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兩個人在英國拍好照片, 也算給婚禮做了結尾。因為楚溪的新戲準備開拍,所以并沒有在英國多做停留,收拾好便坐飛機回了北市。
雖說是新婚, 不過兩個人已經提前去了日本度假, 時間緊迫, 蜜月索性往後推到有空的日子, 姜秋沒有表示反對。
暑假将至,楚溪借到了北市一所寬敞的且建築較“上鏡”的高中作為主要的拍攝地點,幾乎每天都有一小波女生來等陳繼行拍完找他簽名的。雖然楚溪也會有小姑娘追捧,但是數量明顯低于陳繼行, 在他給排着隊的小丫頭一邊笑一邊簽名的時候, 楚溪吃着張其幫忙買的雪糕, 在電風扇下吹涼。
因為是校園劇, 楚溪的臉上只是上了裸妝, 口紅都是與她唇色貼合的顏色。為了逼真,楚溪找的也是年齡小一些的評價不錯的女演員來演,當然也化的淡妝。
她紮着馬尾辮,梳着蓬松的齊劉海,臉上充滿着健康的膠原蛋白, 因為熱氣, 臉蛋布上一層紅暈,看起來就像十七八歲的高中女生,還是校花級別的。所以在她專心致志吃雪糕的時候,找完陳繼行簽完名的小女生們站的遠遠地偷拍她, 拍完還要感慨一句,“楚溪看起來真的好小好嫩好年輕。”
所以看着她誰都不能把她跟法院雷厲風行的楚溪聯系在一起。
今天的拍攝任務結束,明天放一天假,進行別人的拍攝任務,楚溪把他們送上包車才回到家。已經是九點,姜秋也差不多剛剛到家,兩人在門口碰見,一起進了門。
“姜老師,明天放假。”她拉拉他的手,看他點着門上的密碼,接着道,“你明天忙嗎,要在家跟我玩嗎?”
時間短,兩個人出去玩去不遠,也玩不開心,所以他倆閑下來就會在家一起看看電影,做做飯,膩着,就當做是“玩”了。
姜秋回握她的小手,領她進門,道:“明天我有些事情,先不能陪你。”
楚溪失望地哦了一聲,把小手抽出來,脫下薄外套,賭氣地先去洗手間進行晚間護膚了。姜秋嘆了口氣,跟着她,半倚着門框,看她洗臉擦臉,輕聲道:“對不起。”
楚溪确實有些小脾氣,主要還是因為想他多陪陪自己,但是理解他現在忙,也是希望能做出些成績,能讓她爸爸滿意,也能撐起一個家。她洗完臉就消氣了,沒想到他這麽愧疚地給她道歉。
楚溪看向他,捏捏他的手腕,把他拉向前,然後貼到他身上,環住了他的腰。
“沒事,你別太累就好,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一起玩。”楚溪摟着他,仰頭看他的時候,他的親吻也如期而至。
姜秋吻技很好,至少楚溪是這樣想的。他會不費吹灰之力地勾引你沉淪下墜,一直掉到他的圈套裏面,然後再吃幹抹淨。
夏天的熱氣還沒被空調吹跑,楚溪被親得額頭鼻尖冒出了細細的汗珠,她輕推姜秋,才稍得喘息。
“一起洗澡麽?”他揉揉她的臉,帶着一貫的愛憐。
楚溪點頭,拿好浴袍跟他進了浴室。夏天還是沖澡比較涼爽,雖然早就有了實質性的關系,但是楚溪還是不太習慣□□相對,尤其是現在站在彼此面前,她就一直背對着他,姜秋倒是沒什麽害羞的樣子,給她搓着頭發,手法溫柔又娴熟。
楚溪已經預感到了是他的溫柔陷阱,但是還是不禁貼到他的胸膛上,享受着輕柔地揉搓。果不其然,她又被抵在牆上狠幹了一頓,出來的時候因為腿軟,只能被他抱回床上。
頭發已經被他吹幹,楚溪單撐着上身,看着剛剛上床平躺在身邊的他,問道:“姜秋,你是不是有事情。”
因為相處時間過久,她已經能敏感地感受到他與平日有些不同。姜秋側過頭看她,手指卷着她垂下來的頭發,道:“明天要走遠一點,可能會出省,我抽屜裏有一個黑色的筆記本,你應該知道,有些多,明天無聊的時候可以看看。”
她知道他的筆記本在哪。也知道裏面記的是治療內容之類的。但是她從來沒有偷偷翻過。
現在姜秋是準備正式把以前的事都告訴他了,選在今天,大概是怕自己不知道怎麽面對她吧。
“幾點回家?”楚溪盯着他。
姜秋想了想,道:“可能第二天早晨。”
“好久。”如果有工作還好,現在走這麽久,她得想他整整一天。
“抱歉。”第二次的道歉。
“一家人沒什麽可抱歉的。”楚溪握着他的手,穿過指縫與他十指相扣,“沒陪我的都得補回來,我都記得。”
“好。”
“我想你。”她貼着他的肩膀,嬌氣着,“你得早點回來,麻雀很容易被氣死的。”
她還記得姜秋說她是他家門前的小麻雀。
“好。”他笑了笑,把她摟在懷裏,手從後背游弋到她的大腿,然後揉捏了兩下。
姜秋是真的喜歡她的腿,楚溪總擔心哪天有幾個長腿美女把他勾引走,所以瘦腿都加到了自己的健身計劃之中。
他睡得很快,楚溪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他床頭的抽屜,裏面裝着他沉甸甸的人生。
因為旅途比較遠,姜秋五點多便被劉桐接走了。那時候楚溪稍微醒了一會,姜秋穿好衣服,看到她眯着眼睛瞧他,于是坐回床沿,用手指背蹭了蹭她的小臉,“吵醒你了?”
楚溪沒完全醒,搖了搖頭,“要走了麽?”
“嗯。”他撐着床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接着睡吧,明天就回來了。”
楚溪迷迷糊糊的,而他的聲音總是這樣低沉,所以她一合眼,就又進入了夢鄉。
再醒已經是八點五十,昨晚在浴室難得的激烈了一番,楚溪現在才覺得自己的屁股被他抓得有些疼。
姜秋真的,這事上面總是很...猛。
她起床洗漱,又窩回床鋪,枕頭上還有點他的草木氣,她伸出手,打開了第一個抽屜,裏面有一個深藍色的盒子,裝着他們兩個的結婚戒指。因為姜秋的款式簡單些,所以除了洗澡做飯他都帶着,生怕出去別人不知道他結婚了一樣。但是楚溪的有些誇張,她的就一直在盒子裏躺着,沒啥事不敢輕易往外面帶。
而這個盒子下,就壓着一個A4規格的黑色封皮的筆記本,拿起來又厚又沉,裏面的紙有些褶皺,而且看起來還夾了不少東西。
楚溪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像是一張個人簡歷一樣,只是是他自己寫的。姓名、性別、出生日期、民族,一絲不茍。
他的字稱不上是很漂亮的,但是帶着一絲飄逸,也能看出來是很久沒寫字的樣子,有些無力感。就像她去年夏天見到他的時候一樣,漂浮在紙上。
家庭成員:父母(亡故)、妹妹。
楚溪頓了頓,他從來沒提過他的妹妹,既然父母寫了亡故,那妹妹應該還活着吧。
興趣愛好、工作簡歷什麽的都寫得清清楚楚,楚溪想,應該是心理醫生給他留的作業。
第二頁就是目錄了,只有幾條,按年份來的,最初是八幾年到九幾年年,算一算是姜秋十歲之前的一段時間。裏面的內容都空出來六分之一的一個長條,就像是留下來一個地方給人批注一樣。
他把父親用x代替,旁邊有藍色的筆,用不同的筆跡提問,“為什麽叫x?”應當是心理醫生寫的。
姜秋沒有寫,可能是在當時就回答了醫生,在他對幼年的回憶裏,x酗酒、賭博,毆打媽媽和自己。換做是楚溪,她也不願意承認這是她父親,x這個可以做代碼,也可以當做叉。
姜秋的母親似乎是他回憶中最明亮的形象,漂亮又溫柔,在十幾頁的時候,楚溪看到了他家的樣子,貼在本上,是他畫的。沒想到姜秋畫畫還蠻有天賦,他應當沒有什麽學習繪畫的閑工夫,但是從透視的角度來看,姜秋的畫很有畫面感和立體感,房屋躍然紙上。在畫面的右下角,有好幾只小麻雀,圓嘟嘟肥溜溜,團在一起玩水。
這麻雀就不符合整體的透視圖原理了,楚溪看到心理醫生标了個箭頭,問他,“很喜歡小麻雀嗎?”
他這是第一個在本上記上自己的回答的,他說,很可愛很溫暖。
楚溪噗嗤笑了,合着剛開始她在他眼裏,就是很可愛很溫暖的小麻雀。
旁邊也有一個拉二胡的老頭被标了出來,姜秋也回答了,他寫了兩個字,“音樂”。
起初還好,但是媽媽的形象越往後越扭曲,楚溪幾乎都難以看懂他在寫什麽,翻過兩頁,姜秋把後面将近二十頁的內容都訂在一起,放了一張便利貼,看筆跡,應該是最近寫的。
“這幾頁別看”他寫道。
楚溪有好奇心,但是她從來不會做姜秋不讓或者是不喜歡的事情,她聽話的翻過去了,姜秋沒有訂死,或許也是信任她。在翻動的時候,能從縫隙裏看到或是漆黑一片的或者是被劃爛的痕跡。
姜秋的童年結束了,時間跳轉到九幾年,他十多歲的樣子,x不見了,媽媽也不見了,本裏多了一個“小齊”。
楚溪猜測是他的小妹妹,姜秋後面的記錄也印證了她的觀點。
由于跳過去不少,她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兩個逃出了家,姜秋在裏面寫,我只是想帶着小齊趕緊離開,不然她也會被打死之類的話,重複了很多遍。楚溪不敢深想,裏面記了很多瑣碎的東西,翻到最後,她終于觸碰到了姜秋最深的愧疚。
他們兩個被拐賣了。
姜秋有兩個基金會,全是幫助尋找拐賣婦女兒童的,她沒想到他自己也有這樣的經歷。在姜秋的畫裏,他們被關在一個玻璃做的房屋,看起來有些抽象,楚溪猜測應當是廢舊的工廠,外面是毛玻璃,小孩子看起來可能像是一個玻璃屋。現在姜秋在之前總盯着玻璃制品大概也有原因了。
心理醫生的治療很有效,姜秋還在旁邊批注了很多治療後每天的成效,現在他已經不會像原來那樣看着玻璃杯出神了。
姜秋當時十三歲,而小齊只有七歲,看描述應該羸弱的很,但是姜秋還是很有闖勁的,他一直在想辦法逃出這裏,有一天晚上他們就逃脫成功了,兩個人似乎是跑了幾裏路,姜秋幾乎用了一頁的篇幅來寫,小齊餓了我沒給她吃的,累了沒有讓她歇好之類的,楚溪都快吃醋了。
他很疼妹妹,但是誇大了自己的歉疚感,或許是因為他們沒能逃走的原因。
這應該是個拐賣團夥,其他人在另一個地點截到了兩個小孩,姜秋寫,車發動的時候,他跳了下去,也拉着妹妹,但是身後的人發現了,便死拽着妹妹不放,她的小手在他胳膊上留下了血痕,卻也沒能抓得住哥哥。車拖行了年幼的姜秋好幾米,他們沒能抓住他,而他也沒能把妹妹拽出來。那個場景幾乎成了姜秋一生的夢魇,姜秋渾渾噩噩地四處尋找,幾乎貫穿了他接下來的兩年人生。
後面又被訂起來了。他還是寫着,別看。
楚溪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掉眼淚,一直滴到他的字跡上才發覺。于是抹抹眼睛,準備先去廚房給自己弄點吃的,然後消化這件事。
筆記本訂了兩次,顯然是姜秋精神崩潰後寫的東西,不想讓她看到。每天的記錄都有落款日期,筆記本已經進行了大半,也就是說,他們已經在一起了。楚溪那時候根本沒有發現他的異常,他吃得如常,跟她說晚安也如常,甚至吻她、上床時一次次說愛她都是往常一樣。
她覺得自己以前是一個不合格的女友,于是狠狠錘了一下竈臺,手上立刻傳來痛感,楚溪又噼裏啪啦地掉眼淚了。
她簡單地煮了清湯面,哭一會吃一會,吃完後才把繼續看。
他後面寫的簡單了很多,遇到的每一個幫助過他的人,他都會把名字圈起來,最開始是教他樂器和唱歌的街頭藝人,然後就是挖他的一個娛樂公司的工作人員,後來是音樂夥伴劉桐,再往後就是一些賞識他的導演,比如《嵇康傳》的,比如《知青》的,他記下來的不是自己的成就,而是別人帶給他的成就。
他很知恩圖報,也很容易相信別人。姜秋後來的字跡就平穩許多了,他寫道:“二十出頭的時候,有很多事想做,做不成,有人幫了我,我從心底感激。他們有些人已經不在了,有些人已經離開了這個圈子,但是我還是記得很清楚,我把他們看得一樣重要,當我到了三十歲,我再回顧一些人,我感慨我的幼稚,但是卻沒什麽可後悔的。”
姜秋好像從來沒有說過恨誰。他比較喜歡把錯誤推給自己,也似乎不太想去記恨什麽人什麽事。楚溪覺得他這樣活得很累,如果她很早就在他身邊,應當希望他會變成一個利己主義者,這樣他會過得很輕松。
但是這樣楚溪還會愛他嗎?
楚溪翻看着他這些年的生活點滴,他不傻,他只是不想那樣做。
而姜秋難得的,說他很渴望愛。
他在自己得影帝的那天寫,他渴望愛,不是追捧和迷戀,就是愛他。但是他又寫,他不打算把自己展示給任何人看,所以當時覺得可能要為演藝事業奉獻終身。
楚溪略有了一絲絲成就感,她撫摸了一下他寫的話,大概知道寫下的時候,他心裏應該在想着她。
姜秋功成名就後,小齊再次出現在了紙面上,楚溪再三确認,這個小齊就是他妹妹。姜秋地筆速很快,能感覺出來知道唯一的血親還在人世的喜悅感,他寫她看起來很好,長大了之後很像媽媽,但是氣質是完全不同的,漂亮得很張揚。
後來呢?不應該是happy ending麽?怎麽好像跟她想得不太一樣?
楚溪快速地翻了兩頁,詫異地發覺,這個梁天齊,竟然是魏潇!?
楚溪腦子裏蹦出來巨大的問號還一句髒話。
姜秋寫道,想要彌補,但是她沒有領情。魏潇恨死了他,恨他沒有抓住她的手,恨他讓她被帶走,她一直在反駁他否定他,拒絕了所有的好意,甚至要逼他離開內娛。
姜秋除了唱歌演戲,沒有什麽吃飯的本領,他也是那時候被診斷出抑郁症的。楚溪明白,姜秋的內疚爆發了,他不管捐了多少錢,找了多少年,他覺得當年沒有照顧好妹妹,辜負了媽媽的囑托,他負全責。
所以沒有辯解,所以聽話退圈。
姜秋寫得還是很平靜的,在後面,楚溪也出現了,他寫這一生最光明最黑暗的時刻都在第一段,最溫暖的東西還有音樂一直陪着他,現在生活很好,名利如浮雲,只要楚溪還在就好。
只要她願意和我在一起就好。
楚溪的眼眶有些濕潤,他記着他們生活的點滴,最後一頁,他只寫了我準備求婚了。
她把筆記本合上,扣上皮扣,放回抽屜。小盒子還壓在上面,就好像沒人動過一樣。
姜秋把沒能講出來的都用寫的方式寫出來了,不管是痛苦還是深愛,在他平靜淡漠的外表下,還是滾燙着熾熱的鮮血,姜秋寫過他想要放棄生命,但也寫過他想好好活着。一次次人生的轉折,大起大落他都經歷過了,他以後的日子,只想圍着他自己的家庭轉,為了他的摯愛還有以後可能會有的孩子再次恢複熱情。
姜秋真是個,傻乎乎的好人。還莫名地有些中二。
楚溪想,發達的淚腺又開始給她輸送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