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姜家少主

第5章 姜家少主

風家素來不重煉體,加之他重生不久,體力已經不支,領着一幫孩子跑這幾步,幾乎要了他的老命。

他腳下不停,指着衆人身後的佩劍出言提醒:“禦劍吧,道友們。”

姜家主修劍道,門下弟子常配利劍在身,禦劍趕路便會比此刻狼狽跑路快上不少。

風澈有些興奮,想起多年前踩在劍上禦風飛行的恣意,就想要再體驗一次。

季知秋愣怔一下:“那你呢?你怎麽辦?”

風澈一時沒懂,眼睜睜看見跑在前面那幾個孩子紛紛抽出靈劍,踩上去飛到高空開始禦劍。

身邊的季知秋還在和他大眼瞪小眼。

風澈:靠?他們都不帶我一個嗎?

他修為未複,空間界等級的遠程位移根本使不出來。而他此刻可以施展的“縮地成寸”,實為短距離快速移動,若想使此趕路,連續發動,需要以雄渾的靈力為基礎,他自然撐不了多久。況且可代步前進的楚家“疾行符”他手中此時壓根沒存一張。

風澈有些發酸地瞟一眼空中那幫小屁孩,姜家道服白緞如雪,下擺衣角氤氲丹青點綴,風中獵獵飛揚倒真有幾分飄飄欲仙之意。

他舔了舔後牙床,看了看季知秋,也不忘朝天上揮手:“你們禦劍誰帶我一個啊?”

衆人紛紛放矮了劍,季知秋面露難色,低聲說:“風兄,并非我等不想幫你,劍修視劍如命,本命靈劍可共乘者唯父母妻兒而已。”

風澈瞪大了雙眼,無語扶額:“不是,你們姜家什麽時候多了這規矩,我記得……”他倏地頓住,眼神游離了一會兒,似回過神來,無奈一笑:“罷了,諸位先走,我來斷後。”

宋術從劍上跳下來,将劍握在掌心,他對着夥伴們一拱手:“我和風兄一起步行墊後,你們先走。”

風澈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

許承煥撲通一聲蹦下來,一邊揚了揚手裏的劍,一邊挑釁地看了一眼宋術:“你逞什麽英雄,看上人家的奇門法陣了吧?想結交風家的大哥,我偏不如你意!”

風澈:“……”好哇,還以為留下斷後是什麽好事呢,都跟着搶。

他倆這一帶頭,全不走了。

風澈嘆了口氣:“若我沒猜錯的話,此地是邊城流離道,為今之計,盡可能靠近邊城結界,拖到城中救援了。”

他凝神看向遠方,将身後躍躍欲試的孩子們護在身後:“兇獸吸了戾氣,可不比你們圈養供修士歷練的妖獸,諸位,還是走吧。”

雖然不想剛活過來就慷慨赴死,但若不是他這個陣眼離了咒法核心,這群孩子何至于被迫逃生。

他忍不住自嘲,當年被批判的窮兇極惡之徒,真是“德不配位”。

姜思昱撇嘴:“說得好像你殺過一樣,這幾年風家閉門不出與世隔絕,我姜家代行掌管邊防,就連邊城駐紮的守城者,都是姜家人,怕是你連兇獸的面都沒見過吧?”

身後的少年們也一同附和:“你怎麽老氣橫秋的,還不是和我們差不多大?”

白冉冉忍不住嘟囔一句:“況且你風家的奇門攻擊手段不多,你怎麽斷後”

風澈心虛地摸了一把臉,方才怕身份暴露,把他當年偷師學的夏家法決用在了臉上,而且他還特別細心地隐藏了骨齡,僞裝成同是首次出門歷練的少年人,他們不提醒他自己都差點忘了。

初出茅廬的少年絲毫不知道兇獸的危險,以往紙上談兵的經驗只會使他們淪為兇獸口中的血腥。

風澈掃過一雙雙清亮的眼,堅定又天真的樣子讓他提不起半點反駁之意。他在心裏嘆了口氣:罷了,他對這群一根筋的劍修沒什麽好說的,護着就是了。

兇獸來得比想象中的快。

姜思昱神識緊張地探查,前一刻還覺得最近的兇獸也相隔百米,下一刻就見一只鬃毛燃着火焰,四蹄如鹿,頭顱似獅的兇獸朝他撲來。

姜思昱尖叫一聲,生死邊緣,他竟發覺手中的劍太重,仿佛拿不動一般,軟軟地連一個完整的起手式都施展不出。

吸了戾氣的兇獸碩大的眼瞳充血泛紅,血盆大口張開露出流着惡臭的液體的獠牙。

姜思昱被吓得睜不開眼,最後一刻他滿腦子都是那兇獸的血盆大口,他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了。突然,他聽見那個風家修士聲音淡淡,慢斯條理地說:“乾位天行,四野穹廬。”

周圍的嘶吼聲,甚至連呼嘯的朔風聲都靜了下來,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膜。

姜思昱小心翼翼地睜開眼,見風臨一改之前的深沉,反倒有種漫不經心的随意,他掌心蔚藍的五芒星疊加八卦陣,正源源不斷地流轉着靈力,撐起了一頂晶瑩的屏障。他不忘分心看他,輕笑一聲:“怎麽了?吓傻了啊?”

姜思昱這一刻,沒想起剛剛那兇獸的兇惡,沒想起手中未施展的劍決,反而想起之前在風臨眉心見過的那一道紅紋。

他心想,風臨這張臉,和骨子裏帶着的感覺,真的太違和了。

季知秋沉默着走過來,翻了翻儲物袋,倒出了全部的靈石。

風澈一手維持“四野穹廬”,一手飛速用靈力在地上描畫出一道靈力轉化的法陣。

季知秋蹲下,陣眼立刻被塞上了一枚靈石。

風澈拍拍他的肩膀:“道友,你很懂啊。”

姜思昱拍手:“來了各位,小金庫全交出來吧,特殊時期特殊處理!”

風澈看着地上湊的靈石,粗略估計了一下“四野穹廬”維持的時間,囑咐道:“靈石沒了立刻換,想出來鍛煉鍛煉的注意安全。”

季知秋擡頭問:“你要……”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風澈跨出保護罩,腳尖點在外界的剎那,衣擺向後翻飛。

衆人慌忙跟過去,卻見風澈回頭對着他們遞去一個安慰的眼神,矮身躲過兇獸的撞擊,狀似随意地還朝他們擺了擺手。

風澈望着兇獸時甚至帶着一絲懷念。

身下青色的五芒星旋至巽門,浮于半空,他手指在半空連點數次,紅色的五芒星便交疊流轉:“離位火行,焰煞流星。”

星星點點的火光在離位傾瀉而下,下落途中不斷分裂膨脹,天幕似下了一場火雨,落在兇獸身上觸之即燃,兇獸被燒得發狂,滾在地上不斷哀嚎,燒焦的味道開始蔓延。

宋術眼中倒映着火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兄弟們,我以為,他只是比那群風家的旁支天賦高了些,也沒想到,他是風家的天驕啊……”

衆人跟着附和。

季知秋轉身回到風澈陣法圖前,換了一塊靈石。他撿起那枚清空靈力的靈石,握在掌心,碎屑細細碎碎順着指縫流下。

他盯着遠方不斷奔騰而來的兇獸,眉心染上了焦躁的情緒。

不同于宋術等人的态度,風澈本人反倒對這“焰煞流星”的威力不甚滿意。他的武器紅線“塵念”和銀鈴“何夕”不知流落何處,此時他無法同時發動三個陣圖疊加威力,更別提自身靈力運行不暢,奇門法陣的威力大大削減。

他無奈地等着手上離火陣圖消散,随後繼續描繪出下一個陣圖。

這一次,陣圖建成大半時便隐隐有細小的電流溢出,莊嚴的紫光照在風澈臉上,竟給他填了肅穆之感。

“震位雷行,紫漫天河。”紫色的閃電自穹頂蜿蜒,寂滅死光咆哮下來,交纏分裂形成電網,釋放出毀滅的氣息。

風澈看着近在咫尺的雷電劈下,雷暴聲在耳邊缭繞,瞬間臉色一白。

那日雷罰加身,粗大的雷電從頭頂灌到腳下,全身上下肌肉到骨骼的割裂,靈魂揉碎碾壓的戰栗,肉身神魂碎裂化作灰燼的過程……一切的一切,讓他竟生出了對雷電的恐懼。

他借着雷電法陣消散的間歇适應了一會兒,穩定心神,才開始接續下一個法陣。

季知秋又換了一顆靈石,擡眼看向天上的風澈,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突然拔劍從護罩中出來,踩上劍身和他并肩而立,緊接着從懷中掏出一大把雷符。

他完成這一系列動作似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勇氣,雷符扔得也歪歪斜斜,有幾張甚至飄到了風澈眼前。

風澈并不在意,手中還在勾勒下一個陣圖,他随手想将那幾張符揮走,卻見飄到眼前的竟是一張高階雷符,他愣了一下,恰恰是這一下,雷符在他身前炸開。

一張薄薄的黃色符紙,其中蘊含的是巨大的威能。暴虐的雷光傾瀉下來,直直擦着風澈的鼻尖轟向地面的兇獸,他散在風中飄揚的一縷烏發瞬間被湮滅成灰。

風澈心裏一慌,眼前不斷頻閃死前的雷罰,手中的陣圖瞬間垮塌,奇門陣圖不容失敗,威力越大反噬越兇,風澈此時此刻繪制的,已經是他能發出的最強一擊,反噬過來的痛苦令他眼前一黑。

他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強行壓住喉嚨裏湧上來的腥甜。

季知秋趕忙扶住他的胳膊。

風澈借力撐了一下,拒絕了季知秋拽他回去的動作。

他深知自己狀态很不好,但是他也只能死扛。

既然在心底答應了要護着,便要踐行到底。

他再一次發動了“紫漫天河”。

距離風澈出去再回來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風澈一回來,四面八方的兇獸包圍住他們,空中的兇獸甚至開始攻擊穹頂,他們與兇獸隔着一層薄薄的護罩。

直至靈石告竭,地面的“四野穹廬”光芒越來越淡,風澈修改地面法陣,他們開始用自身靈力維持保護罩。

可他們每一個人只有十六歲,靈力能充沛到哪裏去,五個人撐了一會兒就維持不住了,靈力殆盡栽倒在地,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風澈神識掃過丹田,剩餘的一成靈力讓他擔憂,如果再加上經脈中的,他們也撐不到天亮。

風澈坐在了堆成小山的廢棄靈石上,開始以一己之力維持“四野穹廬”。

地面上躺着的姜思昱側頭看他,氣若游絲地說:“你很厲害,若有一線生機,我認……你做,大哥……”

風澈一笑:“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然後便沉默下來,繼續輸送靈力。

季知秋轉過頭,看見風澈一聲不響地抹掉嘴角滲出的血,顫抖着的指節近乎白得透明,染過血色觸目驚心。他流的血太多,擦都擦不完,像是和自己賭氣一樣,索性連血都不擦了。

季知秋看得入神,輕聲問:“疼嗎?”

風澈輕輕搖了搖頭。

季知秋別過臉去,眸中的情緒洶湧上來,透着一股濃烈不解與無助:“騙人……”

四周響起了低低的嗚咽聲,風澈看見淚水順着白冉冉的眼角洶湧而出,明明是最見不得人哭的他,卻沒法發出一聲安慰。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風澈以為,自己好不容易重生歸來,連當年的遺憾都沒有實現,就要再死一次了。

一道亮若曜日的劍光傾瀉而下,風澈眼前的漆黑如潮水般褪去,“四野穹廬”薄薄的光暈碎裂成萬千星辰,他睜眼看向那道劍光,極致的白吞噬了全部的血腥與黑暗,姜家的少年們落在地上的劍铮鳴震顫,昂揚無雙的劍意竟激起劍的共鳴。

那淺色的身影仿佛與晨曦融為了一體,卻又仿佛他本就是自那燦燦的光中走出。

來者立在半空,手中劍通體雪白,銀亮如水。他輕抿的唇泛着淺淡的顏色,清俊的眉眼溫和疏朗,舉手投足間透露着讓人信服的沉着。

少年們躺在地上眼中含淚,拼了命大喊:“少主!是少主啊!”

風澈昏昏沉沉的腦海裏一個聲音在尖銳地喊叫,他的全身細胞都在面對來者時叫嚣,他最後一點意識竟然是:幸好遮住了原貌……

這姜家少主,怎麽會是姜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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