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傳言
第2章 傳言
開口的是禦醫荼箐。
她看着這觸目驚心的傷口,指尖都有些顫抖,上藥的手小心翼翼,生怕再次弄疼她。
“無事,不疼……”
祁昭淺的聲音有些啞,故作鎮定,可又悄悄紅了眼眶。
她不是感動,她是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無法掌控自己的權。
荼箐看着她,嘆了一口氣。
她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是無權過問,也不該管,聽令就好,可她還是有些逾矩的開口。
“陛下……還是少惹帝師生氣為上,這些傷雖不會留疤,可微臣看着,着實心疼。”
她說出這話,祁昭淺卻并未回答她。
這五年間,荼箐給祁昭淺處理過大大小小的傷口不下百處,也給她醫治過斷腿,驅散過衆多傷寒。
每次看着這些痕跡,看着她的倔強,都只能開口勸慰。
直至許久後,疼痛減輕了些許,荼箐的聲音再次傳來。
“陛下,已經收拾好了,有需要叫微臣就好,微臣們一直在外頭候着。”
禦醫們收了東西,恭恭敬敬站在一旁開口。
“嗯……”
祁昭淺輕嗯了一聲,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後背火辣辣的疼,腦子裏亂糟糟的一團。
她剛剛精神太過緊繃,現在只覺得好累,好想好想睡覺。
三月不見雲予薄,一見面她的鞭子就抽了她半條命。
祁昭淺不禁在想,還要……等多久,才能掙脫開這種束縛,把屬于自己的一切,真真正正握在手中。
禦醫們離開,偌大的寝宮中,又只剩下她一人。
祁昭淺趴着,開始閉上眼睛胡思亂想,試圖轉移些許注意力,以此來忽略背上的傷口,忽略那些疼痛。
若問祁昭淺此生最幸運的事是什麽,她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沒有,甚至……從未有過。
她回想過自己的一生,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生在皇家,太多的命不由己,沒有權利之時,連活着都是奢望。
困意漸漸襲來,她在夢中,又回到了那個動蕩不安的時候。
【北陵十三年,深秋時節,涼風漸起 ,空氣中都是枯枝敗葉的腐爛之氣,皇城表面上死氣沉沉一片,暗地裏卻波濤洶湧。】
敵國大軍壓境,朝堂明争暗鬥,聖上病重,遺诏未出,各皇子公主虎視眈眈,開始手足相殘,都想坐上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一時間,百姓人心惶惶,朝中人人自危。
當時的祁昭淺,不過十歲,正躲在冷宮之中,仰頭看着屋頂的破洞。
雖天氣不好,有下雨之勢,可從那裏,可以窺探到一番自由的新天地。
這幾日外面很吵,她縮在角落中,耳朵貼着牆,聽着那些宮女們的竊竊私語,想要從中獲取一些有用的情報。
但大部分說出來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且她聽過的話。
參與奪位的皇子皇女接連暴斃,有聰明的直接告病不出府邸,世人皆知祁淵十一子,但叫的上名號的,被世人熟知的,只有十個。
還有一個,是舞妓之女,生于冷宮,頂着公主之名,卻在皇宮中人人可欺,膽小如鼠,此番争鬥,都沒幾人想起她。
祁昭淺不再去聽,神色中難免帶了幾分愁緒,看向了自己事先收拾好的包袱,嘴角勾起一抹笑。
“難怪,我說這幾日都沒人來找我麻煩,原是忙着奪位,沒時間收拾我,看來得找機會,先行出去……”
不出意外,奪位之争必然會掀起好大一場內亂,到時候,她便可以趁亂,混跡在宮女,找機會離開這裏。
聖上遲遲不肯立遺囑的原因讓人深思,明明他最為寵愛的,便是大公主。
許是覺得大公主太過殘暴不仁,母族勢力過于龐大,不适合上位,亦或者覺得還有更适合的人。
其實誰登位她都無所謂,祁昭淺一心向自由,總想離開這囚牢,但若是她的阿姐登位,那她更不該留在皇宮。
她阿姐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總欺辱她,以此來取樂。
祁昭淺垂眼,拿着那半個已經被踩的不成樣子的炊餅正欲下口,便聽見雷聲滾滾,傾盆大雨跌宕而至。
她皺眉,趕忙把收拾好的包袱拿過來,護在懷中。
其實裏面只有幾件舊衣和準備變賣的不值錢首飾,可這些,已然是她的全部。
有閃電劃破長空,想必這雨,今日不會停。
驚雷炸響,照亮這陰森之地,同時響起的,還有冷宮的門被踹開的聲音。
“砰——”
聲音來得突然,祁昭淺的餅被吓落,她趕忙側頭,看着那年久失修的門赫然倒塌,落在水坑中濺起泥濘,随後走進來一衆士兵。
他們身上,或多或少帶着水汽,雨水順着流淌下來,滴落在地上後,形成一汪水漬。
祁昭淺心中一驚,看着來人,眼中露出恐懼,心中滿是不安。
為什麽……怎麽會有人找上冷宮,看着這目标明确的樣子,很明顯是沖她而來,還是兵卒。
她本能想躲,可自己已然在牆角,壓根沒地可去,只能警惕着,擡眼看着這群穿盔戴甲的人。
“你們……是誰……要作甚?”
祁昭淺的聲音有些顫抖,思索是不是大公主已經有所動作,自己該不會今日就血濺當場。
若真是如此,還真是難為她這種時候還想着自己。
她的猜想并未成立,也無人回答她。
随後,士兵分開站在兩側,讓出來了一條路。
“十一公主,太傅有請。”
迎面走來一女官,冷眼看着她,亦打量這這灰塵覆蓋的腌臜地,眼中閃過嫌棄。
“太傅?”
祁昭淺皺眉低喃,在記憶中尋找。
她的記性一向很好,聽過這個人的名號。
是衆多皇子皇女的老師,傳言說她為人溫潤有禮,氣質溫和,很得聖上器重,如三月之柳,春日暖陽。
但這些,同祁昭淺無關,她生在冷宮,無權參與這些學習,也無權一睹這人的風采。
她所要解決的,一向是活着,別讓自己餓死或者冷死。
她連冷宮門都出不了,更別提學 。
這就導致了她大字不識幾個,四書五經一概未曾看過,母妃在世時教過她些許字和禮儀,如今也模棱兩可,只會寫自己名。
當真正見到雲予薄時,祁昭淺很想罵一句,傳言都是放屁,什麽溫潤如玉,什麽三月春風,這是吃人的惡鬼!索命的閻王!