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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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木雲木夕

放下行囊，顧家人簡單盥洗了一番，便去驿站的飯廳用暮食。

涿鹿馬驿是個大驿站，住宿的人看起來比之前的小驿站要多不少。

大多是辦差的官吏，對顧家人這種流放人員，大多會盯着掃視一圈，畢竟笞、杖、徒、流、死，流放是僅次于死刑的刑罰，在實際生活中并不常見。

“這家人流放多少裏？”有好事的小吏打探道。

“四千裏。”旁邊的押司答道

“犯什麽事兒了流放這麽遠？”

“你沒聽說過麽？定國公顧瞻投敵叛國，他的眷屬受牽連，被抄家流放貴州。”

“哦。是他們家呀。聽過的，只是一時沒想到他們是定國府的人。”

一旁站着一個個子高大，身材魁梧，面龐黝黑的男子，正眯着眼睛打量顧家的女眷們，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該驿站的驿丞。

驿站的夥食也比之前要好些，一葷一素一湯，味道算不上好，但對于趕了一整天路的顧家人來說，能吃上這種飯菜已然很知足了。

關鍵是飯管夠。

幾個男丁都額外添了一碗米飯，除了二郎。

姜錦年吃完飯，用帕子擦嘴，順便等其他人吃完，不經意間注意到驿丞正和金三在一處談論什麽，還不時看向他們這邊，姜錦年心裏一緊，直覺他們在打什麽壞主意。

回到房間，姜錦年便提醒了大家，“不要單獨行動，最好兩三個人一起結伴。”

顧母也道：“姩姐兒說得是。不要亂跑。要去哪兒，都叫人一起。尤其女孩兒們，更要注意自身安全，沒事不要出去亂晃，以防被有心人盯上。”

衆人都答應一聲是，爾後便準備沐浴，該洗的衣裳也都要洗了，否則都要沒有幹淨的衣裳換洗了。

顧母叮囑七娘道：“姩姐兒，熱水咱們花錢買罷，一兩銀子就一兩銀子，總好過金三那厮又來找我們的茬兒。忍忍就過去了。保全自身，平安活着到達貴州，才是最重要的。”

姜錦年點頭，“我知道了，祖母。”

男丁們仍是打算沖冷水澡。

姜錦年不許二郎沖冷水澡，“二哥哥，你的熱水，我給你買。一桶不夠，我給你買兩桶。我有錢。”

顧戬之身子确實還很虛弱，有些咳嗽，他以拳虛抵唇邊，咳了幾聲，漆眸噙着一抹笑意，看向少女，溫順應道：“好。”

洗了幾天冷水，尤氏也都洗習慣了，想到要花一兩銀子她就有些肉痛，說自己洗冷水就好了。

徐霜婳估計自己要來癸水了，便道：“姩姩，我和你一起去打熱水。”

姜錦年看向她，笑着點頭，“好，二伯母。”

姜錦年、徐霜婳等四人一起去夥房打熱水，尤氏等其他女眷則跟着男丁一起去井邊打水，屋裏剩下顧母、文氏和八娘守着。

到了夥房，姜錦年賠笑向夥夫打探了一下，他們可否先買六桶熱水用。

夥夫笑道：“驿丞交代了，女眷皆可免費打一桶熱水，去浴房沐浴。”

徐霜婳聞言大喜，笑着道了謝，又道：“咱們趕緊回去告訴你四嬸娘她們。”又向夥夫打聽了浴房的位置。

夥房熱心地指點他們，“在後院的西廂，左手邊是女眷的浴房，右手邊是男子的浴房。”

姜錦年等人打了六桶熱水回去，路上誰也沒說話，免費的熱水不用白不用。

進屋後，姜錦年方道：“此事有貓膩。咱們要去浴房沐浴麽？我擔心、會有人偷看，或是闖進去，要不，三哥哥和四郎在外面守着我們？”

三郎點頭，“好。我先去和四嬸娘她們說一聲，涼水也不必提到房裏來了，直接提去浴房。”

顧母和文氏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見三郎走了，方問是怎麽回事，徐霜婳遂将夥夫的話轉述了一遍。

顧母也擰眉沉吟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姩姐兒說她看到驿丞和金三在一起鬼鬼祟祟密謀什麽，咱們家女孩兒多，不得不防。一會兒二郎也去守着你的嬸娘和妹妹們。”

顧戬之颔首應了一個是字。

姜錦年看了一眼二郎，沒吭聲，他去也好，多少能給金三那厮一點震懾。

不多時，尤氏等人都風風火火地回來，去夥房一人打了一桶熱水。

姜錦年和文氏也各提一桶熱水，抱着換洗的衣物，去浴房沐浴。

她們為了痛快洗幹淨，又各打了一桶涼水，用來兌熱水。

姜錦年把頭發打濕，抹上桂花味胰子，仔細揉搓了兩遍，之前在房間洗澡，不方便洗頭，她便忍着沒洗。

文氏也痛痛快快從頭到腳都清洗了一遍。

六娘見她們用的胰子比驿站提供的好，便笑嘻嘻道：“姩姩，你咋有這麽好的東西？給我用用呗。”

“你用。”姜錦年一邊搓洗身子，一邊笑道。

文氏緊張地擋在女兒面前，把胰子遞給六娘，又幫女兒淋水沖洗頭發，幸好女兒習慣把頭發全都捋到右肩，正好把麒麟圖案給遮擋住了。

也因為她們都想着速戰速決，沒有工夫去關注旁人，所以并沒有人注意到七娘右肩處的刺繡圖案。

文氏一直懸着的心這才落回肚子裏。

五娘也小心翼翼道：“姩姩，能給我也用一下麽？”

姜錦年不在意地道：“用呗。”

三娘、四娘見了，也紛紛說要借用，姜錦年也不好厚此薄彼，只得答應。

她空間裏還有好多塊各種香味的胰子呢，只是她不好拿出來罷了。

約摸兩刻鐘，她們便全都洗好了，提着髒衣裳，約着去井邊洗衣裳。

文氏替女兒收好了胰子，洗衣裳讓他們用驿站的免費胰子就好，不然很快就用完了。

約摸花了半個時辰，姜錦年等人終于全都清洗完了，把衣裳晾在屋內的麻繩上。

她們不敢晾在外面，怕被人偷走，鬧出幺蛾子來，平添是非。

兩刻鐘後，男丁們也回來了，顧睿三兄弟戴着枷鎖，上衣沒法脫下來換洗，只能洗下面的褲子，也不便自己洗，只能由徐霜婳、文氏和尤氏幫着洗了，晾在外面院子裏。

外面風大，希望能幹得快點兒，之後好有的換。

二郎的衣裳可能是最幹淨的，因為他騎馬比較多，但他喜潔，也換了下來。自己坐在井邊用搗衣杵洗衣。

三郎要幫他洗，他說不用，他自己可以洗。

姜錦年披散着一頭長發，牽着八娘的手，溜溜達達去井邊，見文氏在洗父親的衣物，便道：“阿娘，我來洗罷。”

文氏忙道：“不用你洗。你去一邊玩兒。”

她又走到二郎、三郎身邊，垂眸看了半晌，方蹲下道：“二哥哥，我幫你洗罷。”

顧戬之撩起眼皮看少女一眼，淡聲：“不用你洗，七妹妹看着就好。”

三郎一邊敲打着衣裳，一邊佯裝吃醋道：“七妹妹，你怎的不說幫我洗啊？”

姜錦年笑嘻嘻道：“因為我怕你真的讓我洗呀。”

三郎氣笑了，“搞了半天，原來七妹妹是吃準了三嬸娘和二哥哥舍不得叫你洗呀！”

“對啊。”姜錦年笑得眼睛彎彎道。

“七妹妹，其實我也舍不得叫你洗衣裳，你也問問我呗。”

“不問。”

八娘也咯咯笑起來，“三哥哥，你問我呗。”

三郎故意逗她道：“不問。”

八娘笑得更大聲：“問嘛。問我嘛。”

三郎嘆口氣，一本正經道：“媖姐兒，你願意幫我洗衣裳麽？”

八娘嘻嘻笑着搖頭道：“不洗。三哥哥自己洗。三哥哥是大人了，我還小呢。”

三郎笑道：“媖姐兒，你學壞了！沒事拿我開涮呢。等着，等我洗完，就來收拾你。”

八娘撲進姜錦年懷裏，摟緊她的脖子，緊張道：“七姐姐，救我！”

聽着八娘的童言稚語，徐霜婳等人也都笑起來。

尤氏忽然道：“二嫂，二哥的腿沒事罷？”

徐霜婳嘆息一聲，“還好。問他，他總說沒事。幸好有三郎和七娘買的兩匹馬兒，多少可以讓他輕松些，少受些罪，不然恐怕真的很難……”

文氏插道：“去夥房買半桶熱水，給二哥熱敷一下，活血散瘀。”

“行。姩姩，一會兒你陪我去行麽？”

“好，二伯母。”

房間內。

三娘、四娘等人也很歡喜，自打流放以來，她們還是第一次洗一個徹底幹淨的熱水澡。方才在外面吹了一會兒夜風，頭發已經半幹。

“這個驿丞還怪好的嘞，對我們女眷這麽照顧，比之前的驿丞都好。”三娘坐在炕上道。

四娘嗯了聲，“好困，睡罷。”

其他人也都紛紛躺下，顧睿解下義肢，接過徐霜婳擰給他的熱巾子，敷在殘肢上。

不多時，水便涼了，徐霜婳打開房門，把水倒了，回來關上門，吹滅油燈，上床睡覺。

一切都很正常，并沒有出任何幺蛾子，顧家人都安心睡着了。

入睡前，姜錦年不放心，在心裏交代小金，“若是發現不對勁兒，一定要及時喚醒我。”

小金說：“宿主放心睡，有情況我會叫醒您的。”

很快，姜錦年便睡着了。

她睡得正香之時，突然聽小金喚她：“宿主，有情況！窗外有人吹迷煙，門外有人撬門。”

姜錦年卻似陷在一個噩夢裏，怎麽也睜不開眼睛，她努力掙紮着，讓自己醒來，但腦子昏昏沉沉的，她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喚醒我！”她意識模糊地和小金道。

小金則一直不遺餘力喊她：“宿主，醒醒！醒醒！醒醒！您不能睡，睡了就糟了！會發生很糟糕的事情！”

姜錦年一直拼盡全力對抗腦子的混沌，她好容易坐起來，卻仍舊睜不開眼睛，只能無力地靠着牆壁，随時有昏睡過去的風險。

小金：“宿主，醒醒！賊人進屋了，他們在偷錢，還要擄走三娘和四娘。快醒來，阻止他們！”

姜錦年用力張嘴，發出來的聲音卻哽在喉嚨，聲如蚊蚋：“二哥哥，醒醒！”

另外一頭，顧戬之睜開了鳳眸，坐起身，看見兩道高大的黑影正扛着兩個人出去，一掀被子下了炕，咻的一下，擋在門口，身影颀長，猶如地獄來的閻羅。

吓得那兩個黑衣人腿腳一軟，其中一人吓得肩上扛的四娘摔了下去。

四娘居然沒有摔醒，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那人顫聲道：“你、你是誰？”

另一人卻認出了顧二郎，沉聲道：“殺了他！”

原來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驿丞和金三。

驿丞拔出長刀，寒光乍現，用力揮向顧二郎，誰知，竟撲了個空。

驿丞心裏咯噔了一下，對金三道：“把人放下，咱倆聯手。”

金三把三娘也丢在地上，大步搶出門來，和驿丞二人左右夾擊，刀鋒呼嘯而來，作勢要将顧二郎橫刀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