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017/木雲木夕

府裏的下人也都聽說了今日是七姑娘的生辰,路上遇見她,都停下來見禮,道賀。

有個專管府裏花花草草的錢婆子,還特意折了新鮮的柳條編了一個小籃子,插滿園子裏新鮮的花兒,送給七姑娘。

姜錦年很喜歡,笑眯眯道:“多謝錢嬷嬷。”

錢婆子也是聽說七姑娘好了,一直想來親自看一眼,平日裏沒有機會到小主子跟前,好容易等到這個機會。

她的小孫子,先前生了一場病,高熱退了之後,智力便有些跟不上。別人都說他是個傻子,她不甘心,一直花錢給他治病,兒媳婦都跟兒子和離了。

錢婆子眼神狂熱地看着姜錦年,幾度欲言又止,恰逢四房的四個姑娘一起過來了,姜錦年便抛下她,拎着石榴紅百褶裙擺,噔噔噔迎了上去。

彼此見過,姜錦年又收了一堆禮,瓊鴉和雪鷗抱在懷裏。

三姑娘和四姑娘态度疏離,六姑娘顧堇娥牽着姜錦年的手,興沖沖往正房走去。五姑娘綴在後面,有些沉默。

文氏招呼四位姐兒喝茶吃果子,等其他人到齊,才好開席。

五個小娘子坐在明間叽叽喳喳地說話,約摸等了片刻,大房那邊的大郎、三郎、大娘、二娘也結伴來了。

一番寒暄、道賀之後,文氏便吩咐小丫頭去廚房催上菜。

擺了兩大桌,各色雞鴨魚肉,新鮮菜蔬,時令果子,糕點,應有盡有。為了湊趣,文氏還特意讓人去外面酒肆買了一壇桂花糯米甜酒,更似飲子,而非酒。

一人得了一小杯。

文氏和顧明把宴席留給孩子們,夫妻倆說了兩句場面話後,便躲去了西次間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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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也算是觥籌交錯,一群半大的孩子,都學着大人的樣子,捏着盛了金黃色香甜液體的酒杯,彼此敬酒,胡亂說些恭祝之語,眯着眼睛抿一小口甜釀。

都快活得很。

這頓飯吃了足足半個時辰,小郎君和小娘子才紛紛起身告辭,臉頰都似染上了紅霞。

小主子們吃剩下的席面,賞給了白果、瓊鴉和雪鷗等屋內伺候的下人吃。

給二郎顧戬之準備的清蒸鲥魚,一直還在廚房溫着,文氏打發小丫頭去取。

二郎的賀禮,早就打發良圖送了來。

是一盒采春齋的松子芝麻酥糖,用一個精美的白瓷罐裝了,罐口還系了一根大紅綢帶,綁成蝴蝶結的式樣。

姜錦年嘗了兩塊,很喜歡吃,給母親文氏也喂了一塊。

她早就和文氏說了,要親自送去給顧戬之,文氏也沒反對,只叫白果跟着。

早過了用暮食的時辰,姜錦年擔心他已經用了,便催白果快些。白果看着小主子兩條小短腿跑得颠颠兒的,不禁啞然失笑。

進了知柏院,良圖眼睛一亮,忙迎了上來,接過食盒,向七姑娘道謝,并道賀。

姜錦年只笑嘻嘻地問:“二哥哥、用過飯了麽?”

良圖不好說自家主子沒用飯,一直巴巴地等着薰風院送的鲥魚呢,只含混笑着點頭。

顧戬之正在書房下棋,左右手互博。

聽見動靜,他也沒擡頭。

良圖把食盒裏的餐盤端出來,放在紅木圓桌上,擺好碗筷,笑着招呼二郎吃魚。

顧戬之只淡淡地唔了聲。

良圖看了一眼七姑娘,猶豫幾息,終是什麽都沒說,悄悄退了出去,把門掩上。

姜錦年捏着自己的小指頭,遲來的酒意微微有些上頭,她呆愣愣看着支摘窗底下正專注下棋的少年,腦海裏忽然蹦出一句奇怪的谶言——

顧戬之,大亨戰神,卻折于自己效忠的君王,遭受腐刑,後成為一代短命權宦。

姜錦年瞳仁一縮,她忽然明白,自己在看到顧戬之三個字時為何會有那種奇怪的感覺了。

許是終于察覺到了小丫頭的眼神,少年擡頭看了過來。

二人四目相對。

姜錦年懵懵開口:“二哥哥。”只是她的眼眶發熱,隐隐有想哭的沖動。她迅速扭身,指着桌上的清蒸鲥魚,“吃魚。”

顧戬之不習慣屋裏有旁人在,他放下手中的棋子,緩步過來,頓了頓,清冷道:“七妹妹快回罷。”

姜錦年卻說不,爬到了繡墩上坐下,雙手支着下巴,語氣悶悶道:“二哥哥,你還沒祝賀我呢?”

少年一怔,抿了抿唇,摸了摸鼻梁,別別扭扭道:“七妹妹,生辰喜樂!”

說完便一撩袍子坐下,拿起筷子開始吃魚。

姜錦年扯出一點笑,“謝謝二哥哥。”

他特別會吃魚,挑魚刺的功夫也是一流,不出片刻,他便将一整條鲥魚拆吃入腹,只留下一副魚骨架整齊地擺在瓷盤裏。

姜錦年呆呆地看着他吃魚,心裏卻又酸又脹,許是太安靜了,看着看着她倦意上頭,便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睡着的這段時間裏,她的重生直播間一下子湧入了成百上千的人觀看,觀衆紛紛留言。

“小哥哥神顏,太殺我惹!”

“怎麽覺得他的眼神好悲傷哦!”

“嚕惹天!怎麽會有人吃魚這麽好看的啊!”

……

少年吃完魚,用巾帕慢條斯理地擦了嘴,不太明白小丫頭為何要待在這兒。

今天可是她的好日子,三嬸娘特意為她置辦席面,還許他們喝了甜酒。她這般小,懂得什麽。皺着一張小臉,到底在煩些什麽。

他端起茶杯,喝了幾口君山銀針,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天色一點一點暗了下來,蒙上一層灰,小厮在院子裏掌燈。

白果等在廊下,有些焦急地往書房看了好幾眼。

良圖在一旁開解,“二郎性子冷清,難得七姑娘願意同他親近。”

白果抿唇讪笑,一顆心提溜着,時刻不敢放松。

屋內,少年用火折子點亮了蠟燭,打開門,喚白果進來,“把七妹妹送回去罷。”

聽到聲響,姜錦年從短暫的打盹中清醒過來,有些冷。

她從繡墩上滑下來,也确實是困了,她乖乖爬上了白果的背,沖顧戬之擺了擺小手,咕哝道:“二哥哥,明兒見。”

顧戬之漆黑的眸光閃了閃,沒有回應。

這個小家夥是怎麽回事,她對誰都是這般自來熟麽?

良圖進來收拾餐盤,把食盒給送了回薰風院。

次日一早,姜錦年被文氏從被窩裏撈出來,穿衣,梳洗,她迷迷瞪瞪的,閉着眼睛,意識沉浸系統,陡然發現自己的積分已經從十變成了一百一十五。

她哇了一聲。

文氏正給她綁雙螺髻,她發量少,且短,只有小小的兩個揪揪,用杏色發帶綁了,正好搭配她今日的衣裳顏色,一身鮮亮的杏黃色。

“姩姩,你哇什麽?”文氏不禁好奇問道。

姜錦年從凳子上滑下去,紮進文氏的懷裏,在她臉上輕輕地親了一口。

她什麽都沒說,只甜甜地一笑。

這一笑,可不得了,把文氏的心都要笑化了。

文氏心裏甜滋滋的,一整日都揚着嘴角,就連顧母責備她不該給孩子們吃酒,她也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這天給顧母晨醒時,姜錦年在念慈堂沒有碰到顧戬之,聽顧母說,“二郎這孩子,起得比我還早,一大清早就在廊下等着了。”

姜錦年覺得他可能是故意避着自己,不過她并不打算知難而退,畢竟,他未來會是一代戰神,若能得他庇護,她就不用再怕殷複了,此其一。

其二,既然她知道了他的命運,那她可以幫他避免前世的噩運。

最關鍵的是,昨晚她和他單獨待在一起不過兩刻鐘,重生直播間的粉絲數量便從十幾個漲到了一百多個。要知道,這些天她每日勤勤懇懇讀書,練字,一天最多漲一個粉,有時候一個都不漲。

也就是說,粉絲喜歡看他。

只要和他多接觸,直播間的流量就不會差,那她積分有了,系統也就不會休眠,她也不用擔心随時會從這個世界消失。

于是,這天散學後,姜錦年便抱着她的描紅本子去了顧戬之的書房。

良圖見到七姑娘時,愣了一下,見禮畢,這才小心翼翼道:“二郎在裏頭,他、不喜被人打攪。”

姜錦年眨了眨水汪汪的鹿眸,點頭道:“我知道。”

良圖:“……”不,他覺得七姑娘并不知道。

果然,沒過一會兒,七姑娘便被自家二郎給拎着後領子,給趕了出來,書房的門啪的一聲在他們面前合上。

良圖很擔心七姑娘會哭,忙試圖勸慰:“七姑娘,二郎他性子孤僻,不喜與人親近,不是針對七姑娘的。七姑娘千萬別放在心上。”

姜錦年抿緊唇瓣,默了默,點頭道:“我知道。”

良圖:“……”

這七姑娘還真是與別個不同啊。

別的小娘子怕是早就被氣哭了。

不行,他得勸勸自家二郎才行,不能這麽對七姑娘,畢竟七姑娘才多大啊。

良圖以為,七姑娘怕是不會再來了,誰知第二天,他又看到七姑娘抱着一個九連環來找二郎了。

良圖進去通禀,又小心翼翼地苦勸了兩句,“……二郎,七姑娘還小呢,您是兄長,不興這麽欺負小妹妹的呢。”

顧戬之正坐在書案前寫秦夫子布置的課業,對良圖的話置若罔聞。

“不許她進來。”少年頭也不擡,語氣似結了冰淩子的茅檐,透着一股子淩厲的冷冽。

良圖打了個抖,不明白二郎為何突然又變成這樣,卻也不敢在此時再去觸他的逆鱗,答應一聲是,退了出去。

“七姑娘,二郎他——”良圖低着頭,不敢看姜錦年的眼睛。

“我知道。”姜錦年抿唇一笑,伸手拍了拍良圖的胳膊,爾後在良圖錯愕的眼神中,擡着她的小短腿,勇猛地邁過了書房的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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