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們可以養一條狗……”
“我們可以養一條狗……”
多次驚吓影響生活後,蘇非終于決定就醫。
醫生是個白胡子老頭,戴着黑框眼鏡,頭發花白,顯得既淵博又和善。
做過檢查後,醫生對着檢查單皺起了眉頭。
“蘇小姐,請問,你有家人嗎?”醫生問。
家人?她雖然有,但又像沒有。
“有什麽不可以直接告訴我嗎?”蘇非反問。
“最好還是有家人的陪同。”醫生建議道。
“好,我找一找。”蘇非呼了口氣,輕輕說道。
蘇非拿着手機在走廊上徘徊。她只有媽媽一個親人,雖然存了她的電話,可一次都沒有撥打過。
她一定不願意接到自己的電話吧……蘇非想。
愣神間,蘇非不小心把電話撥了出去。
電話接通,話筒中傳來了那個女人的聲音。
“喂?”語氣輕柔。
蘇非不語。
“請問你是?”又問了一句,依舊十分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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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非啪地一下按下了挂斷。
那個女人從來沒有對她用過這樣的語氣。所以,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號碼。
想了一會,蘇非又翻出了何楚的電話。看着屏幕上熟悉的號碼,手指點在撥號鍵上,卻遲遲按不下去。
站了許久,蘇非灰頭土臉地回到了診斷室。
“醫生,請你直接将結果告訴我吧!”蘇非乞求道。
醫生看了看她失落的表情,露出了然的眼神。
“其實你的病不嚴重,記得按時吃藥……”
蘇非抱回了一大堆藥品,她按每日的份量分裝在了透明袋子裏,方便能夠一把全部塞進嘴裏。
與何楚約會時,正好被他看到大口吃藥的一幕。
“你在吃什麽?”何楚看向蘇非手中的空袋子,“藥?”
“最近感冒了……”蘇非連忙扯謊。
“感冒?”
“是的。”
帶着懷疑的眼神,何楚為蘇非打開了車門。
夜色漸晚,蘇非看着路邊的夕陽發呆。兩人一言不發,靜靜地坐在行駛的車上。
等到達了目的地,蘇非才發覺何楚帶她去的并不是自己的家。
車子停在一棟兩層小樓前。
小樓前有一方庭院,種着許多花草,中央長了一棵大樹,大樹下搭建了一架秋千。
“一看到這套房子,我就想到了你。”何楚笑容滿面,拿鑰匙打開了大門,牽着蘇非來到庭院中央。
“我覺得你一定會喜歡。”何楚看了過來,眼中飽含神情。
蘇非的心髒怦怦直跳,頭卻隐隐作痛。她敲了敲腦袋,好讓自己聽清何楚說的話。
“春天,你可以坐在秋千上,一邊欣賞景色一邊畫畫。夏天,我們搬着躺椅在那棵大樹下乘涼。等秋天,我們可以吃結出的果子。冬天,我們就在窗前看雪。”
何楚滔滔不絕地講述:“我們可以養一條狗,就叫霍普,如果有了孩子,他們會在庭院裏一起玩耍……”
“多美好啊……”蘇非呢喃道,可眼神卻恍惚了起來。
眼前的牆皮突然掉落,露出殷紅色的磚塊。
蘇非眨了眨眼,認真看去。
盛開的鮮花突然枯萎,百花齊放的庭院變得破敗不堪,庭院中央的大樹倒了下去,向蘇非的方向砸來。
“啊!”
蘇非驚叫一聲,跳了起來。
“怎麽了?”何楚停止了講述,一臉愕然。
蘇非擡起頭,庭院又變回了生機勃勃的樣子。而大樹款款立于庭院正中,并沒有倒塌的跡象。
“沒事,只是有只小蟲子……”蘇非笑得慘然。
“真的沒事嗎?”何楚的眼裏滿是擔憂,“我覺得你狀态不對……”
“
“真的沒事。”蘇非鄭重說道。
雖然感覺到不對,但何楚對蘇非堅決的态度無可奈何,只能将注意力拉回房子之上。
何楚拉着蘇非走進了屋內。
面向庭院的方向有一扇落地窗,風景如畫,陽光正好。
窗前有一把搖椅,何楚将蘇非按在了搖椅上,雙手扶着她的肩。
“你看。”何楚指着窗外,“這裏正對着秋千,孩子們在窗外玩耍,我們一眼就能看見……”
院中的秋千突然掉了下來,光滑的鐵鏈以飛快的速度長滿了鏽斑。
“蘇非,你哭了?”何楚驚訝地問道。
蘇非摸了摸臉頰,在臉上摸到了一顆淚珠。
是啊!她什麽時候哭了?
蘇非用力回想,只覺得頭腦中巨浪翻騰。
聽到何楚的話,她感到萬分喜悅,可立刻就被巨大的悲傷所淹沒。
悲傷來自哪裏呢?蘇非想。是不是來自對那破敗的場景的憐惜。
“我太激動了。”蘇非為自己找了個借口。
她眼前出現了自己坐在秋千上的畫面,生鏽的鐵鏈随着搖晃發出“咯吱”的聲音,幹枯的藤蔓在她背後緩緩移動,慢慢彙成一只長滿獠牙的怪物,對着她露出了血盆大口。
“啊!”蘇非再次驚叫。
“怎麽了?”何楚又被吓了一跳,一臉不解,卻還是溫柔地詢問蘇非。
蘇非沒有回答,而是不停查看周圍的環境。
花朵開得顯眼,大樹生機勃勃,絲毫沒有腐敗的跡象。
那些奇怪的幻象如影随形,仿佛魔鬼追她而來。
“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們先回去吧?”何楚體貼地為蘇非披上了衣服。
“對不起。”蘇非有些難受地說道。
沒有給出他期待的反應,反而總是一驚一乍。
她又讓他失望了。
“沒關系,你的身體要緊。”何楚溫柔一笑。
蘇非吸了吸鼻子,對他說道:
“何楚,你很好,這棟房子很好,你對我們未來的想象也很好。”
是我不好。
是我不夠正常。
回去的路上,兩人又是一路無言。
蘇非精神恹恹地看着窗外的行人,心中滿是不甘。
她和他們一樣,明明也是兩只眼睛,一個嘴巴。可為什麽上天待她如此不公?
不!
蘇非突然捂住了心口。
她不可以這樣想。遇到何楚,她已經足夠幸運。
蘇非閉上了眼睛,淚水悄悄流下。
看啊!她和他們一樣,都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所以她一定也可以像他們一樣恢複正常。
半夜,蘇非被噩夢驚醒。她走到了陽臺,想要呼吸一些新鮮空氣。
陽臺上是何楚送給她的花。上個春天,香氣四溢,為她帶來了一個明媚的季節。
月光下,蘇非仔細看了看,發現花盆裏的花全部枯萎了。
她丢掉了工作,每天忙着打很多份工,再無力照看這些花草。所以,它們全部枯萎了。最後,她連何楚的禮物都沒有留住。
愣了一下。蘇非跪了下來。
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蘇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