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人身上有三把火, 名為魂火,頭頂一把,左右肩膀各一把, 若魂火被鬼怪吹滅, 輕則身體日漸虛弱宛若陽|痿, 重則一命嗚呼命喪黃泉。

伶舟現在是第二種情況, 但伴随着第一種症狀。

他四肢發冷如墜冰窖, 雙腿逐漸開始顫抖,只有用手中的桃木劍撐住身子才不至于完全狼狽倒下。

身體愈發寒冷, 反倒産生了熱的錯覺,伶舟殘剩不多的意識告訴他:再這樣下去, 真的會死。

但他無能為力, 這個鬼怪絕對不是他能抗衡的,他對抗不了。

這個鬼怪從一開始就完全有輕易手撕他的能力, 但偏偏要裝作游風間戲弄他, 愚弄他。

太惡劣了。

這是伶舟清醒時的最後一個想法,他眼皮逐漸沉重,像是熬通宵後聽數學課的學生,哪怕用牙簽撐着眼皮都再難支持, 放棄地閉上了眼。

意識陷入混沌, 一片陰翳中, 一抹暗影緩緩走來。

游風間步伐不緊不慢,像是懶起已經遲到的擺爛學生,沒有半分緊迫感,“已經跪了?”

怪物原想直接結果了伶舟, 聽見游風間的聲音偏頭一看。

游風間饒有興味道:“你是有神志的吧。”

怪物放棄了殺死伶舟的動作,轉而向游風間走去。他每走一步, 臉上的面孔就不斷變換,像是被打歪的鐵石重新熔鑄,最終幻化成了伶舟的臉。

游風間嫌惡地閃離,“你就這麽沒皮沒臉,喜歡用別人的臉?”

對方被怼也不惱,只是緩步靠近,“我能看見你心底所想,你喜歡的不就是這張臉麽?”

游風間并不認同,雖然伶舟那張臉很對他胃口,但人性格卻不行,太呆。

他秾豔的眉眼變得冷淡,連帶着濃稠如墨的發尾都泛着寒意。

“速戰速決吧,我趕時間。”

“哼,”頂着伶舟臉的無面人眼神怨毒,“你未免過于自負了。”

“別用他的臉露出這張眼神,醜。”游風間愈發嫌惡了,仿佛多看一眼都會爆炸。

無面人大吼一聲,一揮衣袍便飛出黑色的蛾子。蛾子如巴掌大,長着尖利的口器,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被咬得對穿。

游風間潇灑解開衣服外套,扔在昏死過去的伶舟頭上,防止他不小心被蛾子叮毀容了。

輕輕一擡手,手中燃起幽幽藍焰,随意丢擲出去,蛾子便連片地燃燒,像是飛舞的焰火,只是傳來不中聽的噼裏啪啦聲,沒多飛幾秒就噼裏啪啦砸地上。

游風間歪歪頭,“你就這點本事,應該不止吧,拍滅伶舟魂火的時候不挺能的麽?”

無面人陰陽怪氣道:“你既然都看到了,為什麽不救他?”

游風間自然不會說等他趕到已經來不及了,只是冷酷道:“這是他的劫,我管不了。”

無面人:“神神叨叨的。”

這話由一個鬼說,莫名滑稽可笑。

游風間:“廢話真多,打了再說。”

無面人手中掏出六根針管,他沒有将針管扔過去刺游風間,而是随意扔在地上。

針管掉在地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逐漸由小變大,幻化出六個拿着人腰杆粗般的巨型針管的壯漢男護士。

游風間瞳孔微縮,知道壯漢護士大概是自哪裏産出的了。

“找幫手啊,”游風間摸摸下巴,“真夠不要臉的。”

無面人沒說話,而是舉起手輕輕示意。

護士發出輕輕的“嗬嗬”聲,舉起巨型針管朝着游風間沖來!

“這就沒辦法了,只有使出殺手锏了!”游風間懶散地看着沖來的壯漢護士,随意地伸出手,“物理學聖劍!”

手中金光閃過,一根細長之物便出現在手中,沉重的、一擊致命的——一根撬棍。

以為對方會拿出大寶劍的無面人:“?”

游風間身形潇灑,來去如風,沉重的撬棍在他手中輕如棉花棒,一棍一個壯護士。撬棍打在護士們身上,哪怕已經将手臂打斷,他們依舊像喪屍一樣不知疼痛地攻來。

無面人嘴角微勾,就見游風間輕輕嘆口氣,直接像戳豆腐一般,輕而易舉戳穿了他們的頭骨。

動作優雅,閃避間宛若在跳圓舞曲般華麗,手中揮舞的仿佛不是撬棍,而是小提琴的琴弓。

他所到之處,一擊斃命。

無面人:“……”

什麽暴力魔鬼。

六個護士在他手上沒在堅持住兩分鐘,就倒下化作了幾根小針管。

游風間甩掉撬棍沾着的血污,失望地擡起頭,“沒有了麽?”

無面人:“……”你當吃飯還要添碗呢!

它上下打量游風間幾眼,看出對方實力不容小觑,當即一揮手,頓時黑霧彌漫,借此機會遁走。

游風間沒有阻攔的想法,而是看着無面人溜走後,轉身去查看昏死過去的伶舟。

他一摸沒被遮擋的眼,墨瞳出現一抹暗藍,一看伶舟左肩上的魂火果然熄滅,只剩下右邊還在熊熊燃燒。

游風間暗嘆這人運氣好,要是那無面人将他右肩上的魂火也吹滅,那直接當場game over了。

不過一來就遇到大boss,這運氣有一點,但也不多。

魂火熄滅可不是那麽好恢複,游風間雖然身懷異能,但對這些玄門術法卻是一竅不通,他只能寄希望于等谌劍鋒出小黑屋,能不能想到辦法解決魂火的問題。

至于現在,怎麽叫醒伶舟是個問題,他可不想馱着一個比自己還大坨的東西走回病房,那可太累了。

回想起上次在裏世界,伶舟借他陰力的方式,游風間若有所思。

伶舟躺在地上,游風間将披在對方臉上的外套扯下來,一把丢在地上墊着,随即也跟着坐在旁邊。

他坐下也沒什麽動作,只是盯着伶舟的臉看了片刻,良久才感嘆道:“确實很對胃口。”

皮膚白皙,鼻梁挺拔,是鼻子是眼的,勉為其難幫一幫吧,游風間做着思想準備。

他試探性地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指插|入對方的手指縫隙中,慢慢調動體內的陰力。

感受着自己的陰力被對方從體內抽取,游風間感到一絲別扭,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借給伶舟陰力了……除非對方求他。

兩人的手都很涼,如玉石和寒冰的碰撞,在一起卻撫慰出一些熱意。

手握着幾分鐘,伶舟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游風間不自在地抽回手,思想着是哪裏出了問題。

上次好像是伶舟抱着他的腰,接觸面積更多,動作也更……

難道要更親密才行?

游風間面色有些一言難盡,自言自語道:“這躺在地上也不好抱,總不能人工呼吸吧。”

和男人接吻,哪怕是不得已,還是感覺很怪。

因為猶豫,他沒有任何動作。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伶舟還是沒有要醒的樣子。

“看來不得不這樣了,”游風間看着伶舟的臉,心說還能下嘴,“希望你別是初吻,醒過來可別恨我。”

回想起在病房對方聊起澀情的模樣,怎麽看都是沒有任何經驗,游風間唇角微勾,“算了,你恨就恨吧,恨自己被男人奪走初次。”

他從地上坐起來,翻身騎在伶舟身上,雙手按在對方肩膀上。

秉持着“只有親得夠快,尴尬就追不上我”的原則,游風間嘴比腦子快,俯身迅速地在伶舟臉上蜻蜓點水地落下一吻。

唇與臉貼着,游風間嘗到了一絲異味。

游風間此刻很想爆粗:“……”

那怪物不會用舌頭舔舐了伶舟的臉吧。

無事發生。

游風間直起腰,看着沒有反應的伶舟擰眉,“會不會是我想錯了,不應該吧。”

怎麽還不醒過來,這合理麽?

難道必須親到嘴才行?

比起親男人這一關,還是潔癖最讓他受不了。

看着伶舟蒼白的唇,游風間只能安慰自己那怪物肯定沒親伶舟的嘴,沒什麽大不了的。

游風間再次俯下身,但這次卻沒再那麽幹淨利落,而是猶豫不決。

唇與唇越來越近,近得能看見臉頰上細小的絨毛,游風間大腦一片混沌,空氣冷寂,唯有彼此氣息交纏,能有一絲溫度。

游風間:有點想yue怎麽辦?

話說過來,為什麽要為這個男人做到這個地步!

正所謂猶豫就會敗北,果斷就會白給。

在游風間猶豫不決時,伶舟突然睜開了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游風間還騎在伶舟腰上。

游風間:“……”

伶舟:“……”

游風間喉嚨幹啞,此種情況,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了。只能掩藏慌張,同手同腳地從伶舟身上爬下來。

游風間撿起自己的外套,拍了拍上面的灰,故作冷臉道:“你聽我解釋。”

伶舟才清醒過來,肩上的魂火還沒恢複,身體有些虛弱,他難受地捏捏眉心道,“你不用解釋了。”

游風間一把抓住伶舟的肩膀,将他的身體掰過來對着,“不,你一定要聽。”

你不聽,把我當成死變|态怎麽辦?

這事越想越後悔,簡直辦得蠢極了。

真就短短三分鐘毀掉一身清白。

游風間

想好了,要是伶舟不聽他解釋,還要對外宣傳這件事,就做掉他。

他盯着對方的臉,默默地将“做掉他”的計劃,改成了“先奸|後殺”。

伶舟吐出胸腔裏的濁氣,運轉身體裏的陰力,“我都知道的,你是為了傳輸陰力才這樣的,謝謝你。”

原以為對方會很激動,但沒想到态度很坦然,表現也很平靜,讓胡思亂想的游風間心裏反倒不是滋味,只能故作平淡道:“哦。”

心裏不是滋味的游風間,沒有注意到在黑暗的掩藏下伶舟羞紅的後脖頸和耳根。

伶舟為了不讓對方發現,故意轉移話題道:“你哥哥和那麽女生怎麽樣了?”

游風間心說在他們身上留了一道陰力,只要不是遇到大boss都不用太過擔心。

只是這話肯定不能和伶舟說,他只能裝蒜道:“不知道,我們快去找他們吧,沒有你的保護,他們很有可能遇到危險!”

伶舟點頭,拉着游風間的手就順着走廊一邊走。

手被牽着,游風間不得不在意,只是對方沒有什麽表示,貿然把手抽走好像也不合适,只能任由對方牽着了。

所幸這次再沒有什麽東西攔路,兩人沿着這條路走回到了食堂。

走進食堂裏面,伶舟才把對方手放開,一板一眼道:“怕又走丢才牽着你的手,沒有事先通知你,得罪了。”

游風間故作大度笑笑:“小事,和我解釋做什麽。”

伶舟抿抿唇,“這對你來說,只是小事麽?”

你和其他人也是這麽輕浮?

游風間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眼神微冷,語氣也冷淡道:“這應該就不關你的事情了吧,親愛的同桌。”

伶舟意識到自己的越界,眼睛微垂,“抱歉。”

他不應該這麽說的。

游風間冷淡地收回視線,不再理他。

食堂的殘殺已經結束,病人的屍體和怪物的屍體交疊堆積成山,很明顯這場“比拼”沒有勝利者。

總歸死的都是鬼,伶舟自然不會悲天憫人發表聖母言論,而是走到其中一個病人屍體旁邊檢查傷口。

游風間見狀也沒有跟上去一同上前查看,将單獨行動的伶舟晾在一邊。

伶舟說錯了話,知道如果再不主動游風間可能就真的不想理會他了,檢查完屍體傷口就主動湊到對方身邊,老老實實說出自己知道的:“這個病人的傷口不像是怪物撕咬所致,反倒是更像利器造成的。”

游風間聯想到之前給謝長流的那把匕首,眼眸微動,“是不是刀口,而是被類似于西洋劍一樣的東西穿刺而死。”

伶舟搖頭,“不是。”

游風間瞳孔驟縮。

不是刀口,那麽就決不可能是謝長流了,也不可能是謝詩雨幹的,谌劍鋒還關在小黑屋裏,那麽……

裏世界的怪物絕對不可能被普通武器殺死,除非是進行過附魔或者陰力加持的武器。

所以殺死怪物病人的武器也一定是附魔之物,他們這幾個人都不會使用類似西洋劍一樣的武器,所以還存在第六者?

顯然伶舟也是和他相同的想法,“還有一個家夥躲在這裏。”

混在病人堆裏,沒讓他們察覺。

藏頭露尾,不是好人,伶舟下結論道。

游風間很難不附和。

他心底有一個隐隐的猜測,但如果真是他猜想的那樣,只怕現實只會更亂。

他按下心底的不安,沒有将自己的猜測說與伶舟聽。

食堂對面的紅色倒計時歸零,堆積如山的屍體直接從眼前消失。

後廚走來一排排廚子端上來熱騰騰的飯菜,游風間大致看了眼菜色,有粉蒸排骨,魚香肉絲之類的菜,肉眼可見不是人肉,就是正常的食物。

這估計就是通關獎勵了,可惜沒幾個人能來吃。

游風間眸光微沉。

食堂門口傳來響動,游風間和伶舟兩人默契回頭,就見謝詩雨靠在謝長流身上扶着走過來。

兩人身上一片髒污,幹淨的衣服褶皺不堪,甚至還沾上了血。他們神色疲憊,不用多想都知道是經歷了一場惡戰。

好心的游風間面上笑眯眯,為兩人各自打了三大勺白米飯在碗裏,“來,吃吧。”

謝詩雨啞着嗓子道:“不會是斷頭飯吧,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聽這話游風間便知道他們是遇到幻境被騙怕了,臉上的笑意緩緩擴大道:“我是真的還是假的有什麽關系,我只知道你如果不吃我打的飯,很快就會變成死的。”

謝詩雨一個激靈,從謝長流身上直起身體,強撐着精神拿起筷子狠狠刨了三大口飯,期間還因為吃得太快差點噎住。

游風間看得興致勃勃,伶舟默默吐槽道:“真是惡趣味。”

他成功收獲游風間一個眼刀,“還沒有原諒你呢。”

伶舟默默閉麥,沉默地拿起勺子為游風間打飯,有點讨好的意味。

游風間心下很受用,面上還是冷着臉接過飯問謝長流道,“你們遇見了什麽?”

謝長流經過觀察,也看出這不是怪物僞裝的,長抒一口氣,“終于結束了,過去的事情就別提了。”因為提起來就心累。

游風間也識趣,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對他遭遇了什麽好奇,只要人活着就行,遭遇了什麽又有什麽關系呢。

旁邊刨飯的謝詩雨默默流下一滴淚,因為嘴裏還包着飯,她說話有些含糊不清,“我們……我們怎麽樣才可以出去,我們不會一直困在這裏吧……謝哥哥,我想回家!”

衆人都看出謝詩雨已經在精神崩潰的邊緣,卻都沒有出言安慰。

因為他們也不知道答案。

謝詩雨暗恨在座三個男人的不解風情,氣憤地又刨了兩口飯。

吃完飯衆人又回到自己的病房,因為食堂有标簽寫着:晚上八點後禁止在外游蕩。

他們必須待在病房,雖然病房也不一定安全,但八點之後外面絕對不安全。

明明之前在奇怪的走廊經歷了那麽多事兒,但時間卻過得分外慢,距離八點還有一個小時。

游風間猜測是醫院的時間流速不同,但這個猜測還需要印證。

之前被怪物追殺的長廊陰暗的像通往陰曹地府的黃泉路,此刻從食堂出來卻再正常不過了,明亮的節能燈管照亮了寬敞的走廊,給人以安全感。

只有外面的月亮依舊紅,紅似血。

原以為回到病房會空無一人,哪知已經有兩人在床上坐着了。

他們看見游風間和伶舟兩人,面帶笑容地打招呼道:“晚上好。”

游風間也神色如常地回應道:“你也好。”

伶舟卻是注意到晚上的這兩個人,和白天見到的兩個病人面孔完全不一樣了。

要不是進來之前看了房間號,他還以為走錯房間了。

知道白天那兩個病人估計已經無了,伶舟心下五味雜陳,微微垂下眼掩藏心底即将溢出來的情緒。

而游風間卻像是絲毫沒發現一般,游刃有餘地與兩人交談:“剛吃完飯準備去消消食,兩位有興趣一起去麽?”

兩人整齊搖頭,像是同為一體般,用不同的聲線整齊回答道:“這個時間點還是不要外出了吧。”

游風間微笑:“為什麽不能外出?”

兩人又是整齊搖頭,“晚上被巡查的醫生撞見在外面瞎逛會死得很慘。”

游風間眸光微動,獲得想要的訊息,他便笑笑轉移話題道:“說起來,兩位長得好像。”

原以為他們又會異口同聲說他們本來就是雙胞胎,哪知兩人這次沒有再笑,而是面色詭異地轉過頭看向游風間,齊聲道:“因為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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