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5
055/木雲木夕
殷複唇角帶着一抹譏嘲的笑意,冷哼一聲道:“呵,誰能想到,三奶奶瞧着如此良善柔順的人物,竟也會做出這等李代桃僵之事,把所有人都蒙在鼓裏!”
“那個賊人,在三奶奶離開若水觀的當晚就來了,用迷藥迷暈了整個觀裏的人,卻偏偏只帶走了一個三歲的女童,如今這個女童又出現在了定國府,很顯然,這起綁架案正是三奶奶一手策劃的。”
楊枝眼珠子轉動,“世子,您要揭發這個三奶奶嗎?”
殷複勾唇笑起來,“不急。我們先靜觀其變,不要打草驚蛇。”
“是。”楊枝躬身叉手應道。
原本每日傍晚,姜錦年都會抽空去知柏院習武,今日由于殷複的到來,而中斷了這一習慣。
但今日不去,明日總歸還是要去的。她不能烏龜似的一直縮着頭不出來。
姜錦年一想到明日習武,會被殷複注視着的情景,心裏就升起一股子躁郁,練字也靜不下心來,醫經也看不進去。
她睡不着,熄了燈,放下床帳,坐在床上雙盤靜坐。
半個時辰後,倦意襲來,她歪倒一旁,拉起被子就睡,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因為臨近年關,姜錦年不用上課,但她也不想閑着,就帶了瓊鴉和一個護衛去了濟世堂,跟着梁老大夫學習看診開方。
為了避免旁人說三道四,她每次來醫館,文氏都給她梳男童發式,給她穿圓領袍子,扮作一個小藥童。
姜錦年算是梁老大夫唯一的關門弟子,旁人問起來,梁老大夫就說她是他的遠房侄孫,喚作顧小七,跟着他學習醫術。
但梁老大夫心裏并沒有把顧七小姐學醫這件事放在心上。于他而言,不過是受定國府上的顧二爺所托,拿了人家的拜師銀子,所以忠人之事罷了。至于學多學少,那就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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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都道,學醫術是得從小抓起,還誇她生得鐘靈毓秀,将來怕是要成為一位貌比潘安的大夫呢。
對此,姜錦年一概都報之以乖巧的笑容。
梁老大夫讓她先辨認藥材,姜錦年學了不到一個月,就把醫館所有常見的藥材都認全了,這叫梁老大夫大感驚訝之餘,也動了要好好教她的心思。
自然,她能學到哪一步,還是要看她個人造化。
于是這一日,梁老大夫便帶着姜錦年在旁邊給病人看診了。他讓小徒弟先給病人看,看病人的臉色和舌苔,然後把脈,把自己觀察到的看法和判斷說出來。
梁老大夫也不評價,而是自己再望聞問切一番,得出結論,再來糾正小徒弟。随後開方,會簡單陳述一遍開方用藥的原理,讓她自己記住,慢慢體會。
姜錦年連連點頭。
一旁的病人好奇地看着他們師徒,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
送走一撥病人,姜錦年問梁老大夫道:“師父,您知道鬼王蓮嗎?”
梁老大夫揚了揚長壽眉,“醫書上有記載,鬼王蓮生長在極寒極北之地,終年不見光,卻可以借由吞噬周圍的一切植物來獲取生命養分。江湖上曾有個毒仙谷萬裏發明了一種鬼王蓮之毒,可殺人于無形,死者體內的養分漸漸被吸幹,身上遍布绛紫紋路。”
“從發病到死亡,過程可持續半年至十幾年。具體情形視鬼王蓮的劑量多少而有所不同,一般劑量越多,死得越快。”
“哦,那有解藥嗎?”姜錦年問道。
梁老大夫搖頭,“我也不知道。聽聞谷萬裏在蛇山藏了解藥,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人活着拿到過解藥。谷萬裏早就退隐江湖,說不定已經不在人世了。”
姜錦年蔫蔫兒地哦了一聲,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師父,您可有辦法麽?”
梁老大夫雙眸微眯,看了小徒弟一眼,語氣有些發沉:“你身邊有人中了鬼王蓮之毒?”
姜錦年點點頭,沒說是誰。
梁老大夫沉吟了半晌,“那人中了鬼王蓮多久了?那毒可有侵入肺腑?”
姜錦年再次點頭。
梁老大夫雙瞳倒豎,驚道:“那他恐怕是沒救了。若是剛中毒不久,老夫或可調理一二,毒入肺腑,神仙難救。”
姜錦年咬唇,雙目難掩悲傷。
梁老大夫正要問那人是誰時,只見大堂進來了兩位翩翩少年公子哥,只好捋須住了話頭,端起一副老坐堂大夫的沉穩姿态來,含笑看着來人,“二位郎君,是哪一位看病?”
此二人不是別人,正是浔陽侯府的世子殷複和定國公府的二郎顧戬之。
姜錦年沒有料到會在濟世堂見到殷複,她原為了避開他,特意躲到了濟世堂來,沒想到冤家路窄,他竟然會來這裏。
姜錦年吸了吸氣,挺了挺小胸脯,眉眼彎成月牙,看向二郎顧戬之,嬌憨道:“二哥哥,你怎的來了?”
二郎深看一眼小丫頭,山眉微皺,覺出小丫頭的不安,走過去,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動作很輕,嗓音清潤道:“來看看小七。”
姜錦年只覺頭頂傳來一股溫柔的力道,心裏一暖,笑嘻嘻嗯了一聲,小而圓潤的臉頰上漾出甜膩的酒窩。
少年唇角微彎,墨黑眸光輕動。
殷複觀察着二人的互動,對梁老大夫笑道:“老先生好。我們是來看小七的。”說着他輕輕指了一下姜錦年。
呵。
從少年殷複嘴裏聽到如此親昵的稱呼,姜錦年只覺一陣惡心。
她看向殷複,笑道:“殷表兄。”
殷複挑眉,勾了勾唇角,笑意不達眼底,嗯了聲,又神情淡淡地道:“小七,你怎的這麽小,就出來學醫了?”
姜錦年也皮笑肉不笑道:“殷表兄,我不小啦,翻過年我就滿四歲了。”
殷複眉毛挑得更高,讪讪一笑,“哦!那你志氣甚高呢!”
姜錦年不願再搭理此人,便對二郎道:“二哥哥,你一會兒去哪兒?”
二郎看出小丫頭不喜殷複表兄,抿了抿唇瓣,“陪殷表兄四處逛逛。一會兒可能去馬場那邊看看,有沒有場地,打馬球。”
姜錦年點點頭,“好。”
二郎看着小丫頭,默了默,“小七,馬場附近有一家賣殺豬粉的腳店,大家都說好吃,給你帶一份。”
姜錦年一愣,正要說不用,可轉念一想,好吃的試試也無妨,便點頭道:“哦!謝謝哥哥!”
說得快了,她順嘴就這麽叫了。
二郎眸光輕動,唇角微微勾起,輕輕颔首。
走出濟世堂,殷複對二郎道:“二郎,我瞧着,你和府上的七姑娘尤為親厚,想必有個緣故?”
二郎默了默,不答反問:“表哥,你對我七妹妹好似特別上心,想必也不是一時興起?”
殷複一噎,讪讪笑道:“你這說得甚話?我不是因為一時興起,難不成還能是蓄謀已久?你也不想想,你家七妹妹才多大,我至于打她的主意麽?”
二郎不以為然,輕哼了聲。
二人繼續往前走,上了馬車,離開了。
濟世堂內。
梁老大夫笑問:“才剛來的兩個小郎君,是誰?”
姜錦年道:“長得俊的那個是我大伯的兒子,府上排行第二。另一個是他的姨表兄,浔陽侯世子。”
梁老大夫微笑颔首,“顧二郎瞧着不似長壽之人。小七,你才剛說中了鬼王蓮之毒的人,想必就是他了?”
姜錦年吸了吸氣,點點頭。
梁老大夫嘆氣,“人生多有憾事!顧二郎生得這般神仙人物,卻如此短命,着實可惜可嘆!”
姜錦年默然不語,心裏卻想着要去蛇山走一遭,找到那個谷萬裏,替二郎尋到鬼王蓮的解藥。
二郎不死,她才有可能在浔陽侯世子殷複和即将登基為帝的永樂長公主的夾擊中求得一線生機。
梁老大夫不知道小徒弟心中所思所憂,繼續給她講解上午來看診的幾個醫案,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姜錦年只能心不在焉地點頭附和。
好容易捱到梁老大夫授完課,姜錦年心情焦躁地坐馬車回到了薰風院。
她沐浴完,坐在廊庑下曬太陽,捧着小臉發呆。
文氏走過來摸摸她柔軟的黑發,關切地問她怎麽了,“是不是梁老大夫批評你了?不開心了?學醫本就不易,何況你還是個女孩子。姩姩,若是覺得不開心了,咱們就不去醫館了。咱們家也不缺看病的銀錢,不用你這麽辛苦地學醫。”
姜錦年搖搖頭,“沒有,阿娘。師父沒有批評我。師父前兒還誇我來着,我已經能認出、醫館所有的藥材了。阿娘,我沒事,您別擔心。”
文氏心裏一軟,只覺女兒着實是太懂事了,伸手撫了撫她圓潤可愛的臉蛋。默了片刻,文氏又問:“姩姩,你想不想吃馬蹄糕?娘給你做一點兒?正好白果夫婦送了一筐個頭很大的馬蹄過來。”
姜錦年咬唇,默了默,“也好。”
文氏帶着菖蒲等丫鬟着手料理馬蹄,去皮,磨漿,制作馬蹄糕。姜錦年在一旁看着,陪母親文氏說說話。
二郎從院門口走進來,手裏拎着一個食盒,走過來和文氏見禮:“請三嬸娘安。”
文氏忙笑道:“二郎,你來得正好。馬蹄糕快做好了,你一定要嘗嘗。”
二郎淺笑道:“好。”
姜錦年看着二郎手裏的食盒,仰起腦袋,笑嘻嘻道:“二哥哥,這是給我帶的殺豬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