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阿彩提不起精神,沈昭陪着她在房中坐了片刻,又有奴仆進來傳話說外頭有人等候着有要事相商。

沈昭出門前回望一眼,卻也只見阿彩神色恹恹的靠坐在窗旁,看着窗外的雨出神,她沒有妝扮,臉上半點脂粉也沒有,便來唇色都顯得很是蒼白,倒是同膚色一般,她安安靜靜坐在那兒,竟連他要出去,也并沒有回頭。

這叫沈昭頗有幾分不習慣,他再看了一眼阿彩,心下不耐,還是沒有多問一句,徑直走了出去。

阿彩低聲咳嗽着,夾雜在雨水裏就有些聽不清楚了。

寶書只當她是病了,人不舒服,又想着是要去請蒼術過來瞧瞧,寶瓶攔下她,“早晨才請了人來,這時又請,姑娘只怕也不高興。”

“我瞧姑娘是有心事了。”

寶書想到什麽,訝異,“莫不是昨日見着了許……”

寶瓶也是這麽想的,但這件事不能聲張,“噓,別多嘴。”

寶書找不着法子了,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那可怎麽辦?姑娘難道還是想不開?”已經過了好幾年,姑娘也再沒提過,原是以為早就想開,怎麽昨日一見那許家表少爺,今個兒人就不大好了呢?

寶瓶搖頭,低聲道:“瞧着卻又不大像。”

“這件事你可不能說出去半點。”她低低地囑咐了一句,而後接過小丫頭手上端着的托盤,“我進去瞧瞧。”

寶瓶走到羅漢床旁,阿彩也沒甚反應,坐在那兒也不動,就同方才沈昭在時一樣,她低聲輕喚,“姑娘喝口熱茶,潤潤嗓子吧。”

“我不渴,你放着吧。”阿彩頭也不回。

“姑娘若是心裏有事,不如同我說說?我雖沒有姑娘讀書多,可小時也同姑娘一起去過幾天學堂。”寶瓶挨着她坐下,“我知道姑娘這些時日深受頭疾的困擾,人不舒服。我們在旁邊看着,心中也難受。”

阿彩終于有了反應,心事,她的心事可沒法同旁人說起,又見旁人都在擔心,便強打着精神,“我沒什麽心事,就是頭疼,提不起精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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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着無趣,你尋一卷書來我看。”

“好。”寶瓶一點兒都沒放心。

“就取昨日許家表姐送我的拓冊來。”阿彩吩咐道,寶瓶聽得眼皮子一跳,正待要說好,阿彩卻又叫住她,神色仍舊是尋常,也不見有異,“罷了,現在看書也沒什麽意思。”

她又愣神了許久,福至心靈一般,“後山是不是有一座道觀?”

寶瓶一愣,“是,姑娘,後山是有一座女觀。”

阿彩眼神中有了精神氣,她起身下榻,“走,我們去拜一拜。”她取過外裳就往外走去,行在廊庑上,長發飛揚。

寶瓶都沒反應過來,跟在她身後,連聲道:“姑娘,外頭下雨呢。”

卻又怪哉,剛走到廊庑盡頭,卻是立刻雨過天晴,出了大太陽,這下是攔不住了。

寶瓶只好跟上去,“姑娘,那段山道路不好走,不如明個兒地幹了乘車去。”

“我想現在就去。”阿彩執着道,“明日有明日該做的事。”

“也不遠,這裏都能瞧見殿宇,走吧,想來是我今日應當去拜一拜神。”阿彩擡頭看去,雨過天後的天空格外蔚藍,之前沒曾上心觀察過的道觀忽而就在山中現身一般,擡眼就能看見飛檐上雕刻的青鳥,還有那懸在半空中的一道彩虹。

當真是奇景。

寶瓶卻是心驚膽戰的,匆匆給寶書留下話,叫她去請沈昭過來一趟,至少先哄着姑娘回屋也好。她便匆忙跟了上去。

沒走兩刻鐘,已經走至道觀門前,恰逢有比丘尼開門,見有香客臨門,比丘尼念了聲道號,“無量天尊。”

阿彩回了一禮,她心下忽而安定了不少,叫寶瓶在觀外等候,她獨自緩步走進觀內,寶瓶急的不行,眼睜睜看着道觀大門合上,這好端端地怎麽就想着來道觀。

觀中忽而鐘聲響起,聲音沉重渾厚,在山谷之中不停地回蕩着,震動着心靈,飄出了很遠的地方。

山腳下,忽而有一人勒馬停行,是沈昭,他回身望去,西山別院後有一處清修的道觀,觀主身份特殊,尋常人家難知曉。

從前從不曾聽聞敲鐘,今日為何鐘聲會響起?

寶書四處尋,才聽聞沈昭半刻鐘前已經離開別院,去了北鎮撫司,只留下一句說他很快就能回來。

道觀不大,庭院中,比丘尼們正在做午課,開門的比丘尼引着阿彩往裏走,“施主是想祈福還是解惑?”

阿彩輕輕搖頭,神色茫然,“我也不知道是該祈福還是解惑了。”

比丘尼道:“施主今日既入觀門,便是有緣,坐着吃杯茶吧。”

“多謝。”阿彩不想回去,能在此多待片刻也好,比丘尼引着她去到一棵桃樹下的石凳坐着,那顆桃樹是極大的,枝繁葉茂,碩果累累。

一看就知在此落地生根多年,不知是不是因為生在觀中,所以連樹都有了靈性,坐在樹下,心靜不少。

她盯着樹上的紅桃發着呆。

忽而身後有人說話,“想吃嗎?”将她驚醒,她回過神去,看見一位身着青衣,一頭發只用一根木簪挽上的美麗婦人。

說是婦人不妥帖,看着年歲、穿着與方才所見的比丘尼很是不相同,阿彩猜測,這位應當是觀中的道長。

見她回身,道長伸手使了剪子剪下一顆桃,向她走來,用巾帕擦去桃上的浮毛,遞給阿彩,“嘗嘗?”

阿彩接過,客氣道謝,“多謝道長。”其實她沒有很想吃,道長卻是眼中含着期待似的,她還能聞到桃子的香甜氣息,她咬上了一小口,味道卻是澀的酸口,讓她直皺眉,“這桃子為何紅了皮,肉卻是酸的?”

道長爽朗一笑,“這果兒果然是中看不中吃。”

“年年紅果,瞧着誘人,味道卻是一年比一年難吃。”

“這是為何?”阿彩不解。

“許是我年年都忘記提前給它修剪掉多餘的果子,所以才不好吃罷。”道長手腕挂着竹籃,手中拿着剪子剪果子。

“原來如此。”阿彩附和着,她站在走到道長身邊去,“既不好吃,道長為何又要剪下來呢?”

“供在道祖像前,請他嘗嘗,好歹也是一份心意。”道長剪滿了一籃子果子。

阿彩疑惑,這樣酸的果子,供奉神像前合适嗎?

道長好像猜得到她的心思,開口道:“萬一道祖就喜歡這種口味的果兒呢?”

“這是我的心意,道祖若不喜歡不理睬便是,他老人家大度,定不會與我計較。”

阿彩覺得道長說的很是在理,卻又總覺得哪裏不對。

先前的比丘尼端來了茶點,“施主請用茶。”

又見道長剪桃時說出一通奇怪的道理,頗為無奈,“觀主,您又在說歪道理,您若是之前打理桃樹時更上些心,它必定會結甜果,而不是酸果。”

“您一開始就沒用心,道祖又怎會感受到您的心意?”

道長不甚在乎,“道祖又不差這幾個果兒。”

“雖然味道,可是瞧着也挺賞心悅目。”

阿彩拿起桃子又嘗了一口,還是酸澀無比,不能下咽。

倘若更用心些,是不是就不會得到這樣的結果?

待到道長摘了一籃子的桃,方才收了剪子,提籃而去,瞧着背影很是灑脫,叫阿彩生出羨慕來。

“施主,我師父并非出世之人,是以渾說了些道理,您別放在心上。”比丘尼念了聲道號,拿着托盤離去。

雖說道長說了些很是不敬神的話,可阿彩細細想來,卻又覺得道長說的分明就很有道理。

不上心自然會結酸果。

這也不是她的錯。旁人的錯,她為何要自責?旁人自己都不在乎,她為何要在乎?

阿彩端着那杯茶一口飲盡,起身走到供奉道祖的殿宇,見道祖像前果真已經供奉上了那籃桃子,已不見道長身影。

她點燃一炷香,認認真真地拜過道祖。

正當寶書匆匆忙忙跑上山,又和寶瓶商量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

道觀的大門終于又開啓,發出沉悶的一聲響,二人皆是回頭看去,阿彩正同比丘尼道謝,回過身時,先前還病恹恹的臉色,這時已經不複見。

“這樣看着我做什麽?”阿彩笑問。

“咱們下山吧,我已經拜過道祖。”

她提着裙擺下山,心情舒暢,還順手挑着路邊長勢甚好的野花摘了起來。

帶到沈昭趁夜而歸的時候,倒是聽底下人說起,西山別院的人提過一回阿彩今日不知為何上山去了趟後山的女觀的事情。

他聽過記下,進了卧房卻又瞧見阿彩已經睡下,睡顏恬靜。

“她今日如何?”他低聲詢問一旁的寶瓶。

“雨停之後,姑娘精神好了許多,還一時興起,去了一趟後山的女觀拜神,姑娘今日也不曾犯頭疾。”寶瓶斟酌着用詞,“許是道祖庇佑,姑娘今日當真好了許多。”

她不曾随着姑娘進入道觀,是以并不知姑娘在道觀中都發生了些什麽。

沈昭應了一聲,“行,我知道了,你們都出去吧。”

“是,姑爺。”寶瓶憂心忡忡,“如果我家姑娘夜裏不舒服,還請姑爺看顧一二。”她到底是越矩出聲提醒。

沈昭沒有立刻睡下,洗漱過後,又取了卷宗在外間羅漢床上翻閱,時不時地擡頭看向簾帳。簾帳後很安靜,想來睡着的人今夜難得睡得安穩。

待到案宗批注結束,沈昭熄燈後,将就在羅漢床上躺下。

連着幾日來的公務和家事都讓他心煩,心生疲倦,許是好歹這房間有他的一半,不多時也他就睡着了。

忽而他的雙手一緊,好像被綁住,他猛然睜開雙眼,聞到了熟悉的藥香氣息。

“別動,你不許動……”還有熟悉的帶着幾分懼意的聲音,再是熟悉不過。

他原是掙紮了一下,聽見說話聲當真是沒動,他的眼睛終于适應了黑夜,能夠分辨眼前的人影,他放緩了語氣,“阿彩,怎麽了,為何要綁住我?”

把沈昭兩只手都綁住了,阿彩心安不少,聽見他問為何?她滿滿都是怒氣,“你當真不知我為何要将你綁住?”

“我告訴你,我全都想起來了!”

全都想起來了,那的确是他理虧,他停下快要解開繩索的手,安撫着阿彩,“是我對不住……”

“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沈昭,你把所有人都騙了,可你騙不了我。”阿彩自以為是氣勢兇狠說道。

“說,你到底是誰?”

沈昭道歉的話戛然而止,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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