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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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更新《候鳥》去了~~
長青寺的早課并不好上,我在禮堂借了一件袈袍,跟着廟裏的僧尼盤腿在袈座上坐了一個時辰。因我并不篤信神佛,所以就免去了誦經。大雄寶殿裏的蓮花番布從懸梁處垂落下來,避住了刺眼的陽光,殿內梵音潺潺,偶有敲罄之聲,令我從一片迷糊之中醒神過來。
誦經完畢後,我又跟着僧尼們繞着大殿繼續游唱誦經。雲旗大師領頭,帶着坐下的四位女弟子,由殿內的東面出發,繞着神作佛像一通跪拜。我跟着隊伍前面的人疾走,又是下跪,又是磕頭,一場儀式下來,只覺口幹舌燥,頭暈目眩。待到僧尼們早課完畢,去齋堂用膳,我卻被雲旗大師攔了下來,獨自往那供奉排位的靈閣敲鐘。
沉鐘哀鳴,我擡眼望見不遠處白鹿山和三清山交界之處騰起層層白霧,不由得呆了。雲旗大師在我身後說:“那兒,就是三界的交界處,這幾日白霧特別濃,想來也是冤魂太多。”
我一愣,“哪三界?”
“神、人、鬼。”雲旗大師淡淡說,她從袈袍裏拿出兩個豆沙包同我吃,一邊吃,一邊給我講些神佛的故事。談話間,我和雲旗大師說起童年算命的往事,還未待我說完幼清的命格,雲旗大師便打算我:“你可有給他算命?”
我搖搖頭,“命越算越薄,我沒有讓他算。”
雲旗大師點點頭,半響,鄭重囑咐我道:“你以後不論任何情況,都不讓人他人給你算命。”
“為什麽呢?”我想也沒想,話便脫口而出。
“九兒,你就如那懸崖峭壁裏鑽出的一枝青藤,翻雲覆雨抑或天上地下,都極驚險。”
“那這是好還是不好呢?”
“世人常問我真假虛實,好運還是劫難,卻忽視了一些永恒的倫常。安,自然有安的好處,險,也有險的裨益。很多事,對你來說,也許只是白駒過隙般不顯眼的一瞬,卻往往是緣事簿裏早就畫好了的因果。”
雲旗大師從來不會直接地回答我的問題,她試圖和我探讨某些深刻的哲理,但我總是焦急着想要一個結果,兩個人的談話往往文不對題。
“為什麽我得是青藤而不能是池子裏的一朵荷花呢?其實我很喜歡荷花。”我問。
“芙蕖起自污濁,你兩袖清淺,又何來的污濁?”
我似懂非懂地點頭,繼續問道:“那幼清的命格是忠,大師您看她是否因此而罹難?那算命的曾言她命裏有災,這能說明他算得準嗎?”
“你遇到任何一個人,随口說一句‘你最近感情方面有點問題’,十個人裏估計有八個人會點頭;你說一句‘下個月會轉運’,十個人裏九個人會信,剩下一個篤信;你說一句‘本命年有災千萬別亂跑要穿紅’,十個人裏九個人真的會碰上糟事不管穿沒穿紅,你自己想想,這天底下誰能做到某一年順得大發、一點破事兒也遇不着?這些路邊算命的,多是瞎說,或者學了點皮毛就出來賣藝,可偏偏你遇上的這兩個,都是真刀實槍的好家夥。”
“他們不是騙子?”
雲旗大師點點頭,“你小時候遇見的那個算命的,相面的技藝爐火純青;你長大後遇見的那個算命的,尋人的本事難得一見,我已經好幾年沒聽說有人拿定針尋人的了。”
“這麽厲害?”我不由得驚了。
“可她既查到了那人的方位,卻沒有和你細說,要麽說明她運用定針的火候欠佳,要麽說明她對你有所隐瞞。”
“欲知詳細。”
“俗話說幫忙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她既已尋得那人活動在東面,便該告訴你,明日你去往何時何地能夠尋得此人。她只告訴你了一半,就說明她不想讓你真的尋得此人。”
“有可能是她水平有限?”
“能拿定針出來耍的,絕不可能是江湖上哄騙人的半仙,況且聽你的描述,她手裏的定針沒有移動,說明她控制能力極佳,是個中的高手。”
“這和定針移動有什麽關系?”
“定針能尋方位時令,時時都在探位,若是遇上個懂行的,從定針的移動指向很容易看出持針人的隐秘,都是靠天機吃飯的行當,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持針人性命堪憂。”
我倒吸一口冷氣,“所以那女道士竟能止住定針的移動避免暴露行蹤?”
“想來是這樣。”雲旗大師點點頭,“你幼年所遇的道士,也是個角兒。幼清的命格一點問題也沒有,這世上忠心的人多了去了,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壞就壞在幼清請那道士算了命。”
“什麽意思?”
“那道士不是一般的道士,他不光能面相,他還能演面。”
我一頭霧水,“何為演面?”
“意思就是說,道士三言兩語道破了幼清的命格,也就是道破了天機,因此她緣事簿裏之前所畫的命格都不再作數,全由那道士的結語作數。”
一股寒氣自我心口透出,也就是說,從前幼清的命裏确實有災,不過人力可改、後天可為,但她請了那道士算命,提前得知了自己的命數,偏這道士又是個會演面的道士,‘命裏有災’的命數便被他口頭坐實了,無論如何也更改不了了,如要更改,必須再請那道士演一次面。
我氣得直跺腳,“那道士既會演面,又為何要引誘幼清算命,他這分明不是演面,他這是害人!”
“九兒,因緣際會,有些冤孽、有些浮沉,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他做這些,有時也并非他所願。”
“那我必須找到那個道士,我只要找到那個道士,幼清才能歸魂,我才能得到清明。大師,您懂得那麽多,您能幫我出出對策找到那道士嗎?”
“你聽說過棋鬼嗎?”大師問。
我搖搖頭。
“棋鬼酷愛下棋,就是因為太喜歡下棋,誤了轉生的機會,永遠無法投生做人,凡是會演面的道士,大抵和棋鬼脫不了幹系。”
“也就是說,那道士一定出沒在棋盤附近?有人下棋的地方?”
雲旗大師點點頭,“那道士,定成了棋鬼的傀儡,否則根本無法演面。”
我一邊高興自己得了新的線索,一邊問大師:“如此說來,從前讀《三國》,覺得裏面的諸葛亮特別厲害,随手就能借來東風,亦能披鶴氅戴綸巾唱一曲空城,莫不是也有得道之助?”
雲旗大師笑笑,淡淡說:“只是故事而已,何必較真,若真有得道之助,絕不會有‘扶不起的阿鬥’之說。”
大師說話談笑如常,和我在偏殿的廊下慢慢行走,我卻對她所說的話,不寒而栗,只覺細思極恐。
我在寺廟裏住了兩天,晚上睡在課間又做了一次夢,不過這一次,我只夢見一頭白色的小豬,朝我奔跑而來,早課和大師談起,大師說是個好兆頭,讓我放寬心,吃過午齋飯便可下山回家。走的時候,大師往我的背包裏塞了一只毛筆,說是開過光的,可以放在書桌上辟邪,我仔細瞧了瞧毛筆的筆身,上書‘小白雲’,覺得頗有趣味。
回家剛一打開門,銀條兒就朝我撲了過來,喉嚨裏嗚嗚直叫,拼命拿舌頭舔我的臉頰。我倒了些新鮮的狗糧在它的食盆裏,又接了一點水,銀條兒吃得并不多。我躺在沙發上看了一會電視,大約傍晚時分,牽着銀條兒出門。銀條兒很久沒出去遛了,激動得到處亂竄,我拿着牽引繩根本拽不動它,偶爾還會被它拽着跑。我陪着銀條兒玩耍,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就到了我原來的家,家後面有個公園,一直有挺多老頭老太晚練,我牽着銀條兒進了公園,還沒走遠就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将軍!”
我轉念一想,公園裏最多的就是老頭子一起拼棋藝,讓我趕上了。我趕忙跑過去,擠進人群中拿眼風來回橫掃,希望能找出個面善的來。想來我也是太過天真,十多年前遇到的一個道士,哪能這麽容易找到。
之後的每一個傍晚,我都牽着銀條兒往東邊的大街小巷裏散步,看見有人在路邊賽棋便停下來觀戰,時間長了,我居然也有了棋瘾,跟着參加了進去。
我下棋總是随心所欲,一開始便是劈頭蓋臉一頓搶殺,往往下得只剩下一副‘車馬軍’,甚至連粒‘象’也能被吃飛,帶我下棋的黃大爺特別喜歡我,說:“小輩下棋就是爽快,該殺就殺,沒那麽多顧慮,不像我前幾天跟個馬臉一起下棋,愣是從下午下到吃晚飯還沒下完。”
“真的假的呀,一盤棋能殺那麽長時間?”我道。
“可不是麽,那人落一顆子能想老半天,其實棋藝也不見得有多好,完全就是拖延戰術,下到最後我都沒耐心了,故意輸給他的。”
旁邊人一聽便開始噓黃大爺:“大爺,您輸了就輸了,找什麽借口嘛。”
黃大爺眉毛一挑,“真的,你們別不信我,等那人下完棋,我城隍廟都燒了三座了。”
“下次把那人叫來,我們反正都閑得慌,看你倆下棋消磨消磨時間也好。”周圍的大爺們紛紛道。
“行啊,明天我就把他叫來,九兒你也要來看大爺下棋啊。”黃大爺拍拍我的手臂說。
我點點頭道:“好啊,沒問題。”
有時候你不得不嘆服,世間的事總是無比奇妙,比如,第二天來和黃大爺弈棋的馬臉,正是我幼年遇見的那道士——陳昂駒。
☆、鳳雛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這幾天出門,所以放了兩章在存稿箱,
但是晉江抽了,我今天回來才發覺居然沒有發成功,
你們肯定都等急了!!!
所以我把兩章合成一章發了!!
謝謝你們的等待和催更!!
會繼續努力!!
我之所以能一眼認出陳昂駒,最直接的原因是他還穿着當年那件淺色的夾克衫,夾克衫的口袋裏塞着算命的小廣告,廣告紙露出一角。他的手指粗糙結繭,掌心托着幾塊石頭,嘴裏叼着一根牙簽,慢慢悠悠在棋盤前坐下來。
黃大爺撥開人頭,将我拎了出來,說:“待會我和這馬臉下棋,你可幫我看着點,出出主意,我要是輸了,丢大人。”我一聽,認真地點了點頭,站在黃大爺身後。黃大爺下棋有個毛病,前三步必定是‘挺兵’、‘飛象’和‘提炮’,我通常選擇‘跳馬’和‘提軍’,陳昂駒顯然是走了我所習慣的套路。黃大爺落完一步,陳昂駒總是要等那麽一等,沒個七八分鐘下不了一顆棋,別說黃大爺熬不住,就是邊上觀戰的我都熬不住。棋下了沒一會兒,人群裏就起了噓聲,‘你到底會不會下棋啊,賣什麽關子’,‘不行就別下,騰出地方給想要下棋的人’。我死死盯着陳昂駒的面,發覺每當黃大爺下完棋,他的耳朵便會不自主地抽動兩下,他的眼神也不在棋盤上,而是停到黃大爺的面門上。許是聽到旁人議論,他稍微加快了一會下棋的速度,棋盤上的厮殺逐漸灼熱起來。
許是注意到了我的凝視,陳昂駒忽然擡起眼睑盯了我一下。我有些慌,急忙移開視線。陳昂駒站起來,道:“這棋我不下了。”他走得疾,差點撂翻地上搭着的棋盤架子。我趕忙追上去,捉住他夾克衫的一角,道:“你被這盤棋都還沒下完!”
陳昂駒聞言,身形一僵,眼睑下的烏珠轉了又轉,道:“你是誰?”還沒等我回話,陳昂駒擺了擺手,道:“棋下不下完有什麽要緊,我要回家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怎麽一點也不顯老?”我脫口而出。
陳昂駒的眼神裏突然閃過一絲詭谲,他回身拎着我的襯衫領口就道:“別瞎說話,徒惹是非。”
“欸——你這個小赤佬,你活得不耐煩啦!還不放下我家姑娘!”黃大爺急急忙忙從棋盤裏起身,快步走到我身邊,一把打落了陳昂駒揪住我領口的手,“下棋不行,欺負姑娘我看你挺行的麽!”
“誰說我下棋不行!”陳昂駒怒道。
“你要是下棋行,你逃什麽逃,這棋都還沒下完!掃興!”黃大爺哼了一聲,手裏拿着把折扇,忽的一下打開,扇起風來。
“不跟你們鬧,我走了。”陳昂駒道。
“你站住——”我急急忙忙拽住他,“你不許走!”
陳昂駒臉上的表情很誇張,斜睨了我一眼:“你這小姑娘,膽子倒是大得很。”
我不說話,死死拽住陳昂駒的衣袖。
“你不讓我走,那你要我幹嘛?”陳昂駒問。
“我找你有事。”我道。
“我沒這個功夫,我還要回家買菜做飯,等會老婆就接我孩子回家了。”陳昂駒道。
“你有老婆孩子了?”我一愣。潛意識裏,我始終覺得道士是不娶妻的。
“怎麽,我還不能有老婆孩子?我發覺你這小姑娘管得也太寬了吧?”陳昂駒嘲諷道。
我見根本攔不住陳昂駒,急中生智,踮起腳,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你被這棋盤耽誤了投胎,也不見得下得多好多精妙,你說你可憐不可憐?你現在算命得價錢還是30元一次麽。”
陳昂駒的臉色變了一變,又變了一變,他一言不發死死盯着我,過了會,轉身就走。我追上去,繼續道:“你這個演面的道士到處出來害人,你就不怕冤孽還到你老婆孩子頭上麽。”陳昂駒聞言,走得更快了,不一會就繞出了巷子口,到了大馬路上。他忽然站住,對我說:“你想怎麽樣?”
“我們附近找家麥當勞,聊一聊。”我道。
“前面兆安路有一家麥當勞,我們去那裏。”陳昂駒指了指馬路。
“好,我請客。”我道。
因為是吃晚飯的點,麥當勞裏人山人海,我買了兩個漢堡套餐和一杯巧克力聖代,陳昂駒一見到冰淇淋就叫起來:“怎麽你有冰淇淋,我沒有,我也要吃!”
一個快四五十的老男人跟我吼,說他要吃冰淇淋,這讓我不禁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我問:“那你要什麽口味?巧克力嗎?”
“不要,我喜歡草莓味。”
“真老土。”我嫌棄道。
“哎喲嘿,你這小丫頭片子,老子愛吃草莓味還要被你說老土,你也是夠了。”
我失笑,給他買了一杯草莓味的聖代。
陳昂駒一邊吃,一邊把漢堡裏的雞肉挑了出來,“我不吃肉的。”
“那你能吃飽麽,我再給你買個菠蘿派吃?”
“不用了,你說吧,你找我什麽事。”陳昂駒也不是個挑剔的人。
我簡明扼要地将幼清的事跟陳昂駒說清楚,但對于我自己的夢境之事予以保留,只是草草說幼清入了我的夢,躲在盛滿水的缸裏。
陳昂駒一邊仔細聽我說,一邊喝可樂,喝罷,他道:“本來這事挺簡單,我再演一次面就行,可問題是,她死無全屍,身無完發,魂又不知所歸,我愛莫能助。”
我一聽就急,“道師,您一定要想想辦法救救她,她一定有什麽苦衷,所以才會纏着我,入我的夢。”
“可她在哪裏我都找不到,我怎麽演?你必須先把她找到,我才能演面啊。”
我心中一動,悔得腸子都青了,“我前月在宋安橋附近的麥當勞見過一個高人,她能用定針往陰陽世間裏撈人,厲害得不得了,可惜我什麽聯系方式都沒有留下。”
“你是不是讓她查了我?”陳昂駒問。
我點點頭,“是啊。”
“我說我那段時間怎麽覺得自己神魂有些剝離,原來是你在搗鬼。這尋人的差事可不能随随便便做的,往來陰陽世間的緣事不能錯了順序,你以後別再随意找人了。”
“我沒有随意找人,我就是想要個真相。”我道。
“你想要一個什麽真相?”
“我覺得幼清找我,肯定是塵緣未了,若我不幫她找到,她肯定還會來找我。但是,我覺得如果我不盡快查到真相,我恐怕熬不下去了,對我的身心實在太折磨。”
“那你要找,也不能急于一時,我們可以慢慢想辦法。”
“我一想到之前幼清男朋友跟我描述的情景我就夜裏睡不着,他說幼清晚上來找她,坐在牆頭,穿着粉紅色的小套裙,手裏拿着白色的手袋,腳淩空懸着飄蕩,然後鮮紅的眼淚從她的內眼角落下來……”
陳昂駒的眉毛就在一塊,倒吸了一口冷氣:“我從業數十年,還沒聽說過如此恐怖的夢境,你朋友也是個厲害的角色,難怪你吓得不輕。”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呢?這件事,都是你緣起,若不是你誘她算命,也就沒有之後的事了。”
“我只是算得她命裏有災,哪裏曉得她此災如此險惡,說實話,給她算命的十塊錢,我還看不上呢。”
“哼,既然看不上十元錢,那又為何誘她算命?你這人也忒搞笑了。”我冷冷道。
“你別氣嘛,我們這些靠天吃飯的,總是得做些無可奈何的事。你既已知道我被棋鬼纏身,那我也不跟你隐瞞了。”
看到陳昂駒難得做出一副要講故事的架勢,我立刻豎起兩只耳朵凝神細聽,臉上挂着的愠怒也散了七分。
“我臨出生前,我媽晚上做了一個胎夢,她夢見天上有龍有鳳,飛舞間掉下好多金銀珠寶,把我媽媽高興地從夢中笑醒,我媽醒了以後就找村頭的瞎子先生算命,瞎子先生說了四個字——”
“哪四個字?”我問道。
“龍駒鳳雛。意思就說我以後一定是個很漂亮、很英俊、很聰穎的孩子,而且還能當大官。”
我還沒聽完就大笑起來,“你哪裏當官了?可見那瞎子先生也是亂說。”
陳昂駒臉上一窘,“我媽長得非常美,人又好強,一心想要孩子繼承她的美貌,可惜我生出來以後,又黑又瘦,長到六七歲,其他孩子早就開始說話了,我還不會怎麽說話,她就特別苦悶,天天對着我又罵又打,等到我九歲左右,我媽對我忍無可忍,就和我爸又生了一個妹妹,我妹妹的名字叫陳鳳雛。”
“那其實你本名是陳龍駒對嗎?”我道。
“你真聰明,我後來從家裏出來,就到派出所改了名字,改成了陳昂駒。”
“為什麽要改成‘昂’字。”
“就是希望我能從此昂首挺胸,擡起頭來做人吧。”陳昂駒癟癟嘴,“我從村子裏出來,先是去了縣城,我剛坐上長途汽車,就看到一個姑娘蓬頭垢面坐在座位裏發抖,我問那姑娘怎麽了,姑娘說,她是被拐賣進農村來的,好不容易逃出來。我問她是那個村,她說完名字我就知道了,她被拐賣的那個村,是我們河南最窮的地方。她顫抖是因為她特別激動,特別開心,她終于要離開那不見天日的地方了。看到她那麽開心,我也很開心,我從包裏拿出饅頭給她吃,我們兩個一路上聊了很久的天。”
“長途大巴要開一天一夜,晚上司機會在高速休息區稍微停靠一下,我下車去買水,買完水出來就發覺大巴被一群人拿着鋤頭圍住了。我跟你講,真的特別荒唐,那些農民坐在一輛敞口的卡車後面,手上拿着的鋤頭一看就是地裏幹活用的,上面還粘着土。一群人圍着大巴敲敲打打,說着我都聽不懂的方言。我心想,糟了,那姑娘肯定是逃不出去了,趕快上前擠進大巴,在靠近車門的地方,果然看到那姑娘被四五個男人扒拉着下車,她死死抓住車窗不願松手,我就急了,我說你們幹什麽,你們販賣人口你們還有理了,你們要不要臉!你們丢不丢河南人的臉都他媽給我滾!其中有幾個男人的鋤頭就往我身上砸,那姑娘尖叫一聲說你們不許砸他,你們要是砸了他,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那幾個大男人力氣實在忒大了,我一個人拽根本拽不動,大巴裏的人全都默不作聲,司機就當沒看見只管自己喝水吃面包,我氣不打一處來,一拳頭敲在其中一個男人的臉頰上,後面我就感覺頭頂一片黑,醒來的時候我一個人在高速休息站大門口躺着,身邊是我的黑色背包,我錢夾裏的錢也沒了,身上卻毫發無損。”
“你沒受傷?那個女子呢?”我緊張的問。
“那個女人我後面我也無從找起,估計是被那群男人帶走了,但是我第二年回老家,聽說他們那個村出事了,死了好些人,其中一個男的臨死前不停說胡話,說□□者不得好死,拐賣婦女者不得好死,幫兇的也不得好死,全家都不得好死,而且斷子絕孫,生下來的小孩都是鬼孩。”
我聽得大快人心,連連拍手,說:“那然後呢——”發覺陳昂駒沒有立刻回答我,我心中的疑團忽如撥雲見日般清明,我叫起來:“我知道了,就是那個女子帶你入行的對不對?”
“你實在太聰明了,确實在大巴上,她給我講了很多玄學的東西,我聽得特別入迷,但是我也好奇,為什麽她懂玄學,還是逃不出被拐的下場,等到我再長大一點,懂的更多一些,我才知道,這是每個人命裏的劫數,逃不掉。”
“放屁——”我激動地說:“每個人命裏都有劫數這個我理解,但是被拐賣這種劫數根本就不該有!那些販賣人口的,都不得好死!”
“魇着了,魇着了你,不要這麽激動。”陳昂駒勸我。我才發覺我剛才吼那一嗓子,引來了周圍很多人的目光。
“我覺得有些時候都是命,我回城裏的第二年,有天下午,我爸爸忽然打電話來,說妹妹找不着了,我心裏一沉,第一反應就是我妹妹也被拐賣了。那時候我已經學了一點本事,想要探下方位,但是我做到一半就覺得呼吸急促,躺下淺眠了一會,就聽見有人在我耳邊說‘如果你想要找到你妹妹的話,你就要聽我的’。我說一句實話,在我老家那邊,重男輕女比較嚴重,我作為一個男孩子,居然被自己的爹媽嫌棄,也是前所未有的恥辱,我對這個妹妹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好感。我對那聲音說‘我憑什麽聽你的’,然後我就聽見我耳朵邊有激烈的尖叫聲,雖然我跟我妹妹兩年多沒怎麽見面,但我還是馬上聽出那聲音是她,我心裏一下就慌了,畢竟是親兄妹,我說‘好的好的我都聽你的’。”
“所以你就這麽做了棋鬼的傀儡,是麽?你跟我說這些,恐怕不單純是為了跟我講故事吧。”我道。
“你反應真的很快,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敏銳的人。但是,你知道嗎,就是你的過分敏銳,絆住了你。”
“哦?此話怎講?”
☆、流觞
作者有話要說: 送上新更。
謝謝大家的收藏!建議大家如果有時間可以下載個晉江APP,這樣我更新了,收藏夾就會有提醒,比較方便。
這個故事,我會認認真真寫,就算再忙,也會盡力保持更新。
“你若不是聽音辨銳,洞察秋毫,推理能力驚人,你又怎麽能把這一系列的事情串連起來?相面裏說耳大而提,說的就是你這種人,精力多,領悟力超出常人。”陳昂駒道。
我聳了聳眉,“那你額頭飽滿,山根高而直,不漏鼻,說明你對自己頗有自信,事業順遂。這些奉承人的話,我聽得多了。”
“這不是奉承人的話,而是相面常用語,你剛才對我說的,并非你胡說,只是藏在你的潛意識裏,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心中一凜。
“這些并不是你刻意想去記的,但你卻能記住,而且記得很清楚,所以我說你敏銳。發生在你生活中的事,也許是你逛街偶爾從行人口中捕捉到風言風語,也許是你半夜忽然聽見隔壁房間傳出的悉索,你可能不在意,但你在無形中全都記錄下來了。”陳昂駒平淡的敘述,卻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并不是什麽好事,你太過敏銳,所以才會招惹是非,才會經歷一些平常人不曾經歷的詭谲。”
我凝神細想,寒氣從腳底竄上來。“我從小就常聽一些怪異的聲音,時間長了,也不覺得恐怖。比如,我躺在床上枕着枕頭,能模糊聽見隔壁人家的吵架聲或者一聲輕微的嘆氣;天快亮的時候,能聽見一些鳥獸蟲鳴聲,廚房裏也會有呯呯嘭嘭的擊打聲。”
“那就是了。”陳昂駒道。
“那我現在該怎麽辦?”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手裏拿着薯條蘸着番茄醬一頓狂吃,末了,又去櫃臺買了一包大薯條。
“我只想解開我腦中的一些困惑,我想幼清也希望我這麽做。”我道。
“你這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的性格跟你也是絕配,我覺得當下之急是找出幼清的所在,你必須再去一趟她奶奶家,問清楚幼清的身後事,我們才好出發。”
“出發?去哪裏?”我問。
“去找元集大師。”陳昂駒道。
“元集大師你認識?還是你有人?”我一陣激動。
“我怎麽可能有人,你腦子裏都裝着些什麽破爛。”陳昂駒嗤之以鼻。
“這年頭,做什麽不需要找個熟人,攀個關系,人之常情。”我道。
“我們學玄術之人最是不屑你們這些俗塵氣,我們頂多就是往上找個大師兄,大師兄再往上找個師傅,攀的都是幹幹淨淨的師徒關系。”陳昂駒撇嘴道。
我哈哈大笑,“那還不就是找關系!”
跟陳昂駒告別以後,我直奔三俠門幼清奶奶家。這次因為時間尚早,太陽還沒有落山,樓道裏光線充足,我走得很快,一下就上了三樓。在三樓拐角的地方我又看見了之前和我講話的那個小孩,這次他身邊沒有大人相陪,在三樓和四樓的樓道裏玩着一個沙包。
“好心的姐姐,你又來了。”他颠了颠手裏的沙包,朝我咧嘴微笑。我看到那沙包的邊緣已經漏洞,一些細碎的白米從沙包裏漏出來。
我說:“你的沙包漏洞了,快讓你媽媽給你補補,不然等下就沒得玩了。”
小男孩朝我笑笑說:“姐姐你放心,這個沙包漏不完的,我家裏多的是白米,很多很多的白米。對了,你要不要來我家吃飯,都是很新鮮的,剛燒好的,就是分量不多,因為我家的碗都特別小,你可能要多添幾次才能吃飽。”
我連忙擺擺手,道:“謝謝你的好意,姐姐今天是來找四樓住的一個老奶奶,我不能在你家留飯。”
小男孩聽完好像有些傷心,一直低頭颠着手裏的沙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他的沙包往二樓掉了下去,他急急忙忙去撿,一個趔跌,直接從樓梯轉角掉了下去。我驚叫一聲,立即跟着跑下去,一邊跑,一邊喊:“你沒事吧!要不要緊!你家大人電話是多少你知道嗎?”可待我跑到二樓的樓道,樓道裏竟然空無一人。
我愣在當場。不甘心,又繼續往樓下走,一樓樓道裏依舊空無一人,單元的鐵門關着,我也沒有聽見鐵門開合的聲響,我心裏一沉,不會男孩跑到地下室去了?大夏天的午後,地下室的入口傳來陣陣涼風,我卻沒有這個膽量一探究竟,踯躅片刻後回身上樓。經過剛才一頓猛跑,頭有點暈,我放慢腳步慢慢地上臺階,可好像怎麽也上不去四樓,一直在三樓的樓道內晃悠,每個樓梯轉角以後映入眼簾的,依舊是三樓的門牌號。我心裏又害怕又着急,只好敲開了三樓的一戶人家。
那戶人家裏走出來一個滿臉是淚的中年女人,她凄凄漓漓地問我:“你找誰?”
我趕緊說:“我想上四樓,但是好像在樓道裏迷路了。對了,剛才我在樓道裏看見一個小男孩,他玩沙包,玩着玩着掉下樓梯了,我去尋他,卻發覺樓下空無一人,也沒什麽血跡。”
“什麽模樣的小男孩?”
“頭發短短的,有一摞擱在額前,臉上全是汗,單眼皮,雪白雪白的一個小男孩。”
那中年女人回身,從房間裏拿出一張黑白照片,用泛着血絲的眼睛盯着我問:“是不是長這樣?”
我湊近細看,可不就是剛才我遇見的小男孩,眼睛眨巴眨巴地朝我咧嘴笑。
見我點頭,中年女人忽然伸出一雙手,揪住了我的頭發,惡狠狠地說:“就是你!就是你奪走了我孩子的命,我要你死!”
我被那女人提着想反抗,手上卻什麽力氣也沒有,連同雙腳都離了地。那女人一邊抓着我的頭發,一邊伸出手來掐我的脖子,見我疲弱,所幸兩手直接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抵在對門的牆壁上。我被她掐得神魂消散,意識逐漸模糊,漸漸失去了聲息。
待我再次睜眼,發覺自己躺在床上,頭頂的天花板開裂,床邊的地上漆着紅漆。“九兒,你醒了。”幼清奶奶拿着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