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8
068/木雲木夕
三人到了浮雲觀,進大殿拜了拜。
姜錦年問門口賣符紙的小道童,“小道長,聽聞貴觀有一位正一道長,他制作了一批吸收了天地日月精華的芝麻丸,不知還有沒有啊?”
道童一看他們穿着打扮,便知道他們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忙起身拱手道:“回信士的話,正一師兄做的芝麻丸,原是給觀內的弟子們修煉打坐用的輔助食補丹藥。功效很好的。只是,最近慕名而來買的信士也不少,去年三伏天時做的已經賣光了。
“再要買,須得提前預訂,支付定金。小道為您登記。”
姜錦年:“一定要在三伏天做嗎?平常的太陽不行麽?”
“也可以的。但正一師兄說,三伏天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芝麻丸晾曬的時候吸收的也是至陽至純之炁,對人體有大補。”道童道。
姜錦年點頭,無奈笑道:“看來我們是白跑一趟了。”
道童眸光閃了閃,抿唇,似是在猶豫什麽。“信士,您不預訂今年的麽?不預訂的話,可能今年的也搶不到呢。正一師兄的九蒸九曬芝麻丸真的很受歡迎。”
一旁的顧戬之看了道童一眼,淡聲:“你們自己吃的,能勻一些出來麽?價格你們定。”
姜錦年最聽不得亂花錢,聞言瞪了自家二哥一眼,含混道:“算了,回去我自己做。何必奪人所好?”
殷複聽了半晌,皺眉插道:“不是,你們買芝麻丸作甚?是為了練功嗎?對提升內力有幫助?那我也要買!我不差錢。不過我今天出門,忘了帶錢了,二郎,你那兒有多少,借我一半?”
道童一聽,心念一動,他自己也分到了一些,他還小,練功本就不勤,吃不吃的無所謂,可賣了錢,可以寄回去貼補家裏,爹娘一定會很歡喜的。
“我還剩一些。我再去問問師兄們,應該還能再湊一點兒。不過,價格我們要商量一下,信士覺得可以嗎?”
姜錦年拉了一下顧戬之的廣袖,小聲道:“算了罷,太貴了不劃算,我真的可以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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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戬之看一眼少女拉他衣袖的手,颔首道:“可以。多少我都要了。”
道童快步走了。
殷複:“二郎,你帶了多少錢?”
“沒多少。”顧戬之淡聲道。
“那你還說、有多少要多少?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趁機壓價對嗎?”殷複眸光一亮道。
顧戬之沒理他。
姜錦年:“一會兒我來講價。二哥哥,你不許說話。”說着拽下他腰間的荷包,只覺沉甸甸的。
打開一看,擰眉數了數,裏面有銀子、金子和銀票,還有一串銅錢,折算成銀子,約摸有二百兩。
姜錦年着實有些震驚,擡眸看了二郎一眼,似是在問他哪來的這麽多錢?他每月的月銀不是被她搜刮來買藥,就是請她吃好吃的了。
他是怎麽存下的這筆錢?
“是壓歲錢。”顧戬之道。
姜錦年抿了抿唇瓣,鹿眸浮現愧疚的神色,摳着自己的指甲蓋,“留一半,備用。放我這兒罷。我給你存着。”
少年郎君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好。”
殷複急道:“不是,二郎,你不是答應要借我一半麽?你這壓歲錢,有一半是我的罷?你不借我錢,明年的壓歲錢可就沒了哦。”
顧戬之無視殷複的威脅,只淡淡道:“請便。”
殷複瞪着他,卻忽然想起什麽,眸中掠過一抹惋惜之色,用折扇敲了二郎一下,笑容裏帶了幾分縱容的意味道:“好你個二郎!這麽多年,你眼裏就只有七妹妹。我若認真計較起來,恐怕早把自己氣死了。罷了,我不與你一般見識。我只跟七妹妹借。”
二郎之所以如此肆意妄為,什麽都不在乎,想是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恐撐不到明年了罷?
“好妹妹,你借我,我分你一點兒芝麻丸。”殷複笑着抱拳央求。
姜錦年眨了眨眼睛,斂去眸底的笑意,板着一張芙蓉面道:“我不要你的芝麻丸。你給我算利錢就行了。”
殷複一愣,眸光閃過震驚和不可思議,心底也有些苦澀,面上卻讪讪笑道:“七妹妹,咱倆什麽關系?回去我就還你了,你至于收我的利錢麽?咱們認識快十年了,我在你這裏,當真就半點情分都沒有麽?”
“親兄弟明算賬。”姜錦年壓住心底的那一抹複雜的不忍,冷下心腸,“左右殷表兄不缺錢不是麽?可我很缺錢。”
“話不是這麽說。雖說我不差錢,可是、七妹妹這樣把我當外人待,我心裏真不是滋味兒。”殷複說着神情肉眼可見地萎靡了下來。
“這些年,我對你不錯罷,七妹妹?怎麽就捂不熱你呢?我心裏可是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看待的。”
姜錦年有點受不住殷複受傷的眼神,便瞥了二郎一眼,卻見二郎的漆目正靜靜地望着她。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可姜錦年卻覺出了他眼底的意味深長。
她承認,殷複這輩子對她确實不錯,她沒有理由這麽對他,畢竟是表親。
可是,上輩子的仇恨,難道就這麽算了嗎?
他要了她的命,她怎麽可能原諒他呢?這是不可原諒的事情。
不僅不可原諒,時機成熟的時候,她不介意在他身上讨回來。
重活一世,她不要做道德枷鎖下的好人,她要壞一點,至少對害過她的人壞一點。
不過眼下,她确實沒有壞的理由。
二郎知道她厭惡殷複,是因為一個噩夢。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殷複并沒有傷害過她。她若是一直揪着這個不放,大概在他眼裏也會顯得很不近人情罷。
罷了,等以後撕破臉皮再說罷。
“好罷,借給你。”姜錦年松口道。
殷複一喜,笑着作揖道謝,“謝謝七妹妹。回頭你缺錢用,我那兒還有,給你挪個幾百兩先用着,不着急還。”
姜錦年彎唇道:“還有這種好事兒?那我可不客氣了。殷表兄,你借我五百兩,可使得?”
二郎:“我還有幾塊用不着的和田玉,拿去當了,應該能當一千兩。你就別跟表兄借了。”
姜錦年眼睛一亮,她正愁沒地兒搞錢呢,笑道:“好啊。謝謝二哥哥。”
二郎黑眸噙笑。
“我這兒有現成的銀子,幹嘛去當東西呀?七妹妹,你別聽他的。回去我就讓楊枝給你送來。”殷複道。
姜錦年眸光閃了閃,錢嘛,不嫌多。
畢竟一大家子呢,到時候被抄得幹幹淨淨的上路,真要喝西北風了。
“可我、一時半會兒還不了錢哦。可能等我自己接診病人了,才能攢錢慢慢還你。”姜錦年試探道。
殷複擺擺手,“不妨事。我不缺這點錢用。七妹妹,你就拿着用好了。”
姜錦年抿唇一笑,“謝謝殷表兄。”
殷複深看一眼少女嬌俏的眉眼和甜膩的酒窩,眸光溢出幾許笑意,“好說。”
那道童和他師兄捧着兩罐芝麻丸來了。
姜錦年看了看東西,确實很不錯,和他們議定價格,只比平常貴了兩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銀貨兩訖。
她又告訴了他們,山道損毀的情況,提醒他們下山注意。
他們仨在道觀買了一碗素面吃,最後向道觀租了兩頭騾子,答應明天一早便送過來。
至于為什麽只租兩頭,自然是因為道觀攏共只有兩頭騾子。
押了殷複的一個扇墜。
他們走後,道童看着師兄手裏的扇墜子,好奇道:“師兄,這個扇墜子很值錢嗎?萬一他們不還咱們騾子,那不是虧大發了嗎?”
師兄摩挲了幾下,低頭又看了幾眼,“你可別小看這個扇墜。這是頂級的藍田蛇紋石玉,雕工精美,少說值一百兩。他們不還騾子,咱們拿這個可以換兩匹馬了。”
姜錦年三人到了出事的路段,提前下騾,牽着騾子緩慢通過。
田叔閑着無事,便從山坡上抱了一些樹枝下來,放在危險路段前面三米處,警醒要上山的人。
一行人進城,田叔和楊枝步行。
田叔是個大老爺們,幹慣苦力活的,讓他走五十裏路,雖說腳上會乏,可他犯了大錯,讓他走路回城,他沒什麽可抱怨的。
楊枝就不同了,她雖說經常跑腿,可最多在一兩刻鐘的腳程,也不用走得太快,她是可以輕松完成的。
一下子讓她走五十裏路,她才走出七八裏路,就累得氣喘籲籲,邁不動腿了。
她看着和顧二郎同騎一頭騾子的冒牌貨,怎麽看怎麽刺眼。
她深吸一口氣,憤怒和嫉妒的火苗仍在體內沖撞。
她勸她惜福。
可她搶了她公府千金小姐的位置,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她被顧二郎眼珠子似的寵着護着,而她卻雙腳磨破,壓根不被當人看。
她哪裏有什麽福氣可惜!
冒牌貨真是太讨厭了。得了便宜還賣乖。若今時今日坐在騾背上的人是自己,她也會很善良的!
楊枝眼睛裏冒火,攥着拳頭,咬牙往前小跑。
走了一半路程,姜錦年對殷複道:“殷表兄,楊枝今兒受的懲罰也夠了,好歹是你的人,你帶一下她呗。不然她可能今天走不回去了。明天也沒法聽差了。”
楊枝察覺到冒牌貨在看自己,心裏更氣了,咬住唇,低着頭繼續趕路。
殷複放緩速度,看向姜錦年,“七妹妹,你不生她的氣了?”
姜錦年抿唇一笑,“你不是處罰過她了?她是有錯,若是知錯能改,我還是很願意給她這個機會的。”
殷複略一沉吟,回身看了一眼形容狼狽的楊枝,眉頭微蹙,又偷觑一眼姜錦年,默了幾息,這才大喊道:“還不快點滾上來?”
一直沉默快走的田叔聞言一愣,但他很快便意識到,殷世子是在叫楊枝。他眼神一黯,腳步不停。
誰叫他是個大老爺們呢,他能走回去的!
楊枝也是一怔,反應過來後眸光大亮,顫着嗓音哎了一聲,拔腿就往前跑。
她來到騾子跟前,眼神有些膽怯怯的,小聲道:“世子爺,奴婢坐哪兒呀?”
“坐後面。莫挨着我。”殷複不情不願地往前挪了少許,眉頭緊擰,一副嫌棄的表情毫不掩飾。
楊枝忙手腳并用,戰戰兢兢爬上了騾背,不敢抓殷複的衣服,緊緊摳住鞍子。
一甩鞭子,兩頭騾子都噠噠噠地跑起來,帶起一陣揚塵。
天黑時分進了城,各回各家。
一回到府上,便覺氣氛不對勁兒,下人們全都聚在一起說小話,臉上滿是驚恐和憂慮。
“二郎,七姑娘。”林管事迎上前見禮,也是一副愁眉緊鎖的模樣。
“怎麽了,林管事?出什麽事兒了?可是大伯——”姜錦年眉頭緊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