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明大人
神明大人
1.
“你聽說過鬼謀？”
“那是什麽東西？”
“那不是東西，是一個組織，亦或是一個人的稱呼，因為是連接人與鬼與神之間的媒介，所以人們習慣将其稱為鬼謀。”
2.
或許在等等，少爺便可明媒正娶的娶到他心中的阿玉，沐老爺也不得不屈服。
也只能是造化弄人，一屍三命。
是夜。
星稀月淡，風很靜。
一陣煙花爆竹過後，熱鬧非凡的街道瞬間變得空空蕩蕩，阒無一人，漆黑一片。
飽足醉酒的人們也在一聲聲笑談戲耍中昏昏沉沉的入了眠。
嘴角還是抑制不住的上揚着，回顧着不可思議的一幕，卻也不得不說，是個十足的“美人”，正如打竹板口中直諱所言。
一對佳人合卺掀蓋頭，驚得衆人笑。
城中安詳靜谧，城郭外卻是受驚騰飛的鳥鳥，啼叫盤旋着，兩雙黑色眼瞳，俯瞰着地面。
一盞盞紅色燈籠在林中若隐若現，人們的叫喊聲此起彼伏，于似乎在急促的追趕着什麽，雜亂的踏着腳步，往着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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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
吭哧吭哧聲混響在林中。
珉麇緊張的一手拉着繁重的裙擺，汗漬染了掌心，臉容滿是驚恐，一手慌亂的扒着雜草，枯枝。
即使磨破了皮，血止不住的流淌着，也只得馬不停蹄的逃跑着，渾身顫抖，汗流浃背。
慌張的回望着，發髻被枝桠勾得毛亂，珥珠，簪子，步搖不知何時掉落。
後面仍是持刀追趕的官兵。
雙眼布滿一條條血絲，淚水顆顆飽滿滑落，舊的淚痕又被新的淚痕覆蓋，反反複複，沒有窮盡。
只因此時此地的她，除了逃跑，毫無他法，前路迷茫，枯枝滿地，一棵棵參天大樹成了阻擋着她的去路。
然而，即使沒有它們，她也根本不知道像她這樣無家可歸的小人物可以向誰求助。
腿也軟了，人也快沒力氣了。
最終，即使她再怎麽咬緊牙關，嘴皮破裂，染紅雙唇，雙腳也再也繃不住，而且本就瘦弱的身體也吃不消。
頭在持久的顫栗，膽怯中越發昏沉。
當再次落腳時，雙眼迷糊一閃，明明可以踩實的，卻踏了空，整個人重重的摔下坡體。
追兵聽見一聲一聲滾落的重物聲音，速度也逐漸加快了。
珉麇驚恐的看着自己，枯枝插了一身，裙擺紅了，伸手一抹，臉也毀了一半。
還是不得不疼痛極速的捂着傷口，想要再次爬起來時，嘎吱嘎吱聲一響。
紅色燭光映照，已是把把寒光利刃架在脖子之上了，一張又一張陌生的面孔包圍着她，怒斥着她。
一時幹燥的眼睛，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混着血流淌在手上，想發聲求助，喉嚨碰刀出血。
她是那麽的無助，那麽的弱小，那麽的疼痛，她從來沒有這麽的疼過，渾身上下都是傷，一靜下來，全身都是淩冽刺骨的疼痛。
恐慌的看着一個個突然間變成地獄惡魔的官兵，要将她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一個人無依無靠也習慣久了，現今，又有誰能證明她的清白呢？
她癱軟的跌倒在地，望着身上被迫貼着的一張張黃色符紙，似個怪人般的活着。
“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捂着頭，撕心裂肺的吶喊着，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人人都認為她因嫉妒殺了人。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沒有，她沒有，她連踩死一只螞蟻都害怕，又怎麽敢殺人呢？
當聽見書童馮井玉與沐府公子阿彌大擺宴席的消息時，她只是心中充滿埋怨。
她想不明白，如果阿彌真的複活了，為什麽不來找自己。
明明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們拜過天地，即使是一場冥婚，她也是沐老爺承認的人，可他為什麽要把她置為衆矢之的地位呢？
她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不自由的人。
曾經，她也可以選擇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幸福，她也像一位無知的少女，在夢中幻想過自己的新郎，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
可就是因為她長了異于常人的雙瞳，也就是道士口中胡言亂語的陰陽眼。
可以連通陰陽兩界，就是這樣一個胡謅。
同時也是道士出于對她的報複心理。
一次道士瞧見她碗有一些白花花銀兩，瞬間打起了壞心眼，表面投錢，實則偷錢，手剛要掏出，便被她給抓住。
她罵道士沒良心，瞎子的錢的也偷。
瞎子？道士一把扯下眼帶，她受光的遮了一下眼睛。
原來是個眼瞳眼，難怪得這麽晦氣，呸。
就是在與道人這次不愉快的交涉中，她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是的，從未有人見過，一個肮髒不堪的“盲人”乞丐，需要媒婆來說親，也無人不羨豔，妝奁的價值連城，無人不震驚，所嫁之人是沐宰相公子阿彌。
阿彌是城中少有的俊郎公子，貌比潘安，為人也謙謙有禮，待人和善。
出門的車辇上，總是擲滿各類水果，花環，畫卷，媒人也曾踏破門檻，卻都無功而返。
在擁擠的人群中，她也曾有幸見公子阿彌，可她也只是癡癡的貪上一眼，從未有過非分之想。
他就像一幅神仙畫卷，供着人們欣賞，一飽眼福。
當她坐在巷口為接下來的生活發愁時，媒人向她來說了親，說着所嫁之人是沐府公子時。
她好像聽見了一個謊言，嘻嘻的搖着頭，不敢言說一句，擔心犯了沐府的諱。
媒婆認為她嬌羞，一把拉起她，将她推上了轎子：“轎子也擡來，了妝奁也一排排的都是，還騙你不曾，與其當個坐吃等死，不如把握機會，抓緊時間過好這後半生。
“那沐府公子，人人可望而不可即，偏偏選中了你這個臭要飯了小妮子，你還不樂意，這不是自讨苦吃嘛。”
轎子搖搖晃晃的趕着路，他剛探出頭來，就被媒婆死死壓了回去。
她想不明白，怎麽着急幹嘛呢，不一會兒功夫她就被送到了沐府。
一堆仆人将她拉進屋中，替她梳妝打扮，在交談中，她才漸漸得知，沐公子阿彌已經慘死，只餘下一具死屍，一口棺材。
道人一拂塵扇在她的臉上。
“你要去哪裏？你可知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別人想求都求不到，你可得好好謝謝我，這可是天王老子送給你這個乞丐的大禮。”
她哪裏知道死的呢？臉上只有驚恐，道人在她的身上，臉上，發上都貼了道符，還別說，确實有一番姿色，哈哈哈哈，以後有你好吃的。
她被衆人死死壓住，跪撲在地，與紙人拜了堂，又送阿彌入了墳穴，每一步他都參與其中，她也知道馮井玉藏進棺材。
她只能聽話的走進公子阿彌房中，依照沐老爺的要求，替換上衣服，否則她又會被毒打一頓，在被仆人粗魯的敷上厚厚的粉，疼痛感也可想而知。
當時的她已經無比的确定，阿彌已經死了，身體已經沒有了體溫。
她替阿彌換好喜服，摸着阿彌的臉，詢問着他，是否承認我這個新娘。
她聽過一個他的故事，人們都說你不喜姑娘，那你爹為什麽要找我呢？
都還沒有聽你說過一句話，就成了一個寡婦，好笑吧。
她留着淚水，哭訴自己該怎麽辦，自己該怎麽辦。
她見着有人而來。
他就是你喜歡的人嗎？憔悴，枯瘦，像一個一個瘋子。
——砰——砰——砰——
煙花一束一束升上頂空，爆竹聲聲。
今天是馮井玉大喜的日子。
她不知道馮井玉是向什麽妥了協，會在阿彌去世的第二天，在大街上狂發着喜帖。
明明昨日還願與阿彌同生共死。
時間真的會讓人遺忘一切嗎？
直到馮井玉掀開了新娘的紅蓋頭。
或許，她早應該猜到。
馮井玉死也離不開阿彌。
那麽。
他要娶的人也應該就是少爺阿彌。
可這是為什麽呢？
她可笑的盯着自己身上的符紙。
自她答應沐府的聘禮，也就意味着，她再也不能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
來這裏也只能偷跑出來。
在人們眼中，她也算不得一個正常人。
她何時成了乞丐，她已經快記不清了。
她向太多人乞讨過了。
酒席漸漸散去，馮井玉也趕了所有人。
她躲在桌布之下，她想單獨找阿彌說一句話，問他是否承認自己這個妻子，
如果承認的話，同她離開，如果不同意，給她一封和離書。
她這樣的人從來就是恬不知恥，可是是一個規矩的人。
不用猜，她也知道結果，或許她也想像他們一樣，找到屬于自己的如意郎君。
她透過紙窗，看見馮井玉半蹲着，将頭靠在阿彌雙膝。
“少爺，阿彌，我真的太幸福了，太幸福了。”
阿彌低着打探着膝蓋上的這個人，馮井玉粲然一笑的一把抱住了阿彌少爺。
“我知道，少爺也是記得我的，少爺，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少爺。”
馮井玉本以為又是自己的自欺欺人。
她看見了阿彌嘴角吐出綠色的液體，身體也軟化了，倒在了馮井玉懷中。
女孩告訴過他，即使阿彌活了，也只會是一個怪物。
她只是借住了妖螳體內轉化機制，但阿彌也會沾染妖物的體質，人與妖在不純的結合之下，也只是一具空殼，沒有意識。
最終結局也只是死亡，她之所以這樣做也只是完成自己的任務。
問他是否需要三思，他也許若過女孩，他會在完成兩人婚禮後，一起赴黃泉。
一天的時間也遠遠的足夠了。
如此決心，女孩也不想阻止。
“阿彌，謝謝你，以後，永遠，我們都再也不會分開了。”
他好後悔為什麽不帶着阿彌一起出逃，就可以一起浪跡天涯。
馮井玉見阿彌如此痛苦的吐着血，抽搐，用刀一起刺向了彼此心髒。
他沒有想過在死亡逼近的那一刻，阿彌會回一句好。
馮井玉不知道是對于那一句話，但是阿彌并不是軀殼，淚水止不住的流淌。
馮井玉殺了阿彌，馮井玉也死了。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費盡心機得到的愛人，要以這樣的結局收場。
說着騙人的吧，如果阿彌少爺再次死去，她又要回到以前的生活。
她走向前推開馮井玉，痛恨的拍打着阿彌。
你有人愛，可是誰來來愛我。
卻在沐老爺待人沖進來的瞬間。
她——
成了殺人犯。
3.
她被關押在牢房，蓄意殺人，謀害親夫，兩條性命。
奈何她如何争辯，也沒人能相信她。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是阿彌少爺高中了，可是他早已是一具死屍。
為了掩蓋真相，她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她永遠沒有機會活着出去。
衙役叫她吃最後一餐，她沒有吃，衙役即使知道她是無辜的，但是謀害狀元郎，定然會将他們這裏攪得翻天地覆。
除此以外，在沒人相信有妖怪存在的地方，出現了阿彌少爺，更是不得不叫人警惕起來。
所以，她必須得死。
衙役勸說着她，飽死鬼勝過餓死鬼。
她吃了一口便吐了出來，哀求着衙役放她走吧，她還有還多事情沒有做。
她有好多錢，就藏在一個破廟的地王菩薩底下，哀求着。
衙役還是強行把她帶走。
她呆滞的跪在審判臺上，影子慢慢的在縮短。
令牌的聲音讓她覺得天地在旋轉，刀光閃爍着她的眼睛。
她顫抖着，哭喊着。
“救救我，神明大人！救救我，救救我啊！神明大人！！啊！！！”
在大刀倒落下了去片刻，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個人，刀也碎成了幾百片。
她膽顫驚心，眼睛紅腫的看着出現的這個人。
那人蹲下身來，眼神深邃的用手撫着她的臉，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曉為何自己會來到此處。
“是你叫我來的？”
她沒想過，在死的那一刻，能見着這樣一個溫柔的人。
在溫柔鄉中慢慢合了眼——
4.
母親告訴她，父親是一個很有情操的士兵。
她們相遇春天，那時牆頭爬滿了各種各樣的花，他住着拐杖路過這裏讨水喝，說這裏的一切都讓他憶起自己的家鄉。
母親見他有腿傷，便讓他常住了下來，休養生息，但作為條件，他必須給她說說戰邊情況。
父親毫不吝啬的說着。
不久兩人結為伉俪。
父親告訴了母親，他其實是逃兵，腿傷也是被路上的野狗咬傷的。
他以為母親會生氣，然而母親并沒有，她知道也聽得出父親對戰争一無所知，都是父親的胡編亂造。
而父親之所以告訴她，是因為父親真的要走了。
父親想要給孩子做一個真正的榜樣。
想要把戰場故事告訴母親，母親也期待着。
她們也就這樣做了一個約定。
母親告訴她，以後要找像父親這樣的一個人。
她懵懂無知的問母親為什麽？明明父親是一個逃兵。
母親笑着給她解釋，每個人都會犯錯，父親也不例外，可他願意為了我們改掉自己的膽怯，我想應該沒有像他這樣偉大的人了，更沒有人可以像他一樣值得我們依靠。
後來母親病了，身體日漸虛弱，在她熬藥過程中，母親走出門，在風中靜靜的坐着，直到死去，
她哭的傷心，又傳來父親戰死。
或許母親已經預感到，父親也不想讓母親難過。
而她就這樣成了一個孤兒。
村中豪強見他孤苦伶仃，奪了她的土地，家産，告官府也無果後，她開始了流浪生活……
待她完全醒來，身上的傷口消失了，旁邊多了件白色綢緞衣服。
她知道這不是一個夢，傷口也不可能立刻就痊愈，更何況還沒遺留下來結痂。
可無論她如何呼喚她的“神明大人”
也再找不到那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