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夜半三更時,皇宮中某一座宮殿卻突然響起了女子的慘叫聲,那聲音凄慘駭人,驚的是整個皇宮的寂靜都被這聲慘叫打破。
“穩婆呢,快把穩婆叫來。”
“快去叫門,開鎖!娘娘要生了!”
“快去禀報陛下!”
“門鎖打不開呀。”
“鎖眼叫人堵住了,快去尋鉗子來!”
這一聲聲,人影幢幢,忙忙碌碌了大半夜。
女子的慘叫聲終于停下,那一屋子的華貴裝飾,绫羅綢緞,金銀銅器,雕梁畫棟,無一不透着奢華,而在這金屋一般的殿宇之中,床榻上的女子張大着一雙縱使猙獰依稀能看出秀美的雙眼,空洞無聲,映照着最後的畫面,是掙紮卻又逃脫不掉的恐懼。
嗚嗚泱泱的人跪了滿地,無一不再顫抖着身軀。淵帝站在床榻前,昨日還在同他撒嬌的女子,今日就死在了他的眼前,在襁褓中的嬰兒哭聲時有時無,面色青紫,一雙眼上還覆着一層薄薄的膜。
有那性子剛烈的忠仆,站起身,留下一句,“陛下,您要為娘娘做主啊!娘娘慘叫了一夜,無人開鎖,娘娘是叫人給害死的!”猛然撞向柱子,血流了一地,禦前侍衛都沒能拉住人。
大監趕緊道:“還不快拖下去。”
他又趕緊去看淵帝,“陛下……”
淵帝擡起手,示意大監不要開口,他走近床榻,伸手輕拂過女子的眼睛。
這多少有些不合适,大監在旁欲言又止,他也閉上了眼睛,心中沉重,多少年了,又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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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清晨用早膳的時間,今日沈家一大早就來了客,是沈老夫人的幾個養子養女家中女眷登門來同沈老夫人說話。
沈昭今日不當值,一早就叫阿彩拉到了沈老夫人的院子裏來陪着沈老夫人用早膳,才走進去,就叫滿屋子的女眷鴉雀無聲。
沈老夫人瞧着好笑,“傳膳吧,一屋子的人就等你們了,阿彩快過來坐。”
沈昭朝着幾位年長的婦人行了一禮,倒是驚得人家不知所措。她們也算是看着沈昭長大的,從前也不見他能如此溫文爾雅做文人樣,今天還這麽多禮。
連早膳都坐了三張大桌子,方才坐下,三位這些日子陪伴沈老夫人左右的姑娘家中姓王,陪伴着小輩們坐了一桌。
“我就說還是跟在母親身邊,方能調理人才,瞧瞧三娘如今多會料理家事,這才幾日……”
“可不是……”
沈老夫人笑道:“還不是她們自個兒原就是好孩子。”
一家子人用了早膳又開始敘家常,沈昭在旁邊當個陪客也當得兩耳不清淨,還不能走。一時沈老夫人要去園子裏逛逛,說是今天要挖藕做炸糕。
沈昭心中觸動,這不過是他為了說動祖母時才想起的借口,祖母卻記挂在心裏,頭一日就叫人給回來把池塘裏的蓮葉蓮花都給除幹淨了,今日才好讓人下塘挖藕。
多新鮮啊,不就是挖藕。
沈昭當真沒興趣,卻見阿彩很是感興趣走到前去,看着奴仆将白淨的,還沒有到成熟期的嫩藕,不過也才手掌長。
寶書去撿了根來給阿彩瞧,阿彩拿在手上,嘆道:“蕭灘居士詩有雲:平生冰雪姿,七星羅心胸。當真是如此。”
她偏過頭去,笑眯眯看向沈昭,“夫君,你以為呢?”
不過一只不起眼的破藕,也能愛不釋手,沈昭微笑,“夫人說的很是。”
如今還沒入秋,本就不到挖藕的時節,大半的池塘挖了來,也不過四五簍子,就有廚娘廚子們擡去收拾,婦人們湊着熱鬧都叫沈老夫人教她們來做炸糕。
眼見着炸糕下了鍋,外頭卻有人腳步匆匆的走來,神色焦急,附在沈昭耳邊說了一句,“大人,宮中出事了,陳嫔娘娘難産而死……”
沈昭止住了他,背後還能聽見沈老夫人的笑聲,難得好時候,“出去說。”
二人離遠了些,“接着說。”
“陳嫔娘娘生父陳侍郎如今跪在宮門外長跪不起,求陛下給陳嫔娘娘做主。陳嫔宮中上下所有宮人皆已下入大牢……”
沈老夫人只動手炸了一碟子不過十八塊糕,就叫旁人勸說,自有他人去做。
十二塊糕,都分了三碟子,一碟子留下大家夥嘗嘗,一碟子留給了沈昭,還有一碟子,叫人撿了放進食盒裏,準備叫人送進宮去讓淵帝嘗嘗。
沈昭回來時,正瞧見沈老夫人吩咐人送炸糕入宮,阿彩也瞧見了他,“夫君快嘗嘗,這一碟糕可有你小時候的味道?”
正是高興的時候,沈昭不想做那掃興人,接了阿彩的盤子,拿了一塊糕吃了,方才拉住阿彩的手,“我有事要同你說,随我來。”
二人笑着攜手離去,有人嘆,“阿昭成親後是不一樣了。”
沈老夫人含笑點頭,心情也好。
等出了門去,走到無人處,阿彩一把甩開沈昭的手,拍着剛被沈昭牽過的手,“說話就說話,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 ”
聽着她嫌棄,沈昭氣不打一處來,笑問,“平日裏,夫人對我拉拉扯扯,我可什麽都沒說。”
“行了,我有正事要同夫人說。”
“你仔細聽好,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此事甚為重要,我今夜不一定會回來,明日……”
阿彩手一頓,擡起頭來打斷了他的話,她一字一句問的很清楚,“你明日不能陪我回娘家了,是這個意思嗎?”
出爾反爾不是沈昭的性格,他猶豫了一瞬,“是,此事事關重大,一日兩日或許都無法了解,是我對不住你。”
阿彩卻笑了,看着半點兒都不氣惱,“這下你可有把柄落在我手裏,你最好當真是個守信用的好鬼,日後你得還我一個承諾。”
沈昭點頭,“行,我答應你。你替我在祖母面前遮掩一二,我這就出門去了。”
他還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好,留下一句,“進去吧,外頭風大。”轉身就走。
*
比沈昭先入宮的是沈老夫人送去的炸糕,裝着六塊炸糕的碟子放在案上,出了陳嫔的宮殿之後,淵帝只下達了兩道旨意,一時封鎖後宮所有宮門,無令不得外出,另一道旨意則是令北鎮撫司徹查陳嫔案。
至此一言未發。
宮裏頭有點大事小情都是瞞不過的,陳嫔慘叫了一夜,難不成別的宮殿的人就沒人聽見嗎?皇後清晨就來一趟禦書房,叫人給攔下,見也沒能見上一面。後妃出事,還是懷孕的後妃難産而亡,打理後宮的皇後自然是有罪。
不見她,說得過去。
但是淵帝生母,太後她老人家親自來了也叫攔下,這就說不過去了。
但是偏生那一碟炸糕順順當當就送到了淵帝禦案前,此事也瞞不過旁人,如今暫且不提。
“陛下,可要先送到膳房先熱一熱再嘗?”
“不必,朕還沒老到脾胃虛弱到不能用冷食。”
淵帝沒動筷,直接動手拿起炸糕吃了起來,“朕小時候住的宮殿,沈青,你可還記得殿名?”
沈青伺候他多少年,心裏頭哪裏不知道淵帝今日不僅是因寵妃亡去,更是想起了從前,“奴才當然記得,是淑華殿。”
淵帝又嘗了一塊炸糕,“這一晃都多少年沒吃過沈娘親手做的炸糕了,你也嘗一塊。”
“謝陛下賞。”沈青受寵若驚。
沈老夫人原是不知道宮中發生了何事,還是聽前來送東西的宮人提起來說宮裏頭昨夜除了亂子,淵帝這一二年來最寵愛的後妃死于難産,陛下今日心情不暢,幸而這炸糕送的及時,陛下這才好受了些。
沈老夫人安靜聽着,不見意外,果不其然,多少年來都是這樣。
“那宮門的鎖眼竟然被人堵住,一夜都不曾解開,陳嫔娘娘這才沒能及時受到醫治,被害了性命,太醫們救了一日,如今才終于堪堪保住了性命,只是小皇子未足月,身體孱弱,陛下還讓給您帶一句話,說雖宮中出了事,但您別惦記他,他一應都好。”
宮人辭行前,沈老夫人又叫宮人帶回了許多話,方才回了房,同蘋姑商議了大半夜才睡下。
果然一夜未歸,第二日清晨,阿彩醒來就看了一眼外頭的羅漢床,上面空空蕩蕩的,一看就不像是睡過人。
還真是一夜未歸。
“姑娘,東西都收拾好了,老夫人那邊還叫人來說,今日姑娘回娘家,就不必去給她請安了,早些去。”寶瓶進屋來,阿彩已經收拾妥當,“既如此,那咱們走吧。”
因着知道阿彩要回家來,上官琅桦沒出門會友,就在家中等,一早就起來等,備了早膳。
見到阿彩一人回來,就有些不高興了,“姑爺呢?不是說和你一起回來?”
阿彩笑道:“夫君原本是要來的,但是有要事,所以不能來,不過他知道爹平日裏沒什麽喜好,但偶爾會小酌一杯,是以特意讓我帶了一壺藏酒來請爹嘗嘗,等這回忙完,他就會立刻來給父親請安的。”
“他待你當真好?你莫瞞着我。”上官琅桦只問這一句。
阿彩笑容不減,“爹不必為我擔心,夫君待我極好,祖母也特別好。”
她頓了頓,緩緩說道“所以爹不必因為擔心我而瞻前顧後。”
“您想做什麽,說什麽,您就直接告訴我,我都會支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