,何不替你的妻兒報仇殺掉乞丐?我可以告訴你地址,他藏在一座破舊的寺廟裏,是我叫他藏在哪裏的。你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聽話嗎?因為也是欲,是無法克制的。我告訴他,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是其誠惶誠恐,不如勇敢面對。如果他有能力殺了你,你也解脫了。如果他沒有能力,你也不必躲躲藏藏。既解脫了乞丐身份,又解脫了逃亡生活,何樂而不為呢。你要去嗎?”

3.

風雲劇變,小偷沖到寺廟與乞丐扭打在一起。

舉起燈盞殺了乞丐。

瞬時,衙役也紛紛趕到,抓捕了小偷。

小偷無話可說,但求一死。

官差下令斬首之際,為乞丐送訴狀紙的目粟,又在公堂之上為小偷辯解。

“乞丐先殺他妻兒,他也只是以命抵命。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一笑泯恩仇,就此結束這一場因果報應。”

小偷淚流滿面的懇求衙役殺了他。

可目粟還是憑借她的三寸不爛之舌與她的家世。

小偷無罪釋放,漫無目的的游走在街頭。

“你還是沒能走出自己的欲,你還是偷走了別人的人生。就像我一樣,我愛你。”

小偷已經徹底瘋癫,萎靡不振,沒有半點求生欲望。

來到頹圮的寺廟,靜靜坐于一角,蛛網纏身。

“欲,什麽時候才是終止呢?”

“沒有終止,就像我愛上你一樣,從很早很早以前就開始,一直持續到至今。”

小偷知道,即使他今生逃避了,來時必然還是會重蹈覆轍,唯有這一世斬斷,他也才能真正榮獲新生。

就像他與乞丐的前因後果,因果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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