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麻辣兔頭

第04章 4.麻辣兔頭

沈臨清兩年前進的三中,沒有編制,第一年教的高三,當班主任,早上五點半起床頂着油臉過來盯早操,因為沒吃早點跟着一塊跑步差點掉進下水管道裏。

那年他教的班一個本科生都沒出,同事們都覺得實屬正常,只有孩子們最後一次返校時哭得有點大聲。

第二年他教高二,頂一個懷孕的老師,班裏有個女生學習壓力太大在自己家裏跳了樓,家長在學校門口擺了兩天遺照,最後以學校賠錢告終。

今年他教兩個班,上高一的課,學生們還沒來得及分文理,大部分學生都各偏一邊,十分和諧。

沈臨清進辦公室的時候會習慣性地看一眼門口的空位置,原本擺放過辦公桌的地方一直空着,當年不小心打翻在地上的筆水也随着這些年不斷的沖刷而看不清了。

沈臨清總是會想,如果當年死黨沒有上晚自習,他們一起去吃麻辣燙,說不定那天被司機撞死的就會是另一個人。

沈臨清并不苛求意外沒有發生,他是個十分自私的人,只希望死掉的不是自己的親人朋友。

可是人活着終究是公平的,沒有誰會是永遠的寵兒。

校園裏成排的柳樹不知道為什麽被剃了頭,沈臨清正看着走神,一屁股坐下去又彈起來,活像猴燙了屁股。

旁邊的老師打趣問他是不是太陽太足曬燙了坐墊,沈臨清跟着笑,心想,北方早上八點的太陽要是能曬燙坐墊,他直接在辦公室炒菜。

他們辦公室氛圍很好,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有人捧場,多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捧殺。如果時間允許,人們還會一起出去撸個串喝一杯。

但好像他們都不怎麽記得趙志琦這個人了。可能是因為這個人不只是離開了這個辦公室,甚至還離開了整個人世。

但沈臨清就會有這種錯覺感,當他死了以後,自己的桌子也會被放到一邊,也有可能因為和學校無關而被其他老師占掉。

一同辦公的老師會在三年後去到新得年級,大家依舊會和自己辦公室裏的同事其樂融融,只是這些都和一個死人無關了。

沈臨清知道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他會有給一顆糖就做一輩子朋友的幻想。這種幻想讓他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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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沒有沈臨清的課,他第一次跑得像兔子一樣快,離開學校就叫了出租,又在半路上堵了半個鐘頭。

到姓白的小區時沈臨清肚子已經餓過了頭,連偶爾發出的半死不活的聲音都變得綿軟無力。

沈臨清走了兩棟樓,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他忘記姓白的幾單元了。

這種事情其實很可笑,就像混進了馬拉松長跑現場還跑完了,最後發現沒有報名。

沈臨清自認為自己沒有做太多心理建設就回到這個地方,不是因為他有多下賤更不是真得愚蠢的要打工還錢。

他只是好奇那個素未謀面的人為什麽會和他産生這樣的聯系。

哪怕人類不會天生交于惡意,但那點少得可憐的善意也不能支持他做這麽多。

沈臨清只是好奇而已。

白钰做了中午飯,他吃不準沈臨清會不會回來,但也給了對方不回來的權利。

涼臺的窗戶被風吹開了,窗扇撞擊了,發出笨重的聲響。白钰伸了個懶腰去關窗戶。他的傻兔子站在陽光下,因為動靜擡起頭,看到了他。

白钰不知道自己那時的心情該怎麽形容,他過了太久一個人的生活,那個美其名曰撫養他長大的女人從未履行過任何陪伴幼崽長大的責任。

而他早已學會了不做任何承諾,也不逼迫任何人。

但那只兔子就這麽甚至沒有勒緊繩索就自己走回來,還對着打開窗戶的他笑了笑。

白钰沒有問沈臨清為什麽回來,他只是收回目光,平靜地說,“回來吧,開飯了。”

“放松,只帶了一上午就這麽喜歡嗎?”

趴在床邊的人比上午放進的時候還要緊張,白钰用戴着手套的手捏捏兔尾。沈臨清身體顫了下,有些難堪地把頭埋在手臂中間。

“你上午遲到了嗎?”

“沒……有!”

沈臨清的聲音很悶,白钰在人走神的時候抓住兔尾巴用力一抽,将肛塞拔出來。

沈臨清用手臂捂着嘴,呻吟聲聽得不太清楚。

白钰起身捏了捏沈臨清的肩膀,讓他自己緩一緩,自己将肛塞清理好放起來。

“白先生……”

“沈老師,過來熱菜,都涼了。”

沈臨清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白钰也一如既往沒有給他肆意揣測的機會。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廚房,沈臨清看着一桌子已經涼透的菜,三菜一湯,還有一碗涼菜,這個量一個人是吃不下的。

他突然手足無措起來。

“你為什麽會覺得我中午會回來呢?”可能是因為前夜暴露得太多,沈臨清沒有掩飾內心的疑惑,白钰也沒有顧左右而言他。

“如果你不回來我就一個人吃,剩下的做晚飯。如果你回來,就兩個人一起吃。我沒必要把一頓飯做得可丁可卯,也沒必要給了你回來的可能還讓你餓肚子。當然,如果說你只是不想回來我也無所謂,只要別死在外面就可以了。”

“我沒有抑郁症。”

“那你教得學生有嗎?每一頭擱淺的虎鯨都抑郁嗎?”

“……”

沈臨清當然不知道虎鯨抑不抑郁,那些泡在水中的哺乳動物說不準比人類還要聰明,但人類總喜歡用自己的觀念模拟他人的人生。

同理人們大多只知結果,不求緣由。有時為了有所結果甚至不惜生搬硬套冠以結果。

在他們眼中,長着翅膀的老人是不是天使從來不重要,只要飛向天空就足夠了。

“有忌口嗎?”白钰将盤子往沈臨清的方向推了推,沈臨清拿着筷子正在想飛在海上的長毛老人,菜推到面前他才回過神來。

“沒有……謝謝。”

“吃完飯你需要把手機給我,關機或者上鎖都可以,開機我也不會亂動。然後戴上項圈會房間裏睡午覺。”

“我不怎麽睡午覺。”

“那你可以吃完飯回家,以後就不用來了。”

“……”沈臨清看了白钰半天,有點不理解這個人怎麽這麽強勢。“那我要是回去睡,下午上班再出來?”

“我會叫你,不會讓你遲到。”

“……”有點怪,但也不算過分。

“那我洗碗?”

白钰看了眼沈臨清右手昨天被酒瓶碎片割開的傷口,“傷好了以後再說。”

“那我要是走了呢?”

“那就好好照顧自己活下去。”

沈臨清沒什麽問得了,白钰像任何陌生人那樣希望他活下去。不喝酒他也确實沒有那個膽子自殺。這個月的工資已經花光,就算想要自殺也只能下個月了。

沈臨清跟着白钰進了他用過的房間,教了手機,他怕有人找沒有關機。白钰給他戴上項圈,一頭依舊連着鎖鏈。

“上廁所叫我,我會聽見。下午幾點起?”

“兩點。”

沈臨清上午沒來得及好好觀察這個房間,這時候才發現房間裏沒有鐘表。躺着的床比他出租屋的大,是标準雙人床。

床頭櫃上有盆蘭花,開了兩朵很小的紫花。

書架上的書不多,設計的類型非常廣。沈臨清穿着白钰拿進來的拖鞋,從書架上随便拿了一本書回去看。

五月後的中午被拉得越來越長,雖然偶爾還會聽見外面的車笛聲,但本就不夠充沛的精力很亂就被手中的書絞成漿糊。

沈臨清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着的了。

他不喜歡睡午覺,更不喜歡拿本外文書消磨時間。

可如果沒有電話鈴聲沈臨清根本醒不來。

鈴聲只響了一下,沈臨清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冷汗一下覆滿後背。

他手忙腳亂地找手機,險些蹦出來的心髒因為沉悶的大腦狂歡。

白钰打開房門走進來,他握住沈臨清還在顫抖的手,半摟着人,“沒事,不是你的電話。”

沈臨清被半強制地摟着,閉了閉眼緩解心悸帶來的不适。

“幾點了?”

“還有很久,睡吧。”

“我……”

“你的睡眠質量很差,晚上也這樣嗎?”

“……”

“躺下睡吧,我陪你一會兒。”

沈臨清被按着躺下。他已經清醒了,被成年人摟過的肩微弓,他閉着眼問,“這樣丢人嗎?”

“兔子會丢人嗎?”

“……”也對,他是只兔子,兔子丢什麽人,它的腦子只能做麻辣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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