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和你看到的不一樣”
“我和你看到的不一樣”
“遇見”咖啡館裏，蘇非和男孩對坐，共同看着窗外。
“那個人。”
蘇非用手指點在玻璃上，指着一個穿着紅裙的女人。
“眼睛細長，眉毛細長，臉上有雀斑，頭發是棕色的，燙着波浪大卷。”
男孩跪在椅子上，興致勃勃地描述道。
蘇非沉默一下，又指向另一個人穿着黑西裝的男人。
“這個呢？”
“眼睛很小很圓，眉毛彎彎的，臉型圓圓的，身子也很圓。”男孩再次激動描述，說完後滿臉期待，仿佛在等待獎勵。
可蘇非卻再次陷入沉默。
男孩奇怪蘇非的沮喪，用手戳了戳她。
“蘇非，我說得對嗎？你怎麽不說話了？”
蘇非勉強地笑了笑，回答男孩：
“我也不知道。”
在她眼裏，穿紅裙的女人長着白色的鳥頭，裙子下露出黑色尾羽，分明是一只鴿頭人身的怪物。第二個人長着貓頭鷹的腦袋，西裝革履，手抱公文包，更顯得詭異。
“不知道？為什麽會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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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瞪大眼睛，不知蘇非怎麽了。剛剛說要和他玩描述長相的游戲，他完成了游戲，可蘇非看起來卻并不高興。
“你知道嗎？我和你看到的不一樣。”蘇非向窗外看去，眼神漠然而悲傷。
“不一樣，怎麽不一樣？”男孩好奇地追問。
蘇非将腦袋垂到了胸前，閉着眼睛問：
“看到那邊的服務生了嗎？”
男孩轉頭看了看正在倒水的服務生，穿着白襯衫，脖子上打了蝴蝶領結。
“看到了，沒什麽特殊的呀！”
“可在我眼裏，他渾身都是濕滑的魚鱗，在倒水的時候，他會90度翻轉身子，用詭異的魚眼盯着人看。”
“什麽……”
男孩張着嘴巴，再次向服務生看去，仿佛在想象蘇非所描述的畫面。
“還有那邊的媽媽，她用尖嘴将食物喂給孩子，還用翅膀的羽毛拂去殘渣……”
“為什麽會這樣？”男孩轉回頭來，不解地問。
“我不知道。”蘇非抱住了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男孩露出了擔憂的眼神。
“也許是你與衆不同呢？”
“可是……”蘇非擡起頭來，滿臉沮喪，“有時候，與衆不同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并不能體會看到那些怪物時可怕的心情，并不能體會，被當成怪物的心情。
一個人突然靠近了蘇非的桌子。
“嗨，小姐，我看到你坐了很久，有沒有興趣和我喝杯咖啡？”
蘇非把頭轉了過去，擺了擺手，不敢去看男人的臉。
“或者來一杯熱牛奶？”男人并不死心，繼續邀請。
玻璃中倒映出男人的眼睛，那是一對長方形的瞳孔，長在臉頰兩側，長長的犄角從腦袋後方伸了出來。
又是一個怪物。
蘇非的耳朵突然鑽進一股尖銳的噪音，将腦仁震得生疼。
男人用手扶住了蘇非的肩膀，問她怎麽了。蘇非用餘光看去，肩上的手卻是一對羊蹄。
蘇非用力捂住了耳朵，起身拉上男孩快步離開了這裏。
男人像山羊嚎叫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喂，可以留下手機號碼嗎？”
街上行人如織，車水馬龍。
蘇非低着頭在人群中穿行。她不想再看到奇怪的人類，可無數蹄爪依然進入蘇非的視野。
她深吸一口氣，幹脆閉上了眼睛。
男孩被她乖乖拉着，也不抱怨，只默默地為她糾正方向。
艱難地走了許久，蘇非終于來到了公交車站。
雷聲響起，一只巨大的鯨魚張着深淵大口從遠處滑來。
蘇非瞪大了眼睛，看到了荒誕的一幕。動物頭人身的怪物們紛紛走進了鯨魚的肚子裏，抱住鯨魚的牙齒站定。
蘇非駐足不前，鯨魚發出了叫聲。
魚肚子裏的所有怪物都将視線轉向了蘇非。
蘇非回頭看了看，發現站臺上只留下他和男孩了。
鯨魚再次嚎叫，似在責怪她耽誤了時間。車上的怪物們也開始議論，眼裏出現了不善。
蘇非猶豫地看着這一幕，最終選擇了調頭離開。
男孩跟在她身後，臉上滿是擔憂。雖然無法理解她眼中的世界，但他還是表現出了極大的耐心。不吵不鬧，任由她将他帶去陌生的巷道。
雷聲再次響起，雨落了下來。
蘇非沒有帶傘，躲進了路邊屋檐下。
因為雨水，路上不再有行人。蘇非放開膽子看向街面。
蘇非所站的地方正對着一條烏黑的小巷。雨水落進去，像落進了深淵。
蘇非被一片漆黑所吸引，離不開視線。
“蘇非，今天的雨好大……”
蘇非聽到男孩在生硬地找話題，語氣卻很擔憂。
“我們在這裏等到雨停好不好？”
蘇非依舊沒有挪開視線。男孩的聲音被風雨的聲音所覆蓋。
“蘇非……”
男孩說話的一瞬間，閃電劈過，烏黑的小巷被照亮。
一直凝望着那裏的蘇非睜大了雙眼。
她好像看到那個人了……
巷子再次黑了下去。雨滴織成線，阻隔着視線。蘇非不管不顧地穿過馬路，來到了巷子前。
“蘇非，快回去，淋濕了會得病的！”
蘇非被男孩攔在身前。雨水澆在兩人的身上，很快便全部濕透。
“蘇非，你在聽嗎？”
男孩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像是被凍得發抖。
閃電再次劈過，巷子的全貌呈現在眼前。
蘇非的瞳孔中倒映出她死去已久的父親。
男孩好似預感到了什麽，回頭望去。
路燈亮起，黑暗角落一覽無餘。
蘇非看到父親拿起了剪刀，插入了自己的脖頸。鮮血噴湧而出，濺到了蘇非的眼睛裏。
眼淚混合着雨水流了下來，融進了無處不在的水中。
蘇非看到父親倒了下去，倒在了冰冷的血雨混合物中。他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喉嚨，眼睛卻始終緊緊地盯住自己。
蘇非看到他爬向自己，像要對她說些什麽。他張着嘴巴，卻發不出聲音，唯有血液不斷湧出。
“不要。”蘇非回過了神，大喊了起來，“不要！”
“不要什麽？你看到了什麽？”男孩抱住蘇非問。
“不要再來找我了！”
蘇非痛哭流涕，推開了男孩，向暴風雨中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