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035/木雲木夕
顧睿很猶豫,他知道,府裏打老太太算起,有一個算一個,不會同意七丫頭習武。
老三夫婦也不會同意他教他們的寶貝閨女練武,到時候打打殺殺,嫁不出去,都要賴到自己頭上。
“你不行。你一個小丫頭,該學些琴、棋、書、畫、女紅、看賬一類打理後宅的本事,你又不上戰場打仗,吃這個苦作甚!”顧睿沉了臉,“快回去!莫要耽誤我教二郎!”
姜錦年一愣。
她觑着顧睿的神色,明白自己很難說服他改變主意,只好委屈巴巴地離開了擎松院。
看得江來好不心疼。
姜錦年先去外書房找顧明,顧明見女兒來,心情愉悅,把人抱在臂彎上颠了颠,柔聲問道:“姩姩,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是不是你二伯罵你了?爹去給你出頭,罵回去,你說好不好?”
姜錦年扁着小嘴,把顧睿不肯教她習武一事說了,“……爹爹,我也想學嘛。”
顧明一聽,立時也陷入了糾結的境地,他也覺得自家二哥拒絕得對,可是見女兒這麽不開心,他又不落忍。
“姩姩,你是個女孩兒,女孩兒待在家裏,出門有婢仆、護衛,用不着習武,你二伯也是為你好。練武可是要受大罪的,夏練三伏,冬練三九,非常人能忍受得了呢。”
姜錦年捂着耳朵不聽。
這讓顧明啼笑皆非,只好又哄着她去做些旁的事兒。
用暮食時,姜錦年仍舊悶悶不樂,文氏見狀,有些無奈,但她的看法和顧明一樣,認為大家閨秀是無需練武的,她也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再次成為京城的談資。
她希望女兒平平安安長大,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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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錦年無奈至極,只好去知柏院找二郎顧戬之。顧戬之沐浴出來,披散着一頭濕漉漉的長發,良圖給他絞發。
少年漆眸看向小丫頭,見她雙手捧着臉,垂眸不語,便也不說話,端起炕幾上的茶杯抿了兩口君山銀針。
良圖眼珠子轉了轉,試探道:“七姑娘,您怎麽了?如何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姜錦年擡眸,看向二郎主仆倆,蔫兒吧唧地道:“二哥哥,怎麽辦?二伯和爹娘,都不同意我習武。”說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良圖聽樂了,着實沒料到七姑娘是為了這事兒發愁。
他也不勸了,想着七姑娘還小,過兩日就放下了。
少年捏了捏指腹,抿了抿唇,好半晌,才問她道:“你、為何非要習武?你是要打仗?還是為了自保?”
姜錦年眼睛一亮,總算有人問她原因了。
她把手肘從炕幾上放下來,對着食指道:“二哥哥,我告訴了你,你別笑我,成不?”
顧戬之長睫輕眨,淡淡唔了聲,一本正經。
“我做夢,夢到有個叫殷複的壞人,他要害我,我逃啊逃,逃不掉,被他抓到,害死了。嗚嗚嗚……我死得好慘……”姜錦年認真地道,擡手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淚。
少年卻眉頭一皺,鳳眸一擴:“殷複?”
就連一旁的良圖也面露驚訝之色。
姜錦年點頭,重重地嗯了聲。
“你、還記得他?”
這回輪到姜錦年鹿眸圓睜了,她疑惑道:“我、見過他麽?真有這個人?你、你還認識?”
啊!姜錦年的心猛地一揪,快要不能呼吸了。
顧戬之一臉不解,“殷複是我的姨表兄,但他住在江州,你出生那年他随父母來過京城。按說你不該記得他才對。”
畢竟沒人會記得自己剛出生那會兒的事兒。
江州?
姜錦年握緊了小拳頭,果然如系統小金所言,她雖然改變了命運的軌跡,卻并不能完全規避自己的命運。
所以她命中注定還要和殷複相遇嗎?
不要!絕對不要!
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再想起殷複,和那種死不瞑目的憤怒和委屈了,此刻突然想起,她不免又氣得眼圈發紅,胸悶氣短。
小丫頭咬着唇,眼圈紅紅要哭不哭的模樣兒,看得良圖心疼得碎成八瓣兒。
少年一時怔愣住,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薄唇輕啓,欲開口安慰她,那不過是個噩夢,做不得真,可話到嘴邊,又覺得這樣哄她安慰她還不夠。
她都怕成這樣了!
更何況,她這般聰慧,豈能分不清噩夢和現實的區別。
顧戬之眸光湧動,終是無奈嘆氣,“你、莫哭了,我、教你。”
姜錦年一愣,颠颠兒走到少年跟前。少年半坐在羅漢床邊,她可以與他平視,紅着眼圈笑道:“真的麽?二哥哥?”
少年避開視線,有些別扭地嗯了聲。默了默,又道:“不許告訴旁人。不然不教你了。”
姜錦年滿口答應。
姜錦年在少年身邊盤腿坐下,捏着手指和他打商量,“白日要讀書,散學後二哥哥要習武,只能是暮食後。爹娘不讓我、總來打擾二哥哥。”
顧戬之眸光閃爍,臉上的神情又冷了下來,他唇角溢出一抹冷笑,“不是怕你打擾我,是怕我害了你。你個小傻子!回去罷!不必再來了。”
姜錦年:“……”
她又費勁地解釋,說爹娘不是那個意思,奈何二郎倔如牛,聽不進她的解釋,她也生氣了,穿了鞋子,跑回去了。
良圖幾度欲言又止,“二郎,我瞧着三爺夫婦是個好的。許是覺得七姑娘年紀小,怕她煩到你。二郎,您別太多心了。七姑娘都傷心了。”
少年抿唇不語。
晚上,姜錦年躺在床上,意識沉浸系統,和小金聊天,問起有沒有速成的武學秘笈,小金說:“武學秘笈是沒有的,但是一般的格鬥技巧,是有的,不過,這只适合近身戰鬥。鑒于宿主目前年紀小,個子小,還不太适合練這個。”
姜錦年想學的是逃跑,以及能躲避敵人傷害的招式,飛檐走壁這類傳統功法,于是她從系統退出來,翻了個身。
想着二郎的态度,她還是有些生氣,為什麽明明答應她了,還能臨時變卦,他怎麽能這樣出爾反爾?
但姜錦年并不打算就此放棄。
睡了一覺醒來,姜錦年已經冷靜了下來。她也不鬧情緒了,鬧情緒解決不了問題。
于是文氏和顧明見女兒又好了,夫婦倆很是歡喜,心裏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
這天散學後,姜錦年坐在書房裏,安安靜靜地寫大字,不回去。顧睿也沒催她走,等二郎來了,便在院子裏教他練武。
先從基本功練起,紮馬步半個時辰。
姜錦年搬了小杌子,站在上面偷看窗外,仔細觀察二郎的手腳動作,豎着耳朵偷聽顧睿的要領指導,自己也在書房內悄悄練。
紮馬步看起來容易,實際上超過半刻鐘,姜錦年就雙腿打顫,渾身濕透了。
她全憑着一股意志力在咬牙堅持,額頭上的汗珠打濕了她白皙透亮的臉蛋,鵝黃齊胸羅裙下的小短腿抖如篩糠。
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但于小小的姜錦年而言,真真是度秒如年。
可她絕不放棄。
她很明白,這一次放棄,就是永遠的放棄,她堅信自己可以。
她不會因為紮馬步而難死,卻會因為面對強敵時自己太過弱小而喪命。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子裏傳來了父親顧明說話的聲音,他來接她回家用暮食了。
姜錦年聽到了,想直起身來,卻因為堅持太久,腰腿都麻了,動彈不了了。
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進來的是一身汗氣的二郎。
“七妹妹,三叔來接你了。”顧戬之清潤的嗓音響起。
姜錦年眨了眨眼睛,張了張嘴,啊了一聲,“救、救我。我動不了了。”
少年咻的一下便出現在了小丫頭身前,他一矮身,将小丫頭打橫抱起,皺眉道:“乖,放松。不要用力。”
姜錦年在他懷裏啊啊了兩聲,委屈巴巴道:“我、我腿抽筋了。疼。”
顧戬之忙把她的雙腳蹬向牆面,溫聲:“用力踩。把腿蹬直。”
姜錦年照做,果然感覺活過來了。只是她的姿勢頗為別扭,于是她說:“你放我下來。”
顧戬之依言放下她,漆眸看向額發濕漉漉的小丫頭,眸光動了動,嘆息道:“我教你。”
姜錦年眸光一亮,“真的麽?拉鈎?”說着翹起自己小小的小指。
少年點頭,遲疑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指,爾後愣愣地看着小丫頭勾住了他的手指,嘴裏喃喃:“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
姜錦年歡喜得又在原地蹦了幾蹦,讓自己趕緊恢複過來。顧戬之默默幫她收拾好了書匣子,兩人一塊兒走出了書房。
顧明給顧睿帶來一份禮物,是用女兒孝敬的銀錢買的。
他遞給顧睿道:“吶,是姩姐兒孝敬你的。”
顧睿接過來,打開包袱一看,是一張繡花艾絨坐墊。有濃郁的艾香溢出來,墊子做得很厚實,月白緞底上繡着繁複的寶相花紋,看得出來花了心思的。
顧睿道了謝,“有心了。”
顧明呵呵一笑,繼續和顧睿扯閑篇,聊的無非是自家寶貝女兒想學武功一事兒,叫顧睿千萬不要答應。
“旁的事兒,猶可,打打殺殺的事兒,我和孩兒她娘都不願意她沾染。女孩兒合該貞靜賢淑,性子跳脫一些也可,只是凡事不可太過。戶部常侍郎家的娘子是東川府的,據常家的下人說,常侍郎經常被他娘子羅氏用刀追着滿府裏亂蹿,人人都說常侍郎懼內,他家的兒女親事如今都艱難得很,生生被這麽一個潑辣彪悍的娘給耽誤了。”
“我可不想我的姩姐兒也壞了名聲。”顧明轉身,看見女兒出來,臉上堆着笑,壓低聲音對顧睿道。
顧睿點頭,沒有接話,眸光落在小丫頭汗濕的額發和她亮若星辰的眼眸上,視線往下,看出了她雙腳走路不自然,不覺眸光閃爍。
待顧明父女離開後,顧睿問二郎道:“七丫頭是怎麽回事?”
顧戬之抿唇,默了片刻,把她在屋子裏偷偷練習紮馬步一節說了,末了,他道:“二叔,我答應了七妹妹,以後會教她。”
顧睿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想起老三方才對他說的話,眸光掠過一抹戲谑,似笑非笑道:“我只佯作不知。若你們被發現了,可莫要把我扯進去了。”
顧戬之恭敬答道:“是。”随後他便告辭離開。
目送着二郎離去的身影,顧睿忽然福至心靈,暗道,七丫頭這麽積極地促成他教二郎習武一事,莫不是為了方便她自己偷師罷?
畢竟,若是單單要他來教她習武,那是不可能的事兒。
府裏從上到下,怕是沒有一個人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