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027/木雲木夕
文氏得知女兒被錢婆子拉到她家去之後,臉色登時一沉,豁然起身道:“這個昏了頭的老貨!她家那個孫子是高燒燒壞了腦子,她以為喊了我的姩姐兒去就能好了麽!”
文氏的心揪作一團,此時她心中的恐懼多過憤怒。她怒氣沖沖跨過明間的門檻,疾步走下臺階。
“可不是麽!奶奶寬心,咱們姑娘不會有事的,袁姐姐也住在那院呢。”白果扶着文氏的手安慰道。
文氏深吸一口氣,心神緩了緩。
主仆倆直奔下人院去。雪鷗也在後面跟着。
卻說錢婆子家,姜錦年明白錢婆子的用意之後,心裏掠過一抹異樣的感覺。
哦,人家拿她當原來那個傻子七小姐呢。
既然七小姐能好,那她的孫子遠哥兒自然也能好。
至于要怎麽才能把她的孫子治好,錢婆子心中雖然迷迷糊糊,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她知道,必須先把七小姐騙過來再說。
如今人已經騙過來了,接下來要怎麽做呢?
姜錦年心裏一凜,小短腿往後退了一步,笑着轉到了竈棚另一側,遠離遠哥兒,對錢婆子道:“錢嬷嬷,我要吃青團。”
錢婆子眼珠子亂轉,心念電轉,卻渾渾噩噩不知該如何是好,聽到姜錦年的話,這才回過神來,嘴上胡亂答應着:“好,好,吃青團。大丫,快去拿碗來裝。”
大丫聽話地跑進屋裏去拿碗。
破舊的碗櫥髒兮兮的,大丫挑了一個沒有豁口的碗,用抹布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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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哥兒卻跟了過來,嘴裏咕咕哝哝,要姜錦年給她什麽東西,伸手要來拽她的手。
姜錦年心裏有些發怵,指着錢婆子道:“遠哥兒,吃青團,好吃的。快去拿!”
遠哥兒扭身看向錢婆子,怔愣了片刻,姜錦年趁機拉起瓊鴉的手就跑。
一邊跑還一邊大喊:“袁媽媽!袁媽媽!”
瓊鴉也扯着嗓子喊。
身後傳來錢婆子祖孫三人追趕的腳步聲,這對小小的姜錦年來說,無異于拐子要搶小孩一般恐怖,心髒怦怦地跳起來。
錢婆子還在後面扯着嗓子喊:“七姑娘,青團——青團,您還沒吃吶!”
“七姑娘,您青團還沒吃,怎就突然跑了呢!”
袁貴家的正在屋裏做暮食,聽見有人喊她,忙擦了手出來,見是姜錦年,便眉花眼笑道:“好姑娘,快來我家吃茶,好端端的怎的跑成這樣?”
說着扯出別在腰間的帕子給姜錦年擦汗。
姜錦年道了謝,擺擺手道:“不了,袁媽媽,我要家去了,阿娘會擔心我的。”
說話間,錢婆子祖孫三人已追到了袁貴家的屋門口,見姜錦年要走,錢婆子還想追上去糾纏,卻被袁貴家的擋住了。
“哎,我說錢嬷嬷,瞧瞧您老把我們七姑娘追得滿頭大汗,到底想作甚啊?您家有甚好吃食,是我們七姑娘沒吃過的呀?拿出來也讓我們開開眼,長長見識呗。”
袁貴家的看了一眼遠哥兒,都在一個院子住着,錢婆子家的那點子破事,袁貴家的知道得清清楚楚。
主意都打到主子頭上了,真是越發沒規矩了。
錢婆子只看着已經跑遠的姜錦年嘆氣,嘴唇嗫嚅着,看了袁貴家的一眼,小聲說了句:“我給七姑娘吃,作甚要白給你們吃啊。”
說完,拉上遠哥兒回去了。
大丫一直回頭看着七姑娘離去,心裏好生羨慕。
姜錦年一出下人的院子,便遇到了文氏,她似乳燕投林般撲進文氏的懷裏,軟軟地喚了聲:“阿娘。”
文氏見她沒事,懸着的心總算落下,給她擦了擦額角的汗,柔聲道:“一身的汗,先沐浴完了再用暮食。”
姜錦年點點頭,默了默,才小聲道:“阿娘,我怕。”
她想起錢婆子看自己時狂熱的眼神,和遠哥兒一直試圖拉她進屋時的感覺,她只覺脊椎發麻,有些後怕。
文氏聽了心疼得不得了,拍了拍小家夥的脊背,安撫她沒事,又吩咐白果把袁貴家的叫到薰風院去。
浴房。
文氏仍是親自給姜錦年沐浴,目光落在小家夥肩背的麒麟圖案上,用力搓洗,仍是一點兒也搓不掉。
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
眼前栩栩如生的麒麟刺繡,如錐子紮心般提醒着文氏一個沉痛的事實。
這個聰明可愛的女兒是偷來的!
一顆心總是懸在半空,生怕發生點兒什麽意外,自己,甚至整個三房都将萬劫不複。
姜錦年還是很喜歡沐浴,泡在香噴噴的熱水裏,她時常忘了自己是個重生而來的人,和她所面臨的困境,她覺得自己就是個三歲的小孩兒,無憂無慮的。
她歡脫地玩水兒,咯咯傻笑,把文氏從低落的情緒漩渦中拉扯了回來。
文氏看着小家夥一臉純真的笑,軟乎乎的小身子,緊繃的心驀地松軟了下來。
她把人摟過來,在她嫩白的小臉上香了一口。
這怎的不是她女兒呢?這當然就是她親香的女兒。
姜錦年嘻嘻笑着,也在文氏的臉上香了一口。
這一刻,文氏的心軟得似一汪春水,眼眶發熱,感動得想落淚。
“娘的乖姩姩。”文氏輕聲呢喃。
姜錦年小臉一紅,嘿嘿傻樂起來。
沐浴完出來,白果給姜錦年絞發,絞至半幹,便用一塊淺藍色棉布給她半包起來,在腦後勺紮起來。
一家三口用暮食。
文氏和袁貴家的在說話,“……給錢婆子拿十兩銀子,就說,難為她一片好心,想着七姑娘,這錢給她的孫子孫女買兩身新衣穿。告訴她,七姑娘年紀小,我和三爺管束得嚴,每日除了擎松院和老太太的念慈堂,別的地兒一概不許她去的,就怕驚着或是吓着了,那可不是玩的。讓她以後不必再引七姑娘去她屋裏。”
白果取了銀子交給袁貴家的。
袁貴家的滿口應承:“奶奶只管放心,我一定把這話給奶奶帶到。若再有下回,就趕出府去。”
顧明催文氏趕緊來吃飯,文氏揮退袁貴家的便在桌旁坐下。
“怎麽回事?”顧明問。
文氏便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也不知她在想什麽,倒把姩姐兒吓了個半死。”
正默默吃飯的姜錦年擡眸看了一眼文氏,“我以後再不去了。好可怕。”
顧明好奇問道:“姩姩,你告訴爹爹,錢婆子家怎麽可怕了?”
姜錦年搛了一筷子用番椒、姜、蔥花煨出來的排骨,塞進嘴裏,入口鮮辣,肉質彈牙,一口入魂。
好吃得姜錦年差點把舌頭吞掉。
她趕緊扒拉了一口香米飯,吃得腮幫子鼓鼓的,這才含糊答道:“不知道。錢嬷嬷眼睛可怕。遠哥兒笑起來也吓人。”
她說這麽多,是希望父母能重視這件事,不要再讓錢婆子出現在她面前了。
或許是重生後的直覺,她總覺得,和他們攪和在一起,準沒好事兒。
顧明一怔,沉吟了幾息,道:“我和林管事說一聲,讓錢婆子不要往擎松院和薰風院來,也就是了。”
文氏點頭,“嗯。”
知柏院。
良圖給二郎斟了一杯君山銀針,觑着主子的神色,試探道:“今兒都這個時辰了,七姑娘想是不會來了。二郎也有些日子沒到念慈堂請安了,老太太每日都打發秋菱來問,二郎可要去念慈堂走一遭?”
少年自顧自地下棋,落子,聞言,頭也沒擡,只淡淡道:“不去。”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沒人等她。”
良圖:“……”
得,您沒等,那一到申時就不時看向窗外的人是誰呢?
姜錦年可不知道顧戬之會等自己過去,她們一家三口去花園子溜達,消食,碰上了四房一大家子,彼此見過,便一塊兒逛園子。
六娘見了姜錦年,立刻親熱地湊了上來,牽起她的手,兩人叽叽咕咕說小話。
六娘神秘兮兮道:“母親說,老太太給二伯安排了相看,是永昌伯爵府家的大姑娘。也是個老姑娘了。”
姜錦年來了興致,“在哪兒看呀?”
六娘想了想,“母親沒說。我去問問?”
“好。”姐妹倆牽着手擠到了尤氏身邊。
尤氏也正和文氏說起此事呢,“……也不知二哥答應相看了沒有。”
文氏輕笑道:“老太太做主,二哥怕是也沒法子。他再硬氣,也架不住老太太軟磨硬泡,便是為了交差,也要見上人家徐大姑娘一面的。”
六娘和姜錦年聽了一耳朵,忙插道:“母親,三伯母,二伯和那徐大姑娘在哪兒相看呀?我們可以去看麽?”
尤氏垂眸看了六娘一眼,嘴巴翹起來,沒說話。
很明顯她這是生氣了,認為六娘問了不該問的話,犯了蠢。
六娘打了個抖,便拉着姜錦年走開,小聲道:“咱們去水榭那邊看大鵝去。”
姜錦年嗯了一聲,跟着六娘去看大鵝了。
暮色四合,院子裏開始掌燈。
三房和四房的人一起到了念慈堂,給顧母昏定。
孩子們在明間玩兒,大人在西次間議事。定國公顧瞻也在。
顧母道:“明兒老二和永昌伯爵府家的大姑娘相看,約在栖雁湖。老二喜歡七丫頭,把七丫頭帶上,就說是去游湖散悶。老三媳婦,你給七丫頭好好拾掇拾掇,穿得喜慶些。我給她的那個金項圈也戴上,顯得貴氣。”
文氏:“知道了,老太太。”
“老四,明兒你也陪你二哥一道兒去,給他撐撐場面,免得冷場。”
四爺顧眺笑着嗯了一聲。
他是很樂意看自家二哥和徐大姑娘相看的。
從念慈堂出來,得知自己也要陪二伯去相看時,姜錦年一時有些錯愕。
不過可以去游湖玩,姜錦年還是有點興奮的。
上回去鳳山莊踏青那一日,重生直播間意外收到了第一次星幣打賞,足足一百星幣呢,相當于一百積分。
于是姜錦年便想着,直播間的粉絲沒準也喜歡看游湖相親呢。
為了養足精神,明日不賴床,姜錦年練完大字,早早就上床睡覺了。
翌日一早,文氏給姜錦年挑了一件鵝黃交領缂絲短衫,外罩一件淺紫圓領短比甲,下着一條豆綠馬面裙。
梳雙螺髻,綁官綠發帶。
明晃晃一個金項圈,壓在胸前。羊脂白玉環,綴在腰間。
最後給她背上一個嶄新的杏色繡喜鵲銜枝圖樣的小布袋,一共有兩層,外層裝手帕,內袋裝果子點心。
文氏又叮囑了姜錦年幾句,“……姩姩,你見了人,嘴巴只管甜一些兒,給你二伯撐面兒。徐大姑娘,你就喚她姑姑。她身邊若是來了長輩,你拿不準,就問你四叔,他會教你的。”
“知道了,阿娘。”
顧明走過來,眼睛大亮,矮身一把抱起閨女,笑道:“我家姩姩生得可真俊呀。沒準你未來二伯母能看在姩姩的份兒上,相中你二伯呢。”
姜錦年:“……”
文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笑嗔道:“胡說什麽呢!仔細教壞了孩子,叫旁人看笑話。”
先去給顧母晨醒,叫顧母看過。
顧母打量了姜錦年一眼,點點頭,表示滿意,牽了她的手,送她往府門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