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随波逐流

第05章 5.随波逐流

住過的房間白钰稱它為籠子,沈臨清如果沒有說明不回來,就一定要戴上一樣飾品,上午是肛塞,下午是一個毛茸茸的手環。

那個手環很可愛,慢慢變長的天在中午時總會很熱。女學生用手拄着頭看他戴着手環寫板書的右手,暗戀女生的男生大咧咧地歪頭看着女生。

如果不打破這種有些啼笑皆非的現狀,學生們可以持續到下課。

沈臨清沒有打破這個現狀,就像這裏的大部分老師那樣。他的工資開不起一瓶五位數的酒,他的良心一文不值。

人們大抵是知道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的,連同學生都知道現在的老師不會真得把他們怎樣。可是沒人知道這場超長待機的畸形歲月什麽時候可以終止,那些試圖改變的人又變成了什麽樣。

教育是門學問,是從孔子開創私塾後就不斷演進的東西。太多東西可以讓他面目全非,究竟是延古還是習近,如今也沒人真正劃分的清。

沈臨清手中的粉筆斷開,掉在地上,他看着黑板上文章的名字,學生們要在高中時期學習唐宋八大家大部分的文章,在那些詞藻絢爛的文章中,又包含着多少風雲翻湧。那些遠超時代的思想見解,在如今又有多少依舊無法被人看破。

這些不是這個年齡的孩子會感興趣的。

被阻隔的知識缺乏感性,哪怕涉及生死也不再感動。

鈴聲響起,學生不情願地站起身告別。沈臨清晃了神,出去時眼前發黑。

“沈老師?”

踉跄的身體被同事扶住,沈臨清禮貌性地道謝,他覺得自己晚上應該出去喝一杯。

就像那天那樣。

可這次有人把他攔住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姓白的把自己的電話錄進了通訊錄。沈臨清剛出學校短信就發了過來,讓他記得去超市買雞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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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臨清攔了車,本想無視這條短信,先去買酒,誰知姓白的電話就這麽打了進來。

“下班了?”

“嗯。”

“小區門口的超市有賣雞精的,回來記得買一些。”

“……”

“沈臨清,我對你太溫柔了嗎?”

沈臨清拿着手機的手緊了緊,身體像是被人拍了下。他感到莫名的恐慌。

那恐慌來得莫名,姓白的也沒有真得威脅他什麽。他卻害怕的真實。

為什麽這麽問?

他知道了什麽?

他來過學校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是有人告訴他了嗎?

沈臨清腦中飛速思考着,忘了回答。

“兔子,我給你逃跑的機會,或者回來領罰。”白钰的聲音冷了很多,沈臨清呼吸一滞,他看着車窗外飛速飛掠的風景,司機猛踩剎車害他差點撲倒前排椅背上。

他應該逃走嗎?

他随時都可以抽身。

可他猶豫不決。

他像個踩在沼澤地的傻子,緩慢下沉的身體不會迅速被淤泥掩埋,他沒有掙紮,他在欣賞淤泥。

是否要選擇被吞噬?

因為我是特殊的嗎?

我可以是特殊的嗎?

在這座四百萬人口的城市裏,我能有一點與衆不同嗎?不是像販賣人口兜售器官那樣帶有目的的,只是像一見鐘情的戀愛故事那樣……

沈臨清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朋友的意外讓他丢掉了作為人的一點東西,那是連作為身體主人的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東西。

沈臨清忘了買雞精,他失魂落魄地敲開了姓白的人,然後眼前一黑栽了進去。

沈臨清是個精神非常不穩定的人,白钰那天黑燈瞎火地在房間裏第一眼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這也是那天他沒有直接一走了之的原因。

他不能理解沒有精神疾病的人為什麽要自殺,那個人不是人們常規意義上的精神病患者,但他想要弄死自己的心也不是假的。

他不想讓一個不該死的人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無關這個人是否正派,他更不關心沈臨清有什麽苦難,他就是簡單的想要拉住一個想自殺的人而已。

現在的世界處于物質富足而精神匮乏的時刻,因為人類的底蘊內涵由并不富足的家族兜底,短時間物質上的充足并不能開拓他們狹窄的精神層面。

所以雖然人們都活蹦亂跳着,卻也都病着。

白钰的母親給人做小三,他小時候母親帶他打過牌,摸過麻将,他很喜歡那種概率問題,也熱衷于不加幹涉的享受概率帶來的驚喜。

就像他給沈臨清的選擇,每一次沈臨清都可以選擇直接離開。他還是選擇回來。這個人有着非常強的求生欲,但求生欲不長在自己身上。

他像個需要枝幹依附的藤蔓,沒有人照顧就會被踐踏而死。

白钰決定做那根支撐的杆。沒有什麽理由,充裕的時間,富足的財産,這些與他奮鬥完全無關的東西支撐着他一無所有,他想自己弄點什麽在手上,就像金錢等于母親暮年的贍養。他拖住一個人,或許他們不會有什麽關系,可如果有那麽一刻對方回憶起來,哪怕只是覺得這段經歷很可笑也足夠了。

他想要在別人的記憶裏留下點什麽。他是個符合不了奮鬥标準的人,在歷史長河裏終究什麽都留不下。可他不想徹底死去。

他不想死,這是與沈臨清完全相反的欲望。他害怕自己像父親那樣倒在工位上一睡不醒,害怕火葬場炙熱的火焰,那個混着不知道誰的骨骼碎片的盒子他一輩子也不想住進去。可他什麽都阻止不了。

當有一天他死了,那一定是未來的任何一天,随随便便的一個節點,他會過完他所有不想經歷的環節,他會住進有一天被當做垃圾倒掉的公墓,祭拜的人說不定再也不會來,他會在他們的腦子裏一點點變模糊,支離破碎,然後徹底消失。

那樣的第三次死亡他會絕望。

他想要被人永遠記得,想要無論什麽被人提起來都無比鮮活。可這絕無可能。

白钰知道自己和沈臨清沒有什麽不同,他和其他人類都沒有不同,所以在沒有死掉之前先去撈一撈那些快死的人吧。

說不準這也是個可以被銘記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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