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1)
應該不會太吓人嘿嘿~~
從康複中心回來的第一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我又到了地鐵口,一個人慢慢悠悠地走着,手裏也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扇子。我拿着那扇子扇風,輕輕一揮,竟将隔着我老遠的銅錢樹給扇動了。那樹的枝條本就如銅錢串般晃晃悠悠在空中飄舞,經我這麽一折騰,居然落下真的銅錢來。我啧啧稱奇,想往前探視,卻被從路邊忽然冒出來的人群給擠了回去。那些人面上發青,頭發披散着,瞧着模樣是疲餓得不輕。我讪讪回身,挑大路走,結果沒走幾步路腳底一滑,摔了個大跟頭。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剛才令我滑倒的竟是一個小金元寶。我拿起它,左右撥着元寶的兩側,以為是被金箔包着的巧克力,發覺它并不能吃後,我将元寶複置于地,繼續趕路。可是沒走幾步,又摔倒了,絆住我的還是一塊金元寶,只是和之前比更大了。我撿起一看,并不能吃,便又扔下了。緊接着,一個女人出現在我面前,她面色發青,披散下來的頭發遮住了半張臉。她朝我伸出手,我吓得連連往後退。待我定睛細看,我發覺她手裏一個更大的金元寶。看她的樣子是想把元寶給我,我并不想拿,害怕得背起手。
那個女人死死盯着我,臉色從一開始的青色逐漸轉黑。一開始只是鼻子下有些黑,爾後整個面頰都開始發黑,一雙眸子一開始是眼白多,漸漸就被黑色的瞳仁給填充滿了。她伸出一雙慘白骨瘦的手,朝我踱步過來。更叫我害怕的是,她的手指邊緣全是模糊的血肉,十根指頭的指甲都被拔幹淨了。我尖叫起來,朝地鐵口的方向往回跑。逃進地鐵口後,看到來來往往的人群,我一顆心就放下了,等着回市區的地鐵。我看了一眼提示牌,下一班鐵軌大概一分鐘後就進站了,我想着去排隊買票,這才發覺手裏的小包拉鏈開了。包裏的手機和錢包都不見了,裝滿了金元寶,想必是剛才追逐我的那個女人幹的。我敢肯定,剛才奔跑的時候,那女人一直貼在我身後,因為我能清晰聽見她的嘆息聲。我正在猶豫着要不要回頭找錢包,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後背,一回頭,撞入眼簾的便是那女人一張發黑的臉。她竟咧開嘴朝我微笑了一下,接着不由分說就往鐵軌裏跳了進去。我急忙去拉,想着手機和錢包一定在她身上,可惜還沒碰到那女人的半片衣襟,進站的列車便飛馳而過。
我醒來的時候正是淩晨時分,卧室裏漆黑一片,心想着起身喝口水。正在這時,我聽見外面客廳傳來輕輕的開門聲,非常輕,不消半刻,廚房間便響起了鍋碗瓢盆擊打的聲音。我住在兆安路的一個單身公寓裏,公寓裏白天沒什麽人,一到了晚上便熱鬧起來。我猜想可能是樓上鄰居半夜回家做夜宵,傳出來的聲音被我聽成了自己家裏。銀條兒突然從床底下鑽出來,撲到了我的薄毯上,這條薩摩耶我養了半年,膽子比我還小。銀條兒嗚咽了一聲後,忽然就不動了,定定看着窗臺,過了一會,慢慢開始搖動臉頰。我特別清楚,銀條兒在看到新奇的東西時,就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半夏的風從窗簾縫中穿堂過,銀條兒看得癡迷。我索性起身将簾子整個拉開,也往外一瞧。亮月當空,我看到對面單元的空調室外機上立着一只玳瑁貓,銀色的月光覆在它的身軀上。它起先仰頭盯着月光,其後慢慢張着了嘴,竟給我一種它能張嘴吞下整個月亮的氣勢。
以前幼清的奶奶給我講過一個故事,她說南方有一種貓,叫金華貓。此貓若被人從山間捕獲,豢養三年後,就會每晚蹲在屋頂等待月出,他一整晚都保持一個姿勢,月出雲的時候便張嘴吸取月之精華,不出七七四十九天便能化作妖貓,變出人形,迷惑人間。
銀條兒在我沉思時忍不住對着那貓吼了一嗓子,我吓了一跳,再回神時,那空調室外機上已經貓走茶涼。大晚上的,對面單元漆黑一片,看不見一星點的光,我于是就又躺下了。人雖然躺着不動,腦子卻開始胡思亂想,銀條兒好像受了什麽驚吓,一直窩在我床腳邊不肯挪騰,每次我把它踢下床,它嗚咽一聲後又爬了上來。睡了一會,銀條兒自己跑去陽臺撒尿,我只覺床一輕,迷迷糊糊,睡意又開始襲來。睡了沒多久,我覺得腳邊有些沉,下意識得喊了一句,“銀條兒,下去——”,可是當我把腳在床沿胡亂一掃,并沒有掃到銀條兒厚實溫暖的肚子。我眯着半只眼,撐起身,卻見剛才夢中那女人正半跪着坐在我床尾,滴着血的手裏捧着一摞金子。我以為我會尖叫,會起身開燈,但是我都沒有,當極端的恐懼襲來時,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将被子一蒙,騙自己什麽也沒有發生。不一會,我握在手裏的被子開始往後退,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撕扯着它。我用腳緊緊壓着被子的尾部,雙手合在胸前用被子将我的頭蒙住,我感覺那東西一寸一寸從我的小腿、大腿、腰部攀附上來,好像馬上就要掀開我蒙着的被子,讓我看見她那張漆黑的臉。
肩膀上的重量逐漸沉了,我甚至能聽到她的呼吸聲——
“啊——”久違了的尖叫從我的肺中穿出,腦跡全是亮眼的白,白得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汪汪汪!”一聲狗叫将我拉回現實,銀條兒趴在我肩頭用溫熱的舌頭舔着我的臉頰。我急忙起身,卧室內一片漆黑,窗戶被鎖得好好的,我這才發覺,原來剛才的一切全部都是夢。我抱着銀條兒,睡意全無,腦子暈暈的,一摸額頭,全是汗。銀條兒很快又睡着了,打起了呼嚕,我将它放在床尾,它很惬意地蜷身,用溫熱的肚皮圍住了我冰冷的雙腳。
我發了一會呆,想從床頭拿一本書來看,卻發覺床頭多了一杯水。盛水的玻璃杯上,印着紅色的唇印。我将眼睛閉了閉,又睜開,發覺那杯水依然在,并不是我的幻覺。
我将整個房間的等開得很亮,甚至連廚房間的燈都開了,但我不敢靠近竈臺,我害怕竈臺上出現什麽詭異的情景,會讓我在這個孤身的公寓裏驚吓猝死過去。畢竟,我只有我一個人。從客廳回卧室時,我拿了茶幾上的一片佛卡,那卡上畫着一尊觀音,背面是心經。我将那卡貼在腦門上,默默念了心經的前兩句,感覺心裏的恐懼稍稍矮下去了一截。整整一夜,我開着燈,在卧室裏抄寫心經。天際露出魚肚白的時候,鳥兒便開始歡叫了。我起身拉開窗簾,讓陽光灑進來,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卧室內的陽光有些僵白。
等氣溫再升高一些,到了上午九點鐘,我吃了點面包,打開畫架,開始畫那個我夢中出現的女人。僅僅只是用鉛筆在素描紙上勾勒了幾筆,夢中那種急劇的恐懼便開始發芽,在我的身體裏由內往外地撕扯。記得以前讀《聊齋志異》,讀時不覺吃味,讀完後,無端端地在某時某日想起,竟能憑空飛起冷汗,叫我無比害怕,從此便再不看《聊齋》。我畫那女人時,已隐隐有些害怕,待到畫完,我甚至都不敢長久地看那畫卷,害怕畫卷裏的人活動起來,伸出一雙白手将我按住。我把畫卷進畫筒裏,收拾了些衣物,就往長青寺趕。出租車司機見我下午去長青寺,不由得問了句:“我可從來沒見過周一下午去長青廟裏上香的香客,小姑娘,你還是頭一個。”
“怎麽,下午不能去拜長青寺嗎?”
“小姑娘,長青寺周一下午不開放,你知不知道?”
“沒事,您載我上去便可。”
“我載你上去是沒問題,但是如果你進不去廟裏,下山的路又長,也沒什麽班車,你怎麽下山?再說,一個小姑娘,荒山野嶺的,萬一遇到壞人,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喲。”
“司機師傅,我想我應該能進廟裏的,您開吧。”我說。
“你什麽來路啊,我在這裏跑生意也五年了,我說句實在話,我帶了那麽多游客上山,從來沒見過游客能夠敲開長青寺的門的,真的,那些僧人都在廟裏,誰能聽見你敲門。”
我并不想和司機師傅多聊,只是說:“謝謝師傅提醒,您盡管開便是。”
☆、解元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親愛的讀者們,我這兩天,有些忙,斷更了2天是我的錯!!跟大家道個歉。
在這裏說一下我的更新時間,我一般都是午夜更新(如果大家看我文章的發表時間就會發覺,基本都是淩晨時分。。。)
有看到讀者在我現代文《候鳥》下面留言說,特別喜歡,催我更新,我真是太高興了,所以我決定那本也會更新起來的!
最後,真的特別感謝大家的支持!!!
長青寺是間尼姑廟,廟裏有一尊白衣觀音非常靈驗,常年有信男信女前去還願,廟前的放生池裏養了諸多紅鯉,池中央還有兩位小仙童的坐像。長青寺有條不成文的規矩,每逢月中定閉廟清修三天,杜絕一切游客,我去的那天,正值月中。之所以敢在月中上長青寺,是因為我家裏有一個小奶奶在長青寺出家。小奶奶中年喪夫,又無子女,不想給家裏人多添麻煩,便在長青寺削發為尼,三十年間與家裏人毫無往來,頂多我母親去長青寺拜佛時會給小奶奶帶一些水果和衣物,有時我和母親一同去,她還會将我帶至她做早課的房間,給我吃新鮮的葡萄。
俗話說,佛門清淨地,沒什麽妖邪鬼怪,其實不然。佛門之地,常為亡靈超度、祭拜之所,加之又是尼姑庵,陰氣頗盛,鬼魂最是多。每每到了月中,就連原先在廟門口乞讨的乞丐都不見蹤影,擔心沾染晦氣。我拿着畫卷從出租車上下來,抄了一條小道,繞進了寺廟的後門。就算是月中天,長青寺的後門白天也是不關的,經常有尼姑從山上挑水采果下來,或者出門化齋。我直直進了寺門,往小奶奶的早課間走。小奶奶見我來了,很是驚奇。她脫下棕黑色的袈袍,細細疊好,找出一個坐墊,示意我坐下。我叫了一聲小奶奶,然後将畫卷遞給她,她一打開,臉色極僵,問我:“這東西,你從哪裏弄來的?”
“我晚上做了個夢,夢見這個女人追着我,先是給我金元寶,後來又跳了地鐵。”我說完,想了想,又将最近發生的奇怪事對小奶奶全盤托出,但沒有仔細說幼清的事。
小奶奶右手虎口處挂着串珠,淡淡對我說:“怕是你從那廟裏招來了廟鬼。”
“什麽廟鬼?”
“就是你之前和你那個朋友去廟裏,不是轉身時,你聽到有人在喊你的名字嗎?那就是廟裏的廟鬼。你朋友在廟外喊你的小名九兒,被那廟鬼聽了去,就在你倆轉身的時候喊你們,想跟着你們一起出廟去。”
我聽得汗毛豎起,趕緊問小奶奶:“那它到底有沒有跟我們一起出去?”
“你不是說,你倆沒有回頭嗎?如果沒回頭,就是沒事。”
“那如果我回頭了呢?”
“如果你回頭了,它就能跟着你一起出廟。這些廟鬼,都是廟裏的泥坯所化,大廟裏日日超度,這些鬼魂頃刻就灰飛煙滅,小廟裏超度的日子少,鬼魂也就有了游蕩的時間。”
“那廟鬼就是白無常、黑無常嗎?”
“不是”,小奶奶搖搖頭,“你們去的是廟裏的陰世間殿,裏面有黑無常、白無常和閻王爺的坐像,坐像只是坐像,就算真的來了黑白無常,那也是不會随意嬉鬧、喚人姓名的。可惜就可惜在,小廟年久無人超度,黑白無常的泥像有靈氣,那些山間剛剛化形的野鬼沒個固定的形狀,就貪了泥坐像的坯子去;不過,這些野鬼一旦進了陰世間的殿內,因為門封的關系,根本出不來,只能一直在殿內游蕩、固形,等待機會。若是撞上個冤大頭,比如你和幼清這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它們便能栖身在你們身上,跟着你們去到青天白日下。”
“那它們跟着我們有什麽好處呢?”
“傻丫頭,好處多了去了,野鬼都是野性子,貪玩得很,先是想盡辦法吓吓你,試着馴服你,然後就讓你去幫它辦事。它一邊借着你的身體逃離陰間的追捕,一邊在這陽世間為所欲為。野鬼都是欺軟怕硬的性子,你越是怕它,它越要捉弄你。”
我突然想起曾經在《聊齋》裏讀過的一個故事。故事裏有個秀才突遇一黑面婦,想與之雲雨,秀才覺得那夫人實在醜陋,不從,結果便遇上了一溜的破事兒,又是上吊又是被脅迫投河,皆非他所願,直到有個武士呵斥着、拿了鎖鏈拖走了黑面婦,秀才才逐漸好轉。那婦人,便是城隍廟裏的泥坯所化,也是一只廟鬼。
就在我出神的片刻,小奶奶捏着畫卷的一角靠近燃燭,紙碰了火,立刻升起黑煙。小奶奶緩緩翻動着畫紙,火光掩映在她充滿皺紋的臉上,竟讓我生出一種歲月更疊的流逝感。小奶奶淡淡說:“你畫像中所畫的女子,是魖,這種鬼怪,讓人丢失錢財。你是個好孩子,并沒有貪心去拾她手中的元寶,你若是在夢裏貪心一些,她便會牢牢跟着你,給你變出更多更大的元寶,你手裏拿不下,她便塞進你的衣袖裏,若是衣袖裏也藏不下,她便塞進你的嘴裏,讓你吞金而亡。”
我一時間沉浸在小奶奶的話中,除了怖怕,也頗覺諷刺,我問:“那它難不成還能弄死我?只是在夢裏而已,說到底,這些都是迷信。”
小奶奶伸手輕拍了一下我的頭,眉色一擰:“萬事萬物都有它的緣法,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你千萬不能以一種嘲笑的心态來對待這些事。如果你不相信,那你就不要多話。如果你相信,你就按着規矩來。我覺得,你媽就是太寵你,才讓你這麽無法無天,任性妄為。”
聽到小奶奶提我媽,我鼻子一酸,說:“人都走了。”
小奶奶嘆了一口氣,拿眼風刮了我一下,說:“九兒啊,奶奶給你一個護身符,你帶在身邊,晚上就不怕這些妖魔鬼怪了。”
我一聽是護身符,精神頭立刻就來了,“護身符?快拿出來給我瞧瞧。”
“這符可貴着呢,我們廟裏賣兩百六十元一個。”奶奶從課間的案頭抽屜裏拿出一個紅色盒子,一打開,我就傻眼了,盒子裏頭躺着一個帶紅穗的。
“奶奶,你這個護身符和之前報刊老頭預備賣給我的一模一!”
小奶奶哼了一聲:“這方圓百八十裏的護身符,哪一個不是從我們這裏開過光再拿去賣的?有什麽可稀奇的。”
我諾諾點頭,立刻将那長線紅穗的護身符挂在脖子上,小奶奶撇了撇我衣服上的灰,說:“等下別下山了,晚上山路不好走,也沒有車,你就在我這兒住一晚,明天再走也不遲。”
“奶奶,我能在您這兒住個把個月麽?奶奶,我膽子特別小,我害怕,晚上一個人睡不着。”我央求道。
“那你那條大白狗呢?你不要它啦?”小奶奶一句話就把我拉回了現實,得,都忘了我自己鏟屎官的身份了。
長青寺建在山裏,日夜溫差特別大,小奶奶的客間裏有一床月白被褥,是專門給留宿的女施主用的,我将它捧了來,攤在院外的竹竿架子上。小奶奶見我如此,笑起來:“喲,果然不拿我這兒當外人,連晚上的被褥都曬開了。”
我憨憨一笑,沒有說話。
到了夜裏,關了房門,奶奶洗完澡,就來和我一起睡。小奶奶有一個特殊的習慣,就是喜歡睡地板,地上鋪條厚點兒的棉花墊,再加一層涼席,就完事兒了。我往地板裏面挪了挪,給小奶奶讓出點地方,她從案上拿了點齋菜給我,說:“我洗完澡才想起來你今天晚上的齋飯沒怎麽吃,估計是不合胃口,我剛才去廚房又給你做了點,你趁熱吃吧。”
我連忙道謝,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狼吞虎咽地開吃。看我吃得香,小奶奶出去洗了一個蘋果,也吃了起來。她說:“我今天幫你把那畫像給燒了,但我估計它夜裏還是會來找你,入你的夢,要你拿金子。這只魖的性子烈,偏遇上你這樣不貪財的,它怎麽也要你就範。”
“那您的意思是,它如果給我金子,我就拿下咯?”我問。
“不,你不能拿,如果它再給你金子,你就說,我有護身符,鬼怪速速退散。”
我一聽,忍不住大笑起來,“奶奶,那我是不是還要将那護身符單手舉起來,這樣,我說話的氣勢更強烈一些。”
奶奶沒在意我的笑,淡淡說:“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自己惹上事了還不知道。我告訴你,這不是開玩笑的,你千萬不能拿它的金子,你拿了它的金子,就是欠了它的債,你懂嗎?”
我強收起笑,像小雞啄米一樣點了點頭。
“我跟你說啊,長青山裏以前鬧山魈,可吓人了。”
“多吓人?”
“那山魈就是山精,山精的樣子看起來像個小孩兒,只有一只腳,到了夜裏喜歡找人的茬,來我們寺裏撒野。”
“奶奶我知道,你說的是《抱樸子》裏面的山魈,但其實山魈是一種猴子,特別兇狠,面目也很怖人,但它就是猴子而已。”
小奶奶笑了,沒有繼續說下去,過了一會,她忽然說:“你見過雲旗大師嗎?”
我搖搖頭。
“那你明天早點起,我帶你去上早課,你就能見到雲旗大師了。”
我哀嚎一聲:“上早課,那就意味着我得早上四點起床了。”
“對啊,寺裏早課一般都是四點半開始。你別瞎想了,東西吃完,就去刷牙睡覺。”
我應了一聲好,起身将碗筷端出客間,走到院子裏刷牙。院內的水缸裏盛着白天寺人從山上打的水,水裏倒映着天上的月亮,圓而發亮。月色浮動,天籁俱寂,鳥獸絕,令我陡生一股模糊了時間界限的混沌感。
然而,這種混沌感很快便被恐懼感覆蓋了——我在那缸裏,看見了幼清。
☆、雲旗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大家如果有時間,希望能夠注冊個晉江號,然後将我的兩篇文章都收藏一下(收藏才有積分),然後你就可以把這個賬號忘了,每天來看更新就行~~
當然,你也可以深深記住你的晉江號,每天來我文章下評論(評論的話記得打2分,這樣也會有積分),跟我唠嗑,可能微博上我不能做到全部都回複,但是我在評論區是都回複的,大家可以晉江ID和微博ID相似或相同,我下次就眼熟了~~
在此特別謝謝願意專門下個晉江APP收藏我文章、不斷給我文章評論的你們,我愛你們~~
真的特別謝謝大家對我的支持,《廟算》新更送上~~晚安~~
月光傾瀉,缸內的水面平整無褶,光亮非凡。一開始是模糊的影子,随着我的凝神,幼清的面頰逐漸清晰起來,她臉色白得發青,沉在水下,眼皮靜靜閉着。幼清一直是我所有朋友中最美豔的一個,她有着勾嵌極深的雙眼皮和濃密修長的睫毛,她笑起來,眼皮下的卧蠶彎出一道弧線,将那笑意藏得更深更綿長。
自從幼清去了以後,我鮮少看到她的照片,對她的長相其實有些模糊,缸中再現,我驚覺的同時只覺渾身芒刺在背,從心底透出冷意來,害怕得不能自已。我對着缸跪下來,說:“幼清,你別吓我,我膽子小,你有什麽心願,你在夢裏告訴我好嗎?”我努力閉上眼睛,可是就算閉上眼,眼前還是幼清沉在水裏的樣子。
我閉眼狠心轉身,立刻往小奶奶的課間跑,跑了一陣,身後竟然傳來了腳步聲!我直接尖叫起來:“不要追我!不要叫我!我不會回頭的!我有護身符,鬼怪速速退散。”
說來也奇怪,我這麽吼了一嗓子後,身後追逐的腳步聲竟然不見了。我一口氣劃開課間的移門,側身卷進鋪好的被褥裏,大聲呼氣。過了好一會,才聽見小奶奶迷糊的聲音:“九兒,回來了?快睡吧。”
我冷汗涔涔,用被褥将自己裹緊,挪騰到了小奶奶身邊,從被褥裏伸出兩只手來,想要抱住了小奶奶。我的手剛碰到小奶奶,就覺得不對,再一摸小奶奶的面門,心下不禁滲出一陣麻意,小奶奶渾身冰涼,再一碰人中,竟然沒有呼吸!
我從被褥中脫身,鞋也沒穿就往隔壁課間跑,可是我劃開門,隔壁的課間空無一人,黑漆漆的夜裏,我一個人急得團團轉,不知疲倦地跑着,身後不斷傳來追逐的聲音……
“這孩子魇住了……”有人使勁拍我的臉頰,我吃痛,一下坐了起來,把周圍的人都吓了一跳。我睜眼,害怕仍舊是夢,朝自己的大腿使勁掐了一下,還好,是疼的。
小奶奶扶着我的肩膀,說:“我就是去洗了個澡,回來你就睡着了,被夢魇住了。我洗完澡才想起來你今天晚上的齋飯沒怎麽吃,估計是不合胃口,我剛才去廚房又給你做了點,你趁熱吃吧。”
我連忙道謝,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狼吞虎咽地開吃。看我吃得香,小奶奶出去洗了一個蘋果,也吃了起來。她說:“我今天幫你把那畫像給燒了,但我估計它夜裏還是會來找你,入你的夢,要你拿金子。這只魖的性子烈,偏遇上你這樣不貪財的,它怎麽也要你就範。”
我吃着吃着忽然毛骨悚然,感覺眼前的這一切好像之前發生過,我不由得問小奶奶:“奶奶,你是不是想跟我說,如果我下次在夢裏再遇到魖給我金子,我就說,我有護身符,鬼怪速速退散,對不對?”
小奶奶笑得詭異:“你怎麽知道?你真是一個聰明人。”
我尖叫起來,将碗筷猛得摔到地上,大聲說:“哪裏來的妖魔鬼怪,敢入我的夢,我有護身符!還不給我速速退散!”
小奶奶朝我咧嘴笑,她慢悠悠地笑着,嘴唇慢慢裂開,流下黑色的血來,她的眼白逐漸變成黑色,流血的手指捧着一堆金子,又是那個魖!
我急中生智,一口氣拿起身前的被褥朝那魖擲去,結果那被褥快要碰到那魖時忽然停住了,而且形狀不斷變小,把我吓得尖叫起來:“不要變小啊,求你了,不要變小啊!”可是那魖似乎比我更緊張,一會功夫,眼前的被褥變作一副月白色的旗幟,那魖跪下來,拿手擋住眼睛,在地上翻滾。
我的眼前漸漸變得漆黑,之前的響動全都安靜下來,然後眼前的黑忽然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我聽見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喚我:“孩子,快醒來。”
我趕緊睜開眼睛,這才看清眼前的狀況,不知何時有人将我搬到了早課堂的袈座上,我的身邊圍了穿着袈袍的僧人,她們口中誦着經,手裏拿着佛珠,我擡頭,懸梁挂着繡着芙蕖的五彩番布和巨大的盤香。我看得有些暈,支撐着站起來,有一個人從誦經的隊伍中走出來,往我的額心點了一些水,我看見了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和一面月白的旗幟。
那是我第一次見雲旗大師。
雲旗大師個子不高,一雙俊秀的眼和白淨的面龐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臉上并沒有太多歲月的痕跡,明明六十多歲的人了,看起來頂多四十歲。她朝我伸出手,我看見她手心有一道狹長的傷疤,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輕輕說:“要斷了塵緣,自然要付出些代價。”
我往誦經的隊伍裏瞧了一眼,沒有看到我的小奶奶,心裏就慌了,目光撞上雲旗大師,她說:“你小奶奶昨天晚上突發心肌梗塞,已經去了,你随我來,去見她最後一面。”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吓傻了,哇得一聲想哭,卻發覺眼睛幹澀,根本流不下眼淚。
小奶奶被停在長青寺的陰世間殿內,我剛觸到她冰冷的兩頰,眼睛就痛得不行。雲旗大師說:“嘉秀性格烈,這輩子過得憋屈,下輩子千萬不要再嫁到梁家了。”
等到我和雲旗大師做完遺體告別的儀式,即将跨出陰世間門檻的剎那,我又聽見了一聲清晰的“九兒”,我很确定,這一聲是我小奶奶喊的,她在跟我道別。我很想回頭,甚至已經準備回頭,卻被雲旗大師按住了,她說:“斯人已去,請節哀,切莫徒增煩惱。”
跨出陰世間後,只覺日頭照面,異常炎熱。雲旗大師轉身對我說:“你小奶奶昨天夜裏跟我說了,并不想有親人前來祭拜,你剛才和她道別,就是代表全家跟她道別了,她後半輩子潛心禮佛,西天路上佛祖定會好生照顧,給她留個好去處,你不用擔心。”
我默默點頭,心中無限悲苦。這世上,疼我愛我的親人又少了一個。
“昨夜入你夢的,不光是一只魖,還有一只魍魉。”
“魍魉是附在木石之中的妖怪,紅發長耳,經常出來迷惑人。”
我和雲旗大師詳細敘述了夢境,并将幼清的經歷全盤托出,雲旗大師眉
心緊皺,良久才說:“你這個朋友,怕是不祥。”
“什麽不祥?”
“我說的不祥,不是說不吉利,而是她死了以後,連魂魄都沒了歸處,陰間陽間都無處可查,就是按照陰司文書索命的鬼吏來了,都很難找到她的栖身之所。她來你的夢,說明對你還有眷戀,可她成了野鬼,你不能再以常理待她,她已經習得鬼怪的脾氣,對你毫無益處。”
“那我該怎麽辦,大師?”
“你這幾日吃住都跟着我吧,我教你一些防禦之術,順便也幫你除去身上沾染的戾氣。”
“小奶奶去世了,我想回趟老家,給家裏報個信。”我猶豫再三,還是将心裏話說了出來,“雖然小奶奶不想再和家人聯系,但她始終是我們梁家的媳婦,我們做小輩的,如果不祭拜不尊敬,就是不孝順。”
“百善孝為先,但是,這個‘孝’也要有所指,嘉秀在我寺出家,在我寺圓寂,就是我寺的人,與你梁家并無關系。”
我點點頭,稱諾。
雲旗大師從左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戴在我的手上,說:“你四歲的時候就該給你了,那時候你的手腕太細了,帶佛珠容易掉,就沒有給你。”
我一看,那佛珠的紅珠線已然褪色,明顯是帶了很長時間,得道大師的貼身之物,毫無疑問是一份重中之重的貴禮。
“你小的時候,你媽媽請我給你看過相,我一看到你的面相就想起一個故人,有很長有一段時間,我覺得你就是那位故人轉世,但是後來我才發覺,我對她的執念是我的業障。”雲旗大師靜靜說着,“你和來我們廟裏的小孩都不同,很多小孩對廟裏的大鐘感興趣,你卻對廟裏的流水最感興趣,凡是有水的地方,你都要去踩一遍,連我們後門邊的小溪都要彎下腰伸手去玩。”
“那大師你覺得我這是好,還是不好?”
“萬事萬物都有它的緣法,緣分沒有好壞之分,只是說明你和水有緣,和水有緣的人,有韌勁。其實你跟嘉秀的性子很像,有時候烈,有時候溫,估計你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脾氣。你媽媽有一次來找我,說一定要我照顧好你,我當時并不想答應,畢竟塵緣與我無益,但是你媽媽非常誠心,又經常做善事,我不得不答應她的請求。”
聽到雲旗大師講到我的媽媽,我不禁眼眶紅了。
“孩子你不要哭,人生在這世上,都有緣法。你和你媽媽的緣分淺,你不能陪她走過一生,但是你對她的愛卻可以伴随你一生,只要你一直愛着她,她就永遠活着。你的媽媽是一位好媽媽,我也無法解釋為什麽好人總是不長命,但是福報總是相平的,你媽媽的福報都會還到你身上,你會幸福的,孩子。”
“我不想要我幸福,我只要我媽媽能活得更久一點……”我嗚咽,“小時候每次爸爸出門倒貨,都是媽媽照顧我,接送上學,燒菜做飯,帶我上培訓班……她就這樣走了,都來不及讓我好好盡孝。大師,您知道我每次看到身邊的女孩跟自己的媽媽聊心裏話時,我有多羨慕她們嗎?”
雲旗大師用寬厚的手撫摸我的臉頰,靜靜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紅塵事,永遠無解,若你心自明了,對那浮沉不去計較,你也就能獲得你想要的解脫。”
☆、白駒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已在微博回複過無數次,但還是想在這裏說一下。
大家經常問我一個問題:“這個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的回答始終是:“如果你信,這故事便是真,如果你不信,就當看個新奇故事呗”
以後再遇到這樣的評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