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邊城血禁

第4章 邊城血禁

“相傳啊,兩百年前,風澈在邊城被天罰懲戒,身死道消,魂飛魄散,他臨死前,算了一卦,你們知道他算的什麽嗎?”

一群身穿姜家子弟道服的少年擠在一起,圍着地上畫了一圈的八卦圖。

開口的少年湊得更近,拿起一根樹枝戳中八卦圖的乾位:“他算的是天命。”

幾個少年驚呼,瞥了瞥四周又低聲開口:“不是說天命不可蔔,不可違嗎”

那少年翻了個白眼:“你們懂什麽那風澈,豈是世人傳的那樣,他這此舉,是要救世!”

一幫少年聽了這話,撇撇嘴,低聲警告:“季知秋,你篡改四大家族史,小心先生給你幾板子……”

季知秋也不惱,給他們看了一圈手裏的銅錢:“你們愛信不信,反正這從客觀上證明了風澈的蔔術很好,而蔔術離不開蔔具,風澈死前最後一卦,便是用這銅錢算的。”

姜思昱想拿起來觀察一下,看着季知秋手心幾枚銅錢似乎上了年頭,銅鏽色在方孔邊緣斑斑點點,一枚之上還有些許焦黑的痕跡,仿佛真是雷罰劈的。他一想到書上描述的那日震天徹地的雷罰威能,眼裏的銅錢也突然多了幾分詭異,他就縮回了手。

一旁看着的幾個見姜思昱沒伸手,樂哈哈地想要拿過去看看,季知秋突然翻掌收手,拍了他們幾下:“宋術,許承煥,你倆別欠,我要開始蔔算了。”

宋術指着一邊也伸着手的白冉冉:“她呢?她也伸手了,你怎麽不拍她”

季知秋:“她是女修,有點好奇心怎麽了?”

許承煥樂了:“你不說我都忘了哈哈哈哈哈哈,她是女的!”

白冉冉一巴掌呼過去。全場肅穆。

季知秋揪了自己的臉一下,趕緊低頭将銅錢放入龜殼,開始搖晃,随後銅錢嘩啦啦落在了地上的陣圖上。

他裝模做樣地看了半天,對着銅錢所落位置時而嘆氣,時而蹙眉。

姜思昱見他沉吟半天,随着他一會兒嘆氣一會兒蹙眉,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終于忍不住開口:“季兄,結果如何啊?”

季知秋撓了撓頭,表情裏一瞬間的不自然被他接下來擺出的仙風道骨掩蓋過去,他故作深沉,輕咳一聲,少年的聲線刻意被他壓得低沉:“風澈當年蔔天洩露天機,遭遇天罰,如今蔔術限制多多,而我只能告訴你們,應該往西北前行。”

宋術崇拜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季兄,你可比奇門那幫人強多了,風家立的什麽破規矩,不許動用奇門蔔術”

季知秋擺擺手,端得一副義正言辭的态度:“哎,別這麽說,天道容不得奇門蔔術,也自然不怪風家。”

他步履輕快,帶着衆人向西北行去。

………………

“季兄,你沒感覺周圍,太靜了嗎?”姜思昱縮了縮腦袋,一邊含含糊糊地說着,一邊抱緊了劍身。

季知秋這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麽,姜思昱提醒了一句才猛地回神。

原本蘊含靈氣的黑土不知何時變成了紅褐色,他掏出龜殼,搖晃起來,三枚銅錢撞擊裏壁,叮叮當當順着龜口掉了出來,落在地上卻詭異地毫無聲響。

姜思昱跟着哆嗦了一下。

季知秋急忙拾起銅錢,扯過姜思昱:“咱們撿那玉佩呢,看看能不能傳回去!”

姜思昱聞言,連忙摸向懷中玉佩,血色的紅紋層層疊疊交織其上,突然毫無征兆地寸寸碎裂開。

他手一抖,玉佩的碎塊摔落在地。

他盯着那塊看似不詳的玉佩碎屑半晌,吞了口唾沫:“各位,好像……走不了了。”

一衆人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季知秋艱難地說:“走吧,說不定走出去了……呢……”

恐懼在隊伍裏蔓延。

他們畢竟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初出茅廬的修士出門歷練,撿到血玉之後卻莫名其妙被法陣傳到了這個鬼地方,難免有些害怕。

季知秋勉強領在前面,後面的幾個像是跟着雞媽媽的小雞,抱團跟在後面。

地面越來越潮濕黏膩,帶着血液特有的腥味,瘋狂湧入衆人的鼻子,前面的季知秋突然不動了。

姜思昱撞上他的後背,一擡眼,沒顧上問怎麽了,眼前景象便狠狠沖擊着他的承受能力。

那是一汪血池,猩紅的血濃稠而詭異,靜止在池中,上方袅袅升騰着黑色的濃霧,池畔巨石排列玄妙,其上滿是利器刻畫的痕跡,又被人用鮮血填滿,似在完成什麽未知的咒法。

等等,咒法

姜思昱意識到自己今日隐隐不安的預感沒有錯,剛想大呼一聲“快跑”,眼前突然一黑,昏睡了過去。

他再一睜眼,一時竟不知今夕何夕,殘陽灑在血池上,波光粼粼騰躍着耀目的金,那股缭繞在心頭的不适竟然消散了大半。

他松了口氣,眼神突然掃到血池中央。

池水猩紅,那人大半個身子浸在池中,白皙的皮膚與血紅的池水形成巨大的視覺沖擊,墨色的發絲浮在血池上,絲絲縷縷遮住肩頭,眼尾似染着稠麗的紅,他輕輕瞟過來,眉心紅紋閃着觸目驚心的妖異,像一只誤入人間攝魂奪魄的妖魅。

姜思昱尖叫一聲:“你你你!是、是人是鬼!”

他連滾帶爬,抹了一把臉,沾了滿手的血,腿上不知何時多了幾道口子,害他掙紮了幾下才爬起來,他萬般驚恐地擡眼,只怕那詭異的妖邪直接過來給他啃了,卻見那人皺着眉看向他,之前的紅紋如錯覺一般消失了。

不知為何,他竟不記得剛剛那人的長相了。

那人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在血池裏也開始撲騰掙紮,瘋狂向後退去,手還不停地甩着:“卧槽,你是人是鬼啊!”

這一聲,響度和情感飽和度較之剛剛姜思昱的尖叫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旁四仰八叉的幾個被他這一嗓子震醒,沒注意到池中心那人,反倒看見池邊站着滿臉血的姜思昱,又開始新一輪的尖叫。

季知秋忍無可忍:“行了,閉嘴吧,你們一個個劍修,破邪基礎篇第一個起式就是看破,拿劍出來耍了半天,到底看沒看明白這就是個人啊?”

白冉冉比劃出起式,破邪的劍芒映過眼眸,她借着劍芒看過去,那人在清淩淩的劍芒下依舊是那副模樣。

她點點頭:“确實不是妖邪。”

衆人好不容易平複了情緒,這才發現每個人的身上多多少少有傷口,甚至還在不斷流血,便匆匆施了幾個法訣止了血。

許承煥剛想擡腿過去看看池中那人情況,卻被姜思昱一把拽了回來。

姜思昱對着他搖搖頭,将目光彙聚在池中心那人身上:“道友,不知尊姓大名?怎會在此出現?”

那人垂眸:“在下奇門風家,風臨。只因我出門歷練,誤入法陣,莫名其妙傳到此處……”

姜思昱打斷他:“且慢,說是奇門風家,可否自證”

那人皺了皺眉,一條手臂從血池中伸出,指尖輕點,一道靈力驟然出現在姜思昱面門之前。

在驚呼之聲中,姜思昱猛地後仰,但畢竟血肉之軀不及靈力傳播速度,他僅僅只離開三寸,面前靈力轟然分裂開來,他吓得閉眼等死。

四周一片死寂,他只覺得臉皮刺痛感更甚,疼的他忍不住睜開了眼。

面前翠綠色的八卦圖靈力流瀉,五芒星停留在“震”與“巽”之間,代表木的生機正緩緩融入他的面皮。

四周衆人本是驚懼過度,唯恐那人下手意圖謀害,這才圍了上來,此刻他們看着姜思昱臉前的八卦圖發愣。

這奇門八卦五行,他們只在書裏有見過描述,身邊風家人和自己差不多大,正是學蔔術的年紀,還未有人學到了奇門遁甲中的五行八卦,再加上風家這些年低調得很,從來不參與鬥法,所以面對由靈力搭建起來的精巧的八卦圖,他們實在很難淡定。

宋術轉過頭,大叫一聲:“道友!風道友!你這一手叫什麽?”

風臨:“枯木逢春的第一層,可加速愈合皮外傷。”

宋術露出了星星眼:“帥啊……”

風臨表情多少有點不解:“額,諸位,如果我自證合格的話,能不能給我件衣服讓我先出來?”

姜思昱回過神來,聽見這話,才發覺到這人居然連衣服都被傳沒了,比他們還慘。

慘歸慘,他還是尴尬地捂了捂儲物袋,心想誰沒事兒帶衣服出門,突然身後站着的季知秋舉起手來,朗聲說到:“風道友,我有!”

姜思昱:“……”還真有。

風臨手上法訣一閃,便穿戴整齊站在了池邊。

他腳一落地,眯眼看向四周怪石嶙峋刀削斧刻的咒法痕跡:“諸位道友,可知此處何地啊?”

衆人沉默不語。

他下意識地探了探袖口,空空蕩蕩沒有一枚銅錢。

季知秋湊過去,把他剛剛寶貝吹得不行的三枚銅錢遞到了風臨手裏。

風臨只當他是覺得風家修士不能沒有蔔算的銅錢,這才遞過來幾枚。

他輕飄飄在手裏掂了幾下銅錢,略略看了幾眼,薄唇嘆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言:“邊城怎麽這個樣子了啊……”

他有些失神,二百年前,他在此處雷罰加身,烈火和雷束早已将他神魂肉身焚盡,連輪回都沒有資格踏入。

可此刻,他切切實實站在邊城外圍,腳底感受着踩在地面的真實感,靈魂也牢牢覆在身軀裏。靈氣游走過經脈,歸入靈府,神識傳來的熟悉感提醒着他,這副身軀就像未曾經歷過粉碎一切的雷罰,若非他修為損失近半,他這二百年,真仿佛大夢初醒。

他盯着掌心蒼白的皮膚下的青色血管,此刻正源源不斷地流動着血液,他失魂落魄地想,究竟是誰複活了自己,讓自己在今日醒來又是何種目的……

難道他風澈,還有什麽值得利用的地方嗎?

*

風澈顧不上多想,突然發覺原本死寂的血池,此刻卻像是将要沸騰的水,微微浮動着水波。

他忽地攥緊手,此處咒法構成的法陣盤根錯節,神識掃過之時,因其過于龐大繁多,一時間他竟分不清陣眼所在。

但從此時血池的詭異波動來看,他應該就是那個陣眼。

陣眼一旦消失便相當于房屋抽去了根基,整池咒法便會緩緩倒塌,一旦塌陷,這血色咒法之下封存彙集的百年戾氣便會吸引兇獸向此湧來。

他擡眼,沉聲說道:“諸位,此地不宜久留,咒法,要碎了。”

衆人聞言,急匆匆地準備逃命。

劍修平日裏禦劍都是靠高處視野廣闊,到底還是不如奇門的人會辨識方位,他們還是誤打誤撞進的禁區,如今風澈自告奮勇地領路,少年人沒什麽心機,一個個很自然地跟着走了。

風澈深知邊城外圍戾氣爆發的危險,心中緊迫感愈發濃烈,手中辨識方位的法決掐了兩次就步履匆匆。

趕了不到五裏路,遠方突然濃煙滾滾,兇獸的咆哮聲此起彼伏,地面開始劇烈震顫起來。

風澈猛地頓住,神識感受到血池上空緊扣的咒法大陣寸寸皲裂,戾氣已經四散在了空中。

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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