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沈千戶,沈大人……”

“沈昭……”

“沈小虎……”

冷不丁聽見多年沒聽過的小名,沈昭回過神,擡眼看向對方。

陳王紙扇輕晃,一雙多情眼很是不滿,“約了本王出來,你卻坐這兒發呆,視本王于無物,沈千戶未免太不将本王放在眼裏。”

“殿下說笑了,臣怎敢無視殿下。”沈昭淡然一口飲盡已在手中多時的酒。

絲竹管弦聲、伶人身姿搖曳,美人在側斟酒,本該是一醉方休,偏生對飲之人面無表情,陳王這酒都喝的頗不是滋味,“你能約我出來喝酒就為了借酒消愁?”

他揮了揮手,美人、伶人們自是躬身退下。

“今日柳明晦出京赴任,你還想不通?”陳王也不是不理解,“你也并非心胸狹隘之人,再者說了,離京又有什麽好的,柳明晦縱使如今比你官職高,可比得聖心,他可比不上你。”

沈昭眉眼微斂,“我今日并不是為此事約見你。”

陳王好奇,“你不為此事,那是為何?”這就奇了。

沈昭只飲酒,今日約見陳王的真實原因竟叫他難以啓齒。

陳王忽而一笑,“你該不會是為情所困,想讓本王來給你解惑吧?”

沈昭的酒杯停在了唇邊。

陳王看明白了,“我聽旁人說起你近來轉了性,我還不信,結果你今日難得不為公事約我出來,竟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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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從前不一樣嗎?”沈昭擡眼看去,反問道。

他不過是假扮了幾日書生,難不成就能同從前有什麽區別?

陳王上下打量了一番,方道:“是挺不一樣,若是從前,你可不會這樣優柔寡斷,遮遮掩掩,磨磨唧唧的,還來問我。”

“畢竟從前,你拿定了主意的事,就是陛下跟前,九頭牛也拉不回你。”

“看來上官家的四姑娘果真是個奇女子,能叫你這除了公務旁事皆不上心的人,都能轉了性。”

“诶诶诶,你這就要走?”

沈昭起了身,冷着一張臉,“臣想起臣尚有公務在身,告辭。”

他自是離去,半點沒給陳王面子。

陳王坐那兒,莫名其妙,“我哪句話說錯了,怎麽甩臉就走,沈千戶這脾氣,漸長啊,啧。”倒也不怎麽生氣,自有美人上前來斟酒,歌舞升平。

他品着杯中的酒,這是此處最好的酒,一月只售一壺,方才還是佳釀,滿口留香,此刻他喝着卻是無滋無味。

情呢,當真是奇怪的東西,竟能叫石頭心都産生動搖。

沈昭出了酒坊,行在路上,神色平靜中透露着茫然。

他當真是對周圍人漠不關心,冷血無情嗎?

這是鬧市之中,縱使下着雨,仍舊熱鬧不已,行人絡繹不絕,叫賣聲不斷。

偶有巡邏的官兵行過。

卻是亂中有序,好不熱鬧。

而這一切熱鬧,卻如同虛設,他身在此間,又置身事外。

阿彩醒來後,已經是晌午時分,外頭淅淅瀝瀝還下着雨,也沒甚個好天氣,寶瓶在阿彩跟前一陣問,阿彩哭笑不得,“我好端端的,又怎麽會不記得你們了?”

可寶瓶又問,“姑娘可還記得昨夜發生了什麽?”時,阿彩只含糊的說了一句,“我只記着我睡着後,忽而就頭疼起來,其它事情都不記得了。”

寶瓶這才信了,“原是這樣,姑爺也是這般說的。”

阿彩神色微變,咳嗽起來,寶瓶連忙去給她倒了一杯茶,阿彩這才露出些生氣來,讨厭鬼當真是會裝的很,裝的所有人都信了。

她喝過藥,正準備去同沈老夫人請安,就見寶書歡歡喜喜進來,“姑娘,咱們家三少爺,還有三少夫人帶着九兒來給老夫人請安了,他們正在瓊苑坐着說話呢。”

這是件高興事,阿彩換了衣裳,腳步輕快去到瓊苑,果真是她親哥來了。

阿彩笑眯眯地同老夫人行過禮,方才同上官青昀和劉沁茹打招呼,“哥,嫂嫂。”

九兒撲進了她懷裏,脆生生喊道:“四姐姐。”

阿彩攬住她,笑問,“我原是正為過兩日的賞花宴做準備呢,你們今日怎會過來?”

上官青昀壓了好幾次怒火,方才神色如常,“原本是早就該來的,只是我們剛回京,是以休整兩日,這才來同老夫人請安。父親這兩日公務繁忙,無法脫身,不然今日是要一起來的。”

兩個人成親,不光是兩個人的事情,也是兩家人的事情,沈老夫人輩分高,身份貴重,也只有晚輩去同長輩請安的道理。

上官青昀來前是一肚子火氣,真見着老太太了,當真是發不出來火,只是言簡意赅的道明了來意。

“我父親知道這些日子,我妹妹與沈昭之間發生的種種,父親擔心妹妹,多年不見,也想她,想要接妹妹回去住上些時日,還請老夫人答應。”

這話已經算是說的婉轉了不少,上官琅桦的原話可比這個難聽多了。

沈老夫人嘆了好一會子氣了,她當然理解阿彩父兄的心情,好好的閨女嫁過來就沒能過幾日舒心的日子,如今還生了一場病,說起來這一應都是她錯在先。

見着阿彩,他眼神柔和了許多,“我們一是來同老夫人請安,二來是想接你回家住上一段時日?”

九兒抱着她不撒手,“回家去,回家去,四姐姐今日就回家去。”

“多年不見,父親當真是很想你。”

沈老夫人也看向阿彩,笑得和藹慈祥,“端看你的意思,你若是想要回家去住上一段時日,過了晌午就随你兄長一道回去,住上一段時日你再回來。”

這話說的就很是不舍得,又很心疼她。

阿彩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餘光忽而瞥見一道玄色,她擡眼看去,看見沈昭撐着傘行在水曲長廊上,正朝此處走來卻又頓住了腳步,他微微擡傘,傘上的水滴四處飛濺,如潑墨般暈染,就這樣看向了她。

旁人皆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一瞧見沈昭,上官青昀就按不住怒火想要過去,叫柳沁茹按住了手,示意他別沖動。

阿彩有了答案,她笑道:“我不想回家去住上一段時日,若是父親想我了,我過兩日就回去一趟同父親請安。”

“這樣如何?”

沈昭目光微斂,繼續往前走去。雨霧中有困惑,那麽讨厭他,今日有父兄出頭撐腰,她應當會高高興興答應回家去才對。

為何不答應?

上官青昀面色一沉,若非還有所顧及,他當真是要沖上去将人揍一頓。

沈老夫人握住了阿彩的手,“沒事的,你不要有所顧慮,你若是想回去住上日子也不要想着我,我身邊難不成就沒有旁人說話了嗎?”

阿彩卻堅持她自己的想法,“父親如今也在汴京,我若是想他,要回去一趟,早上去晚上回,也很便宜。”

“不必非得回去小住一段時間。”

“阿彩,你……”上官青昀很是不滿,這裏到底還有什麽好,“你當真不肯回去?還是說……”

“哥,你不必多說了,若是父親問起來,你就說是我自己的意思,等過兩日我就去給他請安再同他解釋。”

她實則有些固執的,這一點上官青昀好些年不見她,已經有些忘記了,此刻看見她滿臉笑意,話卻說得不容拒絕,這才想起他這妹妹年幼時體弱,脾氣卻固執的很,吵着要娘能哭上一日一夜只叫嗓子哭啞也不住口。

沈昭已經走到跟前,“祖母。”

“回來了,怎麽也不換身衣裳,再過來。”沈老夫人一見他穿着官袍就很是不贊同,去瞧阿彩,卻見阿彩笑眯眯的毫無所覺。

“正要去,聽聞舅兄登門,是以先過來打聲招呼。”沈昭微微一笑,對上官青昀的怒氣視而不見。

上官青昀幾欲開口,最後冷着臉撇過頭去不看他。

場面一度冷淡下來,柳沁芸哎喲一聲捧住了肚子,上官青昀緊張的回過頭連忙扶助她,“怎麽了?不舒服嗎?”

“你快坐下。”

“我沒事,就是他踢了我一腳。”柳沁芸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帶着歉意同沈老夫人說道:“還請您別見怪,他總是時不時就會踢我一下。”

上官青昀比她緊張的多,“當真無事?”

“嗯。”

沈老夫人笑道:“證明這孩子身子骨強健,是好事。”

“只是還要你這做母親的累上兩個月。”

“我娘也是這樣說。”

這番說笑沖淡了先前的緊張氣氛,阿彩笑眯眯聽着他們說笑,也沒去管沈昭在她身旁坐下,一言不發。

沈老夫人緩緩說道:“我原是打算過兩日再同你們說起,阿彩,你和昭兒搬回公府去住,別院雖清淨,不比城中便宜,既然阿彩不想回上官府小住一段時日,那就搬回公府,也是一樣,公府離上官府不遠,便是日日回去也方便。”

“阿彩,你意下如何?”

她看也不看沈昭一眼,就只問阿彩。

阿彩卻反問,“祖母不同我們一起搬回去嗎?”

“這裏清淨,住着很是舒心,我再住一段時間,等到中秋,我再搬回去住。”沈老夫人笑道,“就這麽說定了罷,這倒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三郎,你回去也同你父親說上一聲,明日我就讓阿彩搬回公府住。”

她到底是長輩,身份尊崇,上官青昀即便不耐,但人家退了一步,想出個兩全的法子來,上官青昀先應下,“行,就先聽您的。”

九兒還以為是要走了,抱着阿彩不撒手,“不走,不走,我不回去。”

“時候不早了,晌午就留下用飯,晚些再走,如何?”沈老夫人笑問。

“哥,嫂嫂就留下吧,這會子雨也大,下山的路不好走呢。”阿彩也勸。

上官青昀皮笑肉不笑,“也好,我正好想要同妹夫請教請教。”

他已經是咬牙切齒,“妹夫,借一步說話?”

沈昭不無可,心下料定上官家父子也已知阿彩因他受傷之事,他起身,“請。”

就這樣領着上官青昀走了。

柳沁芸還有些擔心,這要是雙方打起來可怎麽辦?

當真是打起來了,雨下的越大,二人交手招式也愈發兇狠,上官青昀完全不收力,“我妹妹有什麽對不住你的,你不喜歡她,你為什麽要答應娶她,娶了她還要傷害她?”

沈昭擋下一招,“我說過,我不是有意為之,那只是個意外。”

“意外?你怎麽不自己出意外?”上官青昀更來氣,飛踢一腳,沈昭能躲過,卻生挺着受了這一招,被踢中了胸口。

“怎麽?不躲,以為自己受了這一下,就能抵過我妹妹遭受的傷害?她日日頭疾發作的時候,你能替她受過嗎?”上官青昀冷笑,毫不留情一掌拍過。

沈昭接連受了五六招,終于在上官青昀接下來一招時,格擋住,雨水順着他的下颌流淌,他沒有多有表情,“我和她之前的事情,由我和她自行決斷。”

“與旁人都不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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